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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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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章 封印之門

第四卷

第六章 封印之門

秦北洋仰望頭頂的世界,黑漆漆的蒼穹之中,只看到一輪圓圓的月亮。
他是小木。
心臟短暫地停頓之後,秦北洋開始劇烈地呼吸,確信自己不是死人。手掌心燒得滿是紅印子,電流通過時的刺痛感,彷彿還殘留在肌肉與骨骼深處。他在地上摸索著阿幽,終於抓到了她柔軟的手。她還活著。兩隻手緊緊抓在一塊兒,互相攙扶著爬起來。
腦中浮現起剛才墜入金井,自己化身朱鹮翱翔的幻象中,在白鹿原大墓工地之上,所見的那雙男人的眼睛。
天,沒有崩;地,也沒有裂。
秦北洋不敢靠近魔方大墓的心臟,就連肚子里裝了好幾塊靈石的九色也不敢靠近。
「唐太宗李世民命天相家李淳風和袁天罡,以周易八卦推算國運。未曾想,李淳風一發不可收拾,不但推算到了唐朝滅亡,還推出千年以後的中國命運……直到袁天罡推他的背說:天機不可泄漏,因此得名《推背圖》。封條上的這些文字,正是《推背圖》的第一象:甲子,乾下乾上,乾。上半句是讖,下半句是頌。」
但這不是夜空,「月亮」就是金井的圓形井口,上方的地宮中殘留一些光線,形成這樣的視覺錯覺。
那是個年輕的男人,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同時有一根繩子垂下來,正好系在他的腰上,因而起到緩衝的作用。
當他們三個都被封印的電流貫穿,震耳欲聾的爆炸接踵而至。李淳風的五芒星中,釋放出金色與赤色的耀眼光芒,衝擊波蒸騰著附近的空氣,猶如一雙無形的有力手掌,將秦北洋與阿幽拋出去很遠。就連小鎮墓獸九色,也成了半空飛舞的麒麟,一同重重地摔在地上。
秦北洋話音未落,便聽到頭頂一陣呼呼的風聲,腳底下又是一陣巨響。
封印是不可觸摸的。
不可思議,封印竟是一枚金光閃閃的五芒星。
那該有多高呢?秦北洋往上蹦了蹦,他的彈跳力不錯,但距離井口實在太遙遠。
秦北洋正要揮舞胳膊,以為還能展翅高飛,才發現渾身的羽毛都不見了,只有光溜溜的身體。他不再是朱鹮了。阿幽走路也晃晃悠悠,似乎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能習慣在地面行走。
阿幽在一旁幽幽地說:「不摘下這枚封印,是不能打開這扇門的。」
「阿幽妹妹,你提醒我了!金井與我們之間,不是空間距離,而是時間距離!就好像我們變成兩隻朱鹮,來到一千二百年前,武則天時代的長安大明宮,看到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的出生。西漢《淮南子》曰: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宇宙,就是時間與空間的總和。我們墜入的不是宇之井,而是宙之井。」
「無獨有偶,法國中世紀有位大預言家諾查丹瑪斯,也有一部預言書名為《諸世紀》,但遠遠不如《推背圖》矣。」
秦北洋強行制止了九色殺人的企圖,攙扶起從天而降的那個人,才在琉璃火球的關照下,看清了一張白皙英俊的面孔。
「好……」秦北洋略微尷尬,帶著一個女孩飛翔,就等於帶走了她的心,「這是哪兒?」
只是秦北洋、阿幽與九色的面前,又多了一個人。
秦北洋在京都第三高等學校讀書之時,首先學到的就是日語中的「機械」兩個字,如今的中國語也直接採用了日語「機械」。而西方古老的拉丁文則稱「機械」為「MACHINA」,據說是從希臘語詞根而來,天知道為何後半邊是「CHINA」?到底跟中國有多大的關係?
秦北洋說得阿幽一愣一愣的,畢竟這十八歲的姑娘,幾乎沒學過任何西洋知識,她只能憑藉字面意思來理解:「唐朝小皇子棺槨下的金井,是一口時間之井?我們此刻身處於唐朝?因此封印和紙條才像嶄新的一樣。」
「唐朝雖國富強兵,但不是沒有戰亂;盛唐疆域雖開拓到了中亞,老百姓卻會有三吏三別的痛史。杜甫的『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實在太短暫了,一眨眼就被天寶年間的安史之亂打得粉碎!」
然後,九色來了。
被電流穿身的滋味不好受,小鎮墓獸怯生生地半蹲,再也不敢靠近那道隱隱發光的門。
不曉得是什麼材料畫上去www.hetubook.com.com的?看起來像一堆浮雕,恰好位於封條中心點,兩扇石頭門板連接縫隙。
阿幽伸手去拉他,也像觸電時的反應那樣,救人者同樣也被觸電,順著兩個人的手指頭,形成一股火花四濺的電流場。而在封印之門,李淳風手書的每個字都跳起來,如同子彈射擊兩名年輕的不速之客。
「哥哥,我們走吧!必須要找到鑰匙,才能打開這扇門。」
前方有一道光,這道光引著秦北洋前行。兩旁豎立著無數高大的機械體,中間留出一條隧道般的空間。
九色也來救他們了,想用鹿角刺破門上的封條和封印,這回它還沒碰到石門,就已被電流擊中。而它的金屬外殼是比人體更佳的導電體。
「剛才我們墜落的過程中,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也許不是有多高的問題,而是有多久的問題?」
門上竟有一道封條!
「你果真是刺客們的主人,心思細緻,分析入微!」
也許,這個地方的運行原理跟鎮墓獸相同——又是一塊甚至很多塊巨大的靈石?
九色也難掩興奮與驚訝的表情,怕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番奇景,竟在自己住了一千二百年的地板下面!
幸甚至哉,沒有墜落到永恆虛無的世界,而是塵埃飛舞的地磚。他平躺著摔下去,除了骨頭咯得疼,沒有缺胳膊斷腿。緊接著阿幽摔在他的身上,幸好女孩子分量輕,要是齊遠山壓上來還真吃不消。
「住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是唐朝的空氣嗎?或者說,這裏就是歷史本身。
「我們說過,這是一座活著的墳墓,會呼吸,有心跳。」秦北洋與阿幽在活動機械之間穿行,「終於,我親眼看到了它的呼吸和心跳!」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周而復始。」
白日幻境耶?瀕死體驗耶?幽冥世界耶?無窮無盡的墜落過程,就像一部二十四史的書卷,綿延不絕,生生不息。
這是唐朝的封條嗎?秦北洋看得真切,這是用麻紙做成的封條,為何千年已過,還不脫落?也沒有任何泛黃腐蝕的痕迹。
再回到這金井底下的巨大機械系統,秦北洋對於「和*圖*書魔方」的猜測沒錯,正是這個領先於西方一千多年的機械世界,支撐起了白鹿原唐朝大墓內部的千變萬化,無數的墓室與墓道包括其中的鎮墓獸,如同魔方不斷地重新排列組合,就像萬花筒一般。唯有掌握這套系統的密碼之人,才能將魔方的四面扭成統一的顏色。
秦北洋重新抓緊唐刀,甩開阿幽的糾纏,踉蹌著來到封印之門前。
阿幽在背後說,抓住他的后肩膀。而用西洋科學語境來說,封印就像某種加密體系,只有比之更強大的密碼破譯方法,比如德國人發明的恩尼格碼密碼機,才能打破這個封印。
秦北洋摸著胸口的暖血玉,果然又發熱了。
手指尖觸摸到封印的剎那,無數道金光從五芒星中噴薄而出,順著五根手指頭的經絡,傳遍秦北洋全身每個穴位與毛細孔。好像是電流,先是劇痛的針刺感,接著是不可名狀的酥麻,從頭頂心直到腳底板湧泉穴。
這是一個無窮無盡的新世界,無論對於時間還是空間來說。
可是,他們該怎麼上去呢?
就像唐朝小皇子的墓室門,石頭表面上雕著一對神鹿,發出幽幽的暗青色反光。
秦北洋剛要往前走,卻被阿幽拽住,還是她的心思細密,在剛才墜落的地方,做了個大大的標記。以免在毫無參照物的黑暗中行走,最終迷失了方向。
安倍晴明墓所上的五芒星,顯而易見,這枚五芒星跟陰陽道一樣,都是從大唐傳遞到日本而去的。
白鹿原,唐朝大墓,小皇子金井之下。
「阿幽,你怎麼會對這個如此熟悉?」眼看阿幽並不回答,秦北洋只能自顧自說下去,「僅僅這幾段話,其中的預言便是包羅萬象,不可凡人所能窺視也。」
終於,一片熾熱的火光與蒸汽之中,秦北洋看到一部《天工開物》也不曾記載過得巨大機器。嚴格來說,這並不是一部機器,而是一套完整的系統,有無數部機器共同組成,動力系統、傳輸系統、運動系統、控制系統、換擋系統……精密如瑞士人的鍾錶,巧妙如德國人的汽車,大而化之,亦如蘇維埃俄國龐大的國家機器。
「《推背圖》共有六十https://m.hetubook.com.com幅圖像,每一幅圖像有『讖曰』和『頌曰』,預言從唐朝直到未來的大事兒。」
幼麒麟鎮墓獸的青銅外殼可承受不起。秦北洋與阿幽分別往左右翻滾,九色沉重地砸在他倆之間,地磚碎裂成幾塊。
走到盡頭,他看到了一扇門。
「如此說來,還是北洋軍閥混戰的本朝更好?」
經過電流的襲擊,秦北洋脖頸后的鹿角形胎記,竟然變得更加鮮艷,像被紅油漆又刷過一遍似的,甚至發出暗暗的紅光。
阿幽幾番催促,秦北洋才告別了封印之門。在黑暗中轉了幾圈,終於回到阿幽做過標記的原點,便是剛才從金井墜落的位置。
秦北洋仔細端詳兩行封條上的文字——唐朝大風水家李淳風手書的真跡?而鎖住封條與大門的五芒星封印,也來自李淳風之手?
金井之下,他們聽到了轟鳴聲,是齒輪,是發條,是彈簧,是永保水平位置的十字轉架,是鋼鐵與皮革混合的傳送帶,更像二十世紀使用蒸汽機甚至電力的工廠……在古老而落後的中華民國,這聲音代表著文明、現代、進步、富強還有四萬萬人的偉大夢想。
「不是,軍閥混戰猶如晚唐藩鎮之亂,也是民不聊生,何況還有列強之瓜分。不過,我們生於二十世紀,生於德先生與賽先生的年代,必會有超過以往兩千年來的巨大變革。我更願意留在中華民國,看著這些變革依次而來,這就是天崩地裂的年代。」
他們不斷低頭躲避飛旋而過的機械體,以免被鐘擺砸成肉餅,或被熱氣與火焰燒成烤肉。
赤|裸上半身的秦北洋,體內運動一股金井般的熱流,工匠的右手已如離弦之箭,抓住石門上的封印,就要撕下這枚五芒星……
「哥哥!莫伸手!」
「誰都無法打開李淳風的封印,除非是李淳風本人,要麼是他的弟子傳人。」
五芒星封印、封條、石頭門板,包括一對神鹿的浮雕,一律完好如初。
奇怪啊,他感覺在地下很遠的地方,魔方大墓齒輪滾動的一格格聲音都能聽出來,甚至墜落一粒塵埃也能聽到。他的視力也變得更強,儘管四周一團昏暗,但在無數機械體的核心,支撐整和*圖*書座大墓運動起來的心臟,似乎放射出肉眼難以察覺的光。
再看封條下半段——
還有九色,它也滾了個骨碌起來,直接從幼麒麟鎮墓獸變成了獵犬,脖頸上的赤色鬃毛都被燒掉幾根,看起來更像一頭幼獸了。
「哥哥,剛才跟你一起飛到唐朝的感覺,真好!」
秦北洋仔細看封條上的蠅頭小楷,先看封條上半段的文字——
人耶?鬼耶?古人耶?
想當年,秦北洋來到光緒帝陵地宮的第一夜,父親就告訴過他金井的來龍去脈。不就是在氣場最強大的地方,掘一口深井,匯聚龍脈元陽之氣。後來他跟著父親造袁世凱的洪憲帝陵,親手挖掘過金井,只能勉強夠塞得下一個成年人,怎會有如此廣闊的地下世界?
她又散開頭髮盤腿坐下,隨口吟了一句唐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若能做那個倚著門兒與桃花,對著路過討水喝的哥哥一笑的唐朝村姑,不也是一大美事?」
縱然是李淳風的封印,也是可以被打破的!早已在地心世界遊歷過的奧德賽,怎會恐懼於一道區區的五芒星?
一個名字閃過心頭,秦北洋就像被傳染上病毒,立即鬆開雙手,讓對方第二次摔倒在地。
「我敢打賭,這不是墓室門。」
「自從盤古迄希夷,虎鬥龍爭事正奇。悟得循環真諦在,試于唐后論元機。」秦北洋反覆閱讀這兩段文字,「難道這是……《推背圖》?」
阿幽警告一聲,但已無法阻止秦北洋。
因為封條上有一道封印。
五芒星!
這是用慘痛的教訓才會實踐出來的真理。
「我們被困住了?被困在唐朝?」阿幽摸了摸心口,初始有些恐懼,稍後又有些興奮,「哥哥,你是我們是做個唐朝人好呢?還是做中華民國的國民好呢?」
這人滾落到九色的身邊,小鎮墓獸瞬間認出他來,怒目而視,頂起鹿角,眼看就要挑破他的胸膛。
他向黑暗的四周張望,九色的琉璃火球吐出,竟然找不出邊界,也看不到天花板,只有黑漆漆的唐朝地磚。
九色是摔不死的。它反應敏捷地又一打滾,翻身站起,鱗甲上沾了不少碎磚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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