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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屁股底下的石頭在動。這塊石頭非常沉重，像一枚封印壓在大墓之巔。底下有人，但推不動這塊石頭。阿海沒有招呼第五層的刺客老爹，以及大墓背後的脫歡，依靠自己的力量挪動石頭，露出一道狹窄的縫隙。

阿幽、秦北洋，還有大狗狀態的九色，爬出了七層石頭大墓的頂層。

「你們不甘心失敗，還想通過最後一次驚天動地的刺殺來挽回局面，或者……復讎！」

脫歡發現縫隙間伸出一隻手，他認得這隻手，她是阿幽。

天黑后，關上包廂門，阿幽和秦北洋各睡一張卧鋪。兩人幾乎都沒脫衣服，彼此背對著和衣而眠。十七歲的阿幽不是小姑娘了，幸好冬天的襖子掩蓋了身段。

「阿幽妹妹，我們要去的太白山又是什麼地方？」

這貌似不起眼的中國小女孩，竟對歐洲歷史如數家珍，想必是在「天國花園」經歷過特殊的學習與訓練。

「刺客聯盟——遠東大聖殿。」

聽到這個「遠東大聖殿」，秦北洋想起了紐約曼哈頓哈萊姆區，工匠聯盟的「北美大聖殿」。

從大墓里爬出來的手，活人的手，布滿污垢，指頭很細，就像女人。阿海抓住這隻手，擴大縫隙距離。他也抽出腰間匕首，隨時可以割斷對方咽喉。

「不錯，獨眼金字塔！刺客聯盟有規矩——凡是看到有人持有這種標誌，格殺勿論。」

阿幽也許看出了他的謊言，還是一聲警告：「哥哥，上太白山前，你可得把這個標誌藏起來，免得引起什麼誤會。我都是為了你好。」

「原和圖書因呢？彼此獨立，各立山頭？」

「好久不見！」阿海的匕首擱在小木的脖子上，「我們追了你兩年，只想殺了你。」

小木不敢停留，順著石頭階梯逃下去，像個逸出古墓的鬼魂，融化在莽莽叢林的夜色深處……

小鎮墓獸居然點頭，秦北洋無話可說，古墓讓他補足了能量，暫時控住癌細胞，深呼吸冷月下的空氣。

阿海的雙眼半開半閉，氣若遊絲地說出幾個字：「我……無……能……」

他在阿海面前跪下：「好久不見。」

顛簸的中東路列車上，阿幽說：「相比刺客聯盟的同室操戈，我們的死對頭工匠聯盟，始終保持嚴格的組織，獲得英法美等列強的支持。過去幾年的世界大戰，刺客聯盟錯誤地支持德國、奧匈帝國，結果輸了個精當光……」

「只要得到阿薩辛的金匕首，我就能指揮全世界的刺客嗎？」

「哥哥，你放心吧，阿海和老爹不會再回來的。我知道你恨他們，我會讓這兩個人走得越遠越好。只有我一個人，陪你回白鹿原可好？」十七歲的阿幽，不但懂得男人的心思，也懂得鎮墓獸的心思，低頭又對九色說，「你不也是日思夜想著墓主人，你的唐朝小皇子嗎？」

秦北洋的頭頂，三尺之上，就是七層石頭大墓的頂端……

秦北洋抽出唐刀，大喝一聲：「阿幽！」

只要在火車上忍三天，在洛陽有的是古墓，可以讓秦北洋好好休息，再入陝西關中。到了白鹿原，上了太白山，就一切都明白了。

月亮升在古墓m.hetubook.com.com上。

小木痴痴地哀求，煞為可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二人一獸，爬下七層石頭大墓。經過黑夜積雪的山林，回到冰封的牡丹江畔。有兩匹馬等候在此，阿幽與秦北洋上馬，沿江順流而下……

「哥哥，你終於聰明了一回，但這是永遠不可說的秘密。」

阿海悶哼一聲倒下，下意識地揮出匕首。小木機警地縱身後退，肩上仍然被劃開一道口子。

他的反應敏捷，抱著受傷的阿海，兩人從大墓頂上滾落，一路翻到第五層石頭台階的老爹面前。

「很遺憾，你不能！刺客聯盟早已是一灘散沙，太平天國敗了，南北戰爭敗了，世界大戰又敗了。想當年，刺客聯盟強大時，可在巴黎暗殺工匠聯盟的大尊者。如今工匠聯盟依然強大，有全天下的能工巧匠，數不盡的財富……刺客聯盟卻已日薄西山，只能在山溝里東躲西藏。阿薩辛的金匕首，只是一種精神紐帶與歷史傳承。」

「別殺我。」

倏忽間，屁股底下的大石頭又動了。

「阿海哥，我想逃命啊，當時你們來了那麼多人，一定是來殺我的。如果只有你一個，我絕不會那麼做。快三年了，我一直在想你。」

他還有千言萬語要問阿幽，但刺客們的主人三緘其口，只答一句：「哥哥，你可別忘了，你是阿薩辛的繼承人。你在巴黎獲得的金匕首，我還替你好好保管著呢。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對它夢寐以求。但它是屬於你的。」

看著阿幽黑洞洞的眼神，秦北洋這才后怕—和*圖*書—幸虧刺殺三巨頭失敗，否則自己倒成了歷史罪人。

一陣寒風吹來，山上飄著雪籽，小木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看到了對方臉上的刀疤。

「我這輩子殺過的人，沒有《水滸傳》的一百單八將，也有《西遊記》的九九八十一難，唯獨你……」

「我在西伯利亞流浪時，遇到一個俄國老工匠，他救過我的命，臨死前將這把十字弓送給了我。」

「就是這種思想，導致了刺客聯盟徹底分裂。原本德國與法國的刺客彼此攜手，共同對抗兩國暴君，刺殺哈布斯堡王室或波旁王室。但德法日漸成為世仇，阿爾薩斯與洛林的割讓，使得兩國刺客各為其主，甚至互相刺殺對方首領。從塞納河到易北河，不知白白葬送了多少英雄好漢。」

刺客阿海，穩穩地坐在最高的那塊石頭上，像凌駕于金字塔的法老，眺望方圓百里內被白雪覆蓋的群山。夕陽落下，最後一抹鮮血似的灑在右臉刀疤上，如同十一年前天津徳租界的春夜，剛被某個男孩劃破時的鮮艷奪目。

小木被阿海從墓頂撈了上來。

一隻手鑽了出來。

秦北洋用日式英語念出民族主義，發音慘不忍睹。

昨晚，趁著阿幽熟睡，秦北洋與九色在哈爾濱跳了車，阿幽的下一站則是奉天。

月光照著渤海古墓之巔。

秦北洋腦中浮起一張虯髯滿面的臉龐：「那個阿拉伯老刺客？」

火車在東三省的大地上奔騰，秦北洋凝望窗外，一望無垠的松花江大平原，積雪正在漸漸消融，春天快要蘇醒了。

接著是條胳膊，肩膀上和圖書連著腦袋——他是小木，逃出古墓的盜墓賊。

「自從蒙古第三次西征，阿薩辛的天國花園被消滅，刺客聯盟就失去了主心骨，世界大會中斷了數百年。晚清以來，西洋列國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思想，叫做『民族主義』。」

十字弓放在包廂的床鋪上，暴露了鋼鐵弩機上的「獨眼金字塔」。

小木柔聲道：「阿海哥，老天有眼，讓我從古墓爬出來，正好又撞見你。天命讓我活下去，對嗎？」

就在他對著天空嘆息的一瞬間，小木手裡藏著墓裡帶出的鐵錐子，奮力刺入阿海的胸口。

秦北洋下意識地伸手一擋，又裝傻說：「妹妹，你說這是工匠聯盟的標誌？」

世界上所有漫長的夜啊，就像秦北洋在地球上走過的路。碾過黑土地的鐵軌不斷震動，後半夜，阿幽才昏昏沉沉睡去。

天，全黑了。

午後，蒸汽火車嗚咽啟程。包廂里只有秦北洋和阿幽，九色偽裝成大狗盤在地上。

「我們敬重他是一條漢子，為他捨生忘死，可惜功虧一簣。」

夜裡狂風呼嘯，山林里夜貓子尖叫，掩蓋了對話聲。

鐵錐子還扎在阿海的胸口，距離心臟只差分毫。大墓背後傳來脫歡的聲音：「阿海？什麼事兒？」

幼麒麟鎮墓獸正在變身，長出雪白鹿角，鱗甲閃閃發光。秦北洋的殺父殺母仇人，轉眼無影無蹤。再晚幾秒，他們都會被九色的琉璃火球燒死。

「Nationalism！」

清晨，東方的天際泛出魚肚白。阿幽睜開眼睛，輕輕喚了聲「哥哥」。

其實，他若是有心要殺ｍ.hｅｔuboｏk•ｃｏm•cｏm小木，縱然小盜墓賊有一百條命也逃不了。但在那個瞬間，月光照亮小木的眼睫毛，那一汪哀求的眼神，像只飢餓受傷的小貓，竟讓人鬼迷心竅。一時間，分了心，才被鑽了空擋。

「在海島上，你想要殺了我。」

無人應答，連呼吸聲都沒了，只剩下單調的火車軲轆聲。九色也不見了。她翻身而下，車窗外已是鱗次櫛比的樓房，彷彿又回到巴黎。

「哥哥，你身上的這支十字弓，為何有個工匠聯盟的標誌？」

秦北洋腦中飛速旋轉，腦細胞與癌細胞同步燃燒：「巴黎和會，你們去刺殺三巨頭，並不是為了公理與正義，而是因為刺客聯盟與工匠聯盟之間的恩怨？甚至於……薩拉熱窩事件？暗殺奧匈帝國皇太子，一顆殺死三千萬人的子彈……」

脫歡看到秦北洋的臉，同時聽到阿幽一聲令下：「快逃！」

脫歡發現阿海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著一把古老的鐵錐子。他還活著，沒啥廢話，脫歡毫不手軟地拔出力氣，帶出噴泉般的鮮血，一秒鐘都沒耽擱，迅速給他包紮好繃帶。

「小木溜了？」

自己是工匠聯盟初階會員的秘密，絕對不能讓刺客們知道，否則雙方都會致他于死地。

年輕的盜墓賊的手指頭，比古墓里的死人還要冰涼，卻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沉醉之氣，讓阿海的匕首無法動彈一寸。

天明時分，到了中東鐵路上的牡丹江火車站。阿幽兜里有好多銀元，買了兩張一等卧鋪包廂的火車票，準備穿越整個東三省入關，終點站是洛陽。

「這是阿薩辛老爺子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