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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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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十一章 天上墓穴

第四卷

第十一章 天上墓穴

阿海雙腿跪地,發出野獸般的喘息聲,不斷用匕首刺入老爹的胸口,直到挖出一顆熱氣騰騰的心臟……二十年來,那麼多「天國學堂」的學童之中,刺客老爹最喜歡阿海了,待他如待親兒子,誰能料到如此下場?
青牛鎮墓獸?
手握唐刀,威風堂堂,他將歷史踩在腳下。頭頂流動日月星辰,周身照射鮫人油脂之光。彷彿有盞聚光燈,投射來一圈光暈,將他從頭到腳籠罩。
他惶恐地坐在樹榦上,幾乎墜落深淵。對方是個年邁的老婆婆,滿臉皺紋,黑布裹頭,圓領長袍,衣襟左衽,彷彿穿著壽衣。
秦北洋認出了老婆婆。
這一幕,秦北洋已盼望了十二年。只可惜,動手的不是自己,而是十二年前的仇人。
至於底下,深不可測,猶如尼採的深淵。
於是,這位死到臨頭服了軟的歌功頌德者,被塞入鎮墓獸的血盆大口,慘叫聲中混合著叫罵聲,詛咒阿海必下十九層地獄……
不錯,這就是三年前,鬼面具老師帶他夜遊的「天上墓穴」。
模擬日月山川的秦始皇地宮,竟被人複製在太白山頂的天上墓穴。
他看到阿海的背後,那頭粗壯的青牛鎮墓獸,正在不斷發出轟隆隆的機械聲響,怕是也對犧牲者們垂涎三尺。九色若是硬闖下去,恐怕絕無勝算。
猶如光的海洋,秦北洋被刺得睜不開眼,頭頂似乎飄過白雲,腳下流淌江河大海,背景也是這座重巒疊翠的群山……
耳邊似乎想起「鬼面具」的聲音,三年前那個漫長的夢裡的話——
「好,送他們出去。」
突然,空中飛過衣袂裂風之聲。
少年中山亦被捆綁,臉上被黑煙熏得如同鍋底,他沒有參与對秦北洋與阿幽的圍攻,被認為對阿海不忠。
「今日?」
哎呀,唐刀丟了!
北洋的聲音都變得稚嫩了:「婆婆!我才知道,太白山,就是天國學堂,也是刺客們的巢穴。」
不過,相比于體型壯大的青牛鎮墓獸,小鎮墓獸九色,不過是個小不點罷了。
所有人滿面詫異,老金剛想說什麼,就被破布塞住了嘴巴。
太白山,天上地宮。
大把年紀的孟婆身懷絕技,健步如飛,攀上迎客松,又似走鋼絲踩過細細的樹枝,山風呼嘯而過,如同在細繩子上翩翩起舞。秦北洋想起「夢」中修鍊,老婆婆現身說法,出其不意地騰躍,飛天入地,讓人無從防範,不但有助於動如脫兔的刺殺,也能幫助刺客逃離現場,方才配得上「彗星襲月」。秦北洋氣沉丹田,站在松樹枝上如履平地,竟然一飛衝上兩三丈。怕是在懸崖墜落的驚險過程中,得到白鶴君的某種加持,領悟了鳥類駕馭空氣之道。
地宮中所有人都睜大雙眼,包括被阿海抱在懷中的阿幽。她看到他還活著,變成一抹彗星襲月、白虹貫日、倉鷹擊于殿上。
他還活著。
秦漢帝王槨室用黃心柏木枋層層平鋪疊壘,一般不用榫卯,更像堆牆頭;木頭皆內向為槨蓋,與同側槨室壁板垂直。若是墓主人復活,從內側觀看四壁,只見枋木端頭,猶如屋檐四垂,是為「題湊」。天子以下諸侯、大夫、士也可用題湊,但只能用松木。除非天子特許,諸侯王和重臣方可用黃腸題湊。
幼麒麟鎮墓獸與青牛鎮墓獸展開纏鬥,鹿角VS牛角,琉璃火球中的大唐軍陣VS青牛鐵甲之上的契丹兵刃,竟然打得難分難解,就像最輕量級與最重量級hetubook•com.com的拳手同台競技。
「婆婆,您就是在這裏閉關修行的?」
老爹沉悶地嘶吼道:「阿海,我寧願死於秦北洋的復讎,也不願讓你得逞。」
少女阿幽已無力抵抗,淚水漣漣,就像六歲那年。全身穴位被點上,加之五花大綁。阿海抱著她走向秦始皇的黃腸題湊……
「只要你放過這些人,讓他們活著離開太白山……」
千真萬確,他就是那個人!
秦北洋長出一氣,眼眶已濕:「婆婆,救了我們性命的白鶴,也是被您放出來的嗎?」
秦北洋來了。
「我要親眼看著他們下山。」
阿海的這番話,秦北洋聽來竟還有幾分道理。
不消片刻,三個人就被東海齊國、北方晉國、南方楚國撕成了碎片。
秦北洋看到一隻黑白相間的野獸。體型臃腫圓滾滾,像只毛茸茸的大狗熊,卻如飛檐走壁的俠客。圓腦袋,烏黑眼眶和耳朵,黑色四肢和胸口,其餘全是白色,幾乎看不清尾巴。
深呼吸,聞到墳墓的氣味,霎時間,神清氣爽……
秦始皇地宮的贗品。
太白山資格最老的刺客死了。
因為在阿海背後,挺立一尊渾身披掛鐵甲的青色銅牛。兩隻牛角如同彎月,四個牛蹄踩在地宮上,體格遠遠超過自然界的牛,幾乎比大象更為宏偉。它發出滾滾熱量,讓秦北洋胸口的和田暖血玉不斷產生感應。
「阿海,你不是貪財之輩,你要這筆黃金,必然別有所圖。」阿幽看著刺客老爹的死,面不改色,「你把秦北洋還給我,我就把黃金給你。」
「北洋,我已在洞中閉關整整三月,沒人能找到我。」
秦北洋心底閃過十二年前,自己第一次沾染過地宮金井之氣,父親說過的話——
秦北洋運用墓匠族的手藝,輕鬆將門打開。
「可我怎麼上去?」
他走到阿幽面前,依然當這個女孩是主人,跪下說:「阿幽,你的任何反抗都是白費!告訴我——黃金在哪裡?四年前,我們錯過了一百萬兩白銀,我不想再錯過五百噸黃金。」
老爹微微點頭,阿海將耳朵湊近。
九色躍躍欲試,卻無法像孟婆和主人那樣,順著岩石縫隙攀援騰躍而上,宛如懸崖上生活的猴子家族。
看阿幽顫抖著不言語,阿海湊近了她的耳朵,低聲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那不是夢。
其餘的俘虜們,恐怕已被關押了兩三個月,沉默無聲,表達抗議與唾棄。
阿海皺起眉頭,環繞阿幽一圈,嗅著少女的體味:「那你今日就要嫁給我。」
「是,她活著。」
秦北洋又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夢,似乎「鬼面具」老師帶他來過這裏?腦中的記憶與眼前的景象互相對照,竟然紋絲不差——迎面是個墓室門。兩扇漢白玉石大門,雕刻仙鶴飛入群山,日月沉入雲海,正是這天國山頂的奇觀。
地宮中心的棺槨上,一名刺客悄然爬上來,意欲從背後偷襲。秦北洋猶如腦後長了眼睛,低頭躲過匕首的一擊,同時轉身送出唐刀。
「您知道昨晚的事兒嗎?我們來行刺阿海,可惜失敗了!阿幽還活著嗎?」
「那就是我們的新房!足夠氣派吧!」阿海將她一把抱起,像抱起一條出水的大魚,「請把那座偉大的棺槨,當作我們的新人之床!」
秦北洋正要喊出一個「不」字,卻聽到阿海高聲說:「阿幽,你若不從我,我就一個個殺光這些人……」
和圖書至於,秦始皇萬年長眠之棺槨,無疑是史上最宏大的黃腸題湊。
阿海嘴角微微一笑,牽著阿幽的胳膊,走向地宮中央的秦始皇巨棺。
「那你要到地獄谷底去尋找了!」阿海似有某種輕薄的眼神,「阿幽,在你的小心肝中,秦北洋那小子,竟比整個太白山,比我們這些忠誠的刺客都更重要,是嗎?」
帶著蜿蜒刀疤的刺客之臉,湊近十八歲的少女肌膚。
秦北洋施展輕功,穩穩降落在黃腸題湊的頂端,正方形木頭宮殿的屋頂。
「嗯,仙鶴祥瑞長壽,此物可比我老多了……」
「軟骨頭!去死吧。」
緊接著,叛徒們又將三個被俘者扔入三個不同的洞窟,據說分別是春秋五霸的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的鎮墓獸!
阿幽果然活著——她恢復為十八歲少女容顏,雙手被反綁,面色蒼白凄惶,眼眶發紅,想是為墜下懸崖的秦北洋與九色而悲傷。
「昨晚,我已見到拯救天國之人。」孟婆看向茫茫雲海,指著他的鼻子,「北洋,你斬殺白蛇鎮墓獸,就像漢高祖劉邦斬白蛇——你就是我在太白山上等待了五十年的那個人。」
「請受秦北洋一拜!」
阿海的耳朵被咬下來前,反手掏出匕首,抹斷了老爹的喉嚨,鮮血染紅他的面孔。
看到鎮墓獸監獄里中的人肉盛宴,小鎮墓獸九色按捺不住了。秦北洋牢牢壓住它,不要發出任何動靜。
依然效忠天國的男人,猶如古時候獻祭的犧牲者,被鎮墓獸的利爪瘋狂撕碎。一節節骨頭斷裂,關節撕碎,鮮血噴濺,以及臨死前的慘叫聲,如同音樂會的鼓點,刺痛每一個被俘者的耳膜……
「始皇初即位,穿治酈山,及並天下,天下徒送詣七十余萬人,穿三泉,下銅而致槨,宮觀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滿之。令匠作機弩矢,有所穿近者輒射之。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
可是,阿幽在哪裡?
但這是秦北洋與九色商量好的計策,九色捨生忘死引開青牛鎮墓獸,秦北洋從天而降。
騎鶴飛行。
三年前,長達整整一百天的夢——眼前的這張面孔,站在奈何橋頭,喂他喝下濃湯的孟婆。她站在迎客松上,白髮在雲中繚亂,真是神仙景象,你說她有一千歲,秦北洋也信。
秦北洋向貓熊大聲呼喊,表示人類的友好。但這貓熊卻被他嚇得不輕,立刻攀援岩石消失。想必貓熊也是上古殘留的神獸,在這人跡罕至的太白山,恐怕是神獸們最後的避難所。
「好,我們去救阿幽,去救太白山。」
秦北洋對著蒼穹大口喘息,身上扎滿松針,如同一隻刺蝟。想起兩年前的地心遊記,攀登過地下的世界樹,他對爬樹可是得心應手。
要麼是真龍天子,要麼是亂臣賊子。
數百米后,接近山巔,狂風襲來。繩索在懸崖絕壁之間停住,藤蔓中露出個洞窟。孟婆輕巧地跳進去,拽著秦北洋與九色也上來了。
白鶴不以為意,圍繞迎客松飛了一圈,栽入懸崖下的雲層,宛如棄世修行者無影無蹤。
這株橫亘于懸崖邊緣的迎客松,如一雙橫空出世的大手掌,將他攔腰托住。九色同樣驚恐地抱住樹榦,折斷的鹿角又長出來了。萬年老松樹的身段,竟如小女孩柔軟和諧,面對高空墜物的強大衝力,先被折彎,然後彈起,像狂風中的竹子,搖擺而不和圖書倒,上善若水,以柔克剛。如果以硬抵硬,要麼秦北洋粉身碎骨,要麼松樹攔腰折斷。
秦北洋還看到了刺客「老爹」——自己的殺父仇人,他真的老了,同樣被繩索捆綁,必須旁人攙扶,才不致跌倒。
阿海嘆息著搖頭,抽出象牙柄的匕首,準備再與秦北洋決一死戰。
萬仞絕壁的迎客松上,秦北洋拔去身上松針,只要九色還在,世界就還在。
而在老爹身後,則是刺客教團的頭號「鎮墓獸獵人」老金。秦北洋不會忘記這張面孔,在阿爾泰山的李陵墓,老金救過他的命,一路同行到耶侓大石的陵墓。老金跟其他刺客不同,尚是良心未泯。
赤手空拳,怎能抵擋阿海的匕首?但秦北洋還未落地,架在鹿角上的環首唐刀,竟然自動起飛,如同一條白練劃過地宮,飛入他的手中,似乎藏著強大的磁石。
連續穿過三道墓室門,秦北洋心領神會,與九色踮著腳步,穿過最後一道門,隱藏於石壁下的陰影中。
阿海咬著她的耳朵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對女人沒興趣。但阿幽,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你是刺客們的主人,你是秦北洋的『阿幽妹妹』。所以,我願意為你而付出。」
九色剛要衝下去,卻被秦北洋死死攔住。
「心?」阿海發出凄慘的笑,「我不知道我的心是什麼顏色。但我知道,我們的手,為什麼會不幹凈,因為有你,刺客們的主人!」
他不是從地面飛奔而來,而是從半空中。趁著大家注意力都在阿幽身上,他攀爬到秦始皇陵墓的地宮穹頂,距離地面數十層樓之高。他模仿「五禽戲」的「猿戲」,孔武有力的雙臂,吊著北斗七星,跳躍到穹頂中心,與太陽依次交替的新月之鉤上,雙腳懸空的正下方,就是秦始皇的巨棺。
「秦始皇帝再偉大,不過是人間的君主。這是一個複製品,人間所有的君王墓葬,在天上都會有複製品,也是天國學堂修行地宮道的場所……」
「不可說。」孟婆卻賣個關子,將繩索纏繞在秦北洋身上,「我來救你上去。」
難道……這就是法國生物學家所說的生活在中國西部的古老物種——貓熊?
「九色!」
棺槨下方的阿幽,痴痴地仰望地宮蒼穹,黃腸題湊之上的男人,恍若一顆熠熠閃光的星辰……
阿海嘴上雖這麼說,恐怕心裏卻在盤算——將這些人拋下懸崖,也算是履行承諾,送他們「下山」。
正思量間,頭頂垂下一個黑影,同時響起中氣十足的聲音:「秦北洋!」
「天……」阿海仰望頭頂,模擬日月星辰的地宮穹頂,「中國的天,早就塌了!」
剎那間,秦北洋幾乎全都想起來了。地宮四邊無數盞青銅燭台,噴射耀眼的光芒,便是南海鮫人魚膏做成的蠟燭——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鮫人善於紡織,可以製造入水不濕的龍綃。鮫人屍體可熬制人魚膏,其油燃點極低,一滴燃燒數日不滅。若有數具鮫人屍體,就能做成兩千年不熄的長明燈。
「阿幽,你可當真?」
「早知如此,何必等到他成為那個人!」阿海拔出匕首,放在老爹的脖頸上,「告訴我,黃金在哪裡?」
孟婆拽著他趴下,頭頂嗖嗖冷風,箭矢齊齊扎入背後地磚,深入達到三寸。若是反應再慢半拍,當場就會被戳成刺蝟。
※※※
「孟婆!」
躲藏在地宮角落的秦北洋https://www.hetubook.com.com,聽得膽戰心驚,又怒火中燒,此刻手中若有把槍,定然一槍一個,消滅阿海與老爹。
這句話旁人都聽不到,卻被數十丈外的秦北洋聽出來了——接觸過白鹿原大墓金井下的封印,視覺與聽覺都大為增強,能聽清很遠卻細微的聲音。
樹枝長滿分岔的枝椏,還有茂盛堅硬的松針。撞擊力讓樹枝迅速下垂,幾乎斷裂為兩半,卻在最低點重新彈起。秦北洋被高高拋起,這才慢悠悠地落在一株迎客松上。
不過,山頂垂下一根粗壯的繩索,秦北洋將九色全身牢牢捆綁,猶如乘坐電梯,隨著繩索扶搖直上,白日飛升,穿越數片雲層……
而在她的身邊,「天使」邁克爾也被捆綁著,除了喉嚨沒有被割開,黑膚色的全身傷痕纍纍。昨晚的血戰,他不知擊斃了多少刺客,卻還是身受重傷而被俘。這位美國黑人魔術師兼刺客,有著一顆「士為知己者死」的心。
不等回答,阿海使了個眼色。他的手下隨意抓起個被綁的男人,拖到地宮邊緣的一個洞窟前,塞入鐵欄杆的縫隙。
秦北洋看得真切——洞窟中露出一隻穿著明光鎧的惡魔,身體卻是豺狼虎豹,閃閃發亮的金屬光澤,分明是一尊具有唐朝風格的鎮墓獸。
白鶴振翅高飛,再度穿破雲層,向著山巔,向著蒼穹,劈開空氣與風的阻力,將秦北洋與九色拋到一根粗壯的樹枝上。
剎那間,數十支箭矢迎面飛來,直取他的雙眼……
也許,只有白鹿原唐朝魔方大墓,或者神秘莫測的乾陵地宮可與之媲美。
叛徒們想端起三尺唐刀,作為戰利品獻給主人。想不到,唐刀猶如千鈞之重,如何用力都搬不動,難道安祿山的邪靈又起作用了?
青牛搖晃兩下,巋然不倒,怒不可遏,甫一回頭,只見地宮深處,飛奔來一隻幼麒麟鎮墓獸——渾身冒著火焰,頭頂枝椏崢嶸的鹿角,身披金光閃閃的鱗甲。
最後是坐在輪椅上的小木,昨晚沒有被九色的琉璃火球燒死已是萬幸,如今他的右腿被夾板抬起,雙目獃滯地看著阿海,不曉得自己的生命還能持續多久?
地宮之下,阿幽悲傷欲絕搖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嘴唇皮已被自己咬破,鮮血順著嘴角流淌。十八歲的臉上,竟然鮮血梅花般艷麗。
秦北洋躺在迎客松上,騰雲駕霧一般,困頓地沉沉睡去……
這口巨棺之前,有著五六十個男女老幼,皆被五花大綁。四周數名黑衣刺客,手握匕首與快槍,為首正是右臉刀疤的阿海。
可惜啊!父親留給他的禮物,安祿山的陪葬品。唯獨十字弓,還掛在自己的背帶上。
老爹的屍體被拖走。阿海抹去臉上的血,捂著自己耳朵,一圈清晰可辨的牙齒印子。右臉上的疤痕,越發像一條黑色的蜈蚣爬過。
第五個犧牲者,剛剛送到洞窟前,鐵欄杆里響起晉王李克用的鎮墓獸獅子吼,當即嚇作一灘爛泥,跪在地上求饒:「阿海啊!我們好兄弟呢!您是天縱英才,武功蓋世,火眼金睛!您終於撥亂反正,拯救了太白山,拯救了中華民族!您是太白山的新主人,天國的新首領,刺客聯盟的新領袖,阿薩辛的繼承人,打倒工匠聯盟的大英雄,阿海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仰頭看著仙意盎然的白鶴——如同宋徽宗筆下的仙鶴鎮墓獸,拍打翅膀,懸浮半空。
「天不變,道亦不變。」
「老爹,世道早就變了,天國早就亡www.hetubook.com.com了!為何還守在這座山上,做著黃粱美夢?不去看看天下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一刻,以秦為姓的墓匠族傳人,竟好似兩千兩百年前,那位統一六國,書同文、車同軌,廢封建,立郡縣的中國第一位皇帝。
秦始皇帝。
阿海雙手擊掌,口中發出古怪的聲音,那頭青牛鎮墓獸,發出震耳欲聾的牛吼,正要衝向秦始皇的棺槨,卻被兩道閃電般的琉璃火球擊中。
阿幽興奮地大喊,希望重新燃起。
「什麼人?」
「叛亂者,人人得而誅之。」老爹直勾勾地看著阿海臉上的刀疤,若非中了毒藥,絕不會輕易被俘,「十二年前,我帶你去天津第一次執行任務!若不是你未聽我的號令,擅自行動,打草驚蛇,那個秦北洋,早已捏在我們手中了!」
突然,老爹一口咬住阿海的耳朵,地宮中響起屠宰場般的慘叫。
眾人面前有一副鹿角刀架,供奉著秦北洋的三尺唐刀——竟已被阿海得到了。
左衽的老婆婆伸出手,秦北洋卻有些疑惑,不知是敵是友?但他看到孟婆的雙眼,渾濁的眼角膜,飽經風霜的額頭,卻讓他無法設防。他靠近孟婆,被她摟在懷裡,就像老奶奶對小孫子那樣。
司馬遷《史記》對秦始皇陵地宮的描述。不過,秦始皇陵在關中平原的驪山腳下,距離秦北洋出生地白鹿原,不過幾十里咫尺之遙,怎麼可能在這高山之上?
「你忘了修行的刺客道輕功了嗎?」
他憂心如焚起來,小鎮墓獸吐出琉璃火球,照亮附近崖壁——迎客松孤零零長在懸崖石頭縫中,前後左右沒有樹木,也無藤蔓,只有光禿禿的岩壁。
秦北洋與九色躲藏在一片陰影之中,他看到地宮底部的邊緣布滿洞窟,一如陵墓中會有多個側墓室與耳室,埋葬墓主人的妻妾與陪葬品。但這裏的每一個洞窟,都有粗如碗口的鐵欄杆,形如監獄。
老爹鬆口了,就像被他殺死的那些人,抽搐著撲倒在血泊中。
昨晚是漢高祖劉邦的白蛇,今天又是青牛,不知其墓主人又是何方神聖?無論白蛇還是青牛,這些強大的鎮墓獸,都已被阿海等叛亂者控制,成為天國之亂的武器。
他這輩子出生在地宮,成長在地宮,卻從未見過這麼偉大與豪華的地宮。
孟婆不答,來到一座墓室門前,
規模空前絕後的正方形地宮中心,有著黃腸題湊的柏木巨棺,不曉得秦始皇嬴政是否長眠其中?
「瘋子!你一直覬覦於我?」
當阿海準備挑選第六個犧牲者時,阿幽突然站起來:「阿海,我嫁給你!」
無論在《秦氏墓匠鑒》,還是北大歷史系的課堂,抑或「天國學堂」的「地宮道」修行,都會提到「黃腸題湊」——「黃腸」,就是去皮后的柏木,顏色淡黃而得名。《呂氏春秋》有言「諸養生之具,無不從者。題湊之室,棺槨數襲,積石積炭,以環其外。」
醒來之時,懸崖上已是萬丈紅光,卻唯獨看不到太陽。幾千里蒼茫雲海,盡在腳下奔騰流轉矣。也看不到山頂,彷彿騰雲駕霧。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風景,萬丈刀削的雪白懸崖,山間猴子家族嬉戲,一線天的瀑布垂落,似乎還有古代苦行僧的洞窟。
「更準確地說,就是現在!」
終於,眼前展開一片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地宮——
「至少……他的心,他的手,都比你乾淨!」
「鶴兄!鶴兄!多謝你救命之恩!來日若有機會,秦北洋必將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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