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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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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揚威跑馬廳

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揚威跑馬廳

秦北洋無奈回到台上,觀眾都已散場——贏者少,歡天喜地;輸者多,愁眉苦臉,賭博古來如此。
縱然是一飛衝天的仙鶴,也要偽裝成池塘里的醜小鴨。
秦北洋被大隊人馬簇擁著走出跑馬廳,前後都是武裝扈從與馬弁,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你是人中呂布,馬中赤兔!」
三人一獸,從南京路走到上海跑馬廳。西式大門外有一對石翁仲,分明是古墓地面的物件,洋人卻拿來做裝飾品,不懂裝懂還裝逼的典範。據說這對石翁仲是三國東吳大將陸遜墓前之物,又說是從明朝大臣陸深墓前搬來的——陸家嘴便是因他得名。兩尊石翁仲下聚攏了不少女人,竟然坐地賭博,所謂「打花會」,據說通宵達旦不息,照報上說法都是「淫|娃盪|女」,也把石翁仲當作神像焚香祈禱,傳說跑馬廳前這對石像很靈,「能夜入人家治病」。
秦北洋居然認得這張面孔——兩年前,在哈爾濱火車站的刺殺事件,秦北洋還救過他,人稱「小六子」。今天在上海跑馬廳,又有人要行刺他。地上還有被刺客一槍爆頭的侍衛屍體,看來他已見慣了這番場面,小小年紀究竟有多少仇家?或許是他爹惹來的麻煩?
秦北洋是太白山的主人,刺客聯盟阿薩辛的繼承人,務必終生隱藏在茫茫人海之中,凡事皆由他人出頭即可,切不可爭強好勝擅露神器,更不能鮮衣怒馬鶴立雞群。
「抱歉啊,少帥,秦北洋只是凡夫俗子一個,今日來到跑馬廳,只為找回被盜走的愛駒,絕無出風頭之意,恕不能奉陪。」
刺耳的槍聲接二連三,雖是從看台上傳來,卻讓心無旁騖奔跑的純血馬,受到了嚴重驚嚇。始終一馬當先的那匹白馬,第一個馬失前蹄,那叫摔得個慘啊,不巧絆倒了第二匹馬。人仰馬翻之下,第三匹馬想要飛身躍過,結果角度沒掌握好,騎手自己也墜落馬下。
民國十一年,1922年,元旦。
英國騎手羞愧地承認,自己專程來參加上海跑馬廳「賀歲杯」,坐騎卻意外受傷,馬主已投重金,不得不戰,勒令他迅速再覓得一匹良馬。中國境內的純血馬都自英國引進,能用的屈指可數。騎手聽說南京一匹良馬,專程前往相馬,可惜不堪大用。回上海的輪船上,他意外發現一匹汗血馬,想要五千塊大洋賺個便宜買下,卻被秦北洋等人拒絕。
不願連累這些兄弟們,秦北洋揮揮手說:「諸位,今晚我晚點回去!老金,拜託你把幽神帶回客棧,單獨一個馬廄,好生照看!」
無需翻譯,秦北洋聽懂了,其他人則聽得一頭霧水。
略一猶豫,秦北洋還是跟「小六子」握了手。
賽道跑完一圈為一英里,若為通常的一英里賽,幽神已敬陪末席。秦北洋畢竟是新手,身高體重都超出職業騎手標準,難以發揮馬兒的最佳速度。他的騎馬經驗來自俄國內戰,作為紅色騎兵揮舞馬刀衝鋒。唯一的優點在於胯|下坐騎和他完全信任,人馬結合猶如一體,甚至如人頭馬。
刺客怕是廣州軍政府的革命黨來著,秦北洋已知今日主席台上的貴賓是何等貨色了。
汗血馬幽神衝到了第一位。
「我倆初次相會,殺人償命,偷盜入獄,我雖不能入獄,但當賠償你盜馬的損失。何況你是今日的『賀歲杯』的冠軍,我以馬主之名,收穫了比賽榮譽和獎金,這可都是你和你的馬帶給我的。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該好好宴請你!」
劍橋博士李隆盛,國會議員小郡王,還有錢科與卡普羅尼,他們都穿上正裝,精心打扮,由秦北洋邀請來看「賀歲杯」賽馬。
「烏拉……」
兩年來,秦北洋第一次脫下工匠的袍子,換上挺拔的西裝,頭戴黑禮帽,勉強打上領帶,皮鞋鋥亮,手提一根歐洲紳士標配的「斯hetubook.com.com迪克」。最亮眼的是上裝口袋裡,還插著半截白手帕——百貨公司的櫃檯姑娘幫他打扮的,弄得兩人都分外臉紅。
秦北洋看著四周的英國純血馬與騎手們——清一色歐洲人,再看著全場鼓噪的數萬人,決定完成比賽。
他在心裏罵了自己一萬遍,正好有人放起鞭炮,都是押對了汗血馬的賭徒,興高采烈歡送今日英雄——上海跑馬廳的第一位華人冠軍,中國體育界的民族英雄!
果然是偷馬賊。
侍衛們又將他團團圍住,秦北洋擰起眉毛,看了一眼旁邊的九色,備感忐忑。
賽馬切忌分心,哪怕看台上已殺人如麻血流成河,秦北洋都要駕著幽神跑完最後半圈!
如果主人再不出來,偷馬賊就只能死到臨頭了。
心臟微微一揪,但肯定不是從太白山來的!繼續快馬加鞭,追上那匹純血馬,漸漸超過一個馬頭,一個馬脖子,一個馬身……
觀眾們看著秦北洋駕馭的黑色母馬,正在努力超越幾匹純血馬,可惜前面拉下的距離太遠,再好的馬匹衝刺能力也是有限的,幽神也露出了疲態。
騎在幽神背上的騎手戴著頭盔,但看體型就是輪船上的英國小個子。
看台最上層的包廂里,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身著紅色的小大衣,頭戴絨線帽子,皮膚半透明般的白,同樣歡呼尖叫,用日語的音讀喊出「秦北洋」三個字。
小郡王問了一嘴:「值多少錢?」
這名刺客相當年輕,竟是學生模樣,掙扎著怒吼:「軍閥即為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幽神在半秒鐘內認出了他。
馬主「小六子」脫下白手套,向秦北洋伸出手來,東北口音:「恭喜!第一次看到中國人的賽馬冠軍!」
藏拙
「賀歲杯」只是表演賽,放寬參賽馬匹的標準,除了英國純血馬,還有幾匹一流的阿拉伯獵馬,需要長途奔襲三圈,介於速度賽與耐力賽之間。
秦北洋跟著人流湧入看台,猶如古時的大校場,外圈是賽馬跑道,其中又有草地跑道,四分之一英里的直線衝刺區。中間是跑馬會員日常訓練之地,還有足球、板球、網球、馬球場,甚至還能打高爾夫球。重大節日慶典,外國軍隊或萬國商團也會在此閱兵。
就當有人背後藏著尖刀,慢慢靠近瘋狂尥蹶子的汗血馬……有個年輕人翻越看台跳下,跟著一條赤色鬃毛的英國獒犬。印度巡捕當即要來阻攔,卻被他用標準的摔跤動作撂倒。他穿越十幾匹受驚的純血馬,攀住上下蹦躂的汗血馬的脖子。
秦北洋撓撓頭,不知如何作答?乾脆直說:「將軍,剛才英國騎手已經承認,那匹汗血馬乃是他偷來的,我才是真正的馬主,有請完璧歸趙!」
今天的賽馬上場了,看台上歡聲雷動。十四匹純血賽馬,其中有一匹黑馬——汗血馬,烏騅駒,四蹄踏雪,秦北洋的幽神。
「多謝!少帥!」秦北洋轉身就要跳下看台,「那我這就走了!後會有期!」
「各位公子哦,儂看哦,個匹馬——Catherine the great。」老賭鬼的英語竟相當標準,「儘管伐是純血馬,但是聽講哦,訓練辰光交管靈光!無馬能出其右者!」
1922年的元旦,遠東第一大的上海跑馬廳,看台上,賽道上,人耶,馬耶,全都亂作了一團!
皮膚白凈二十齣頭的小子,穿著一身呢子軍大衣,頭戴東北的水貂皮帽子,居然還有中將軍銜的肩章。
刺客?
他一腳撂倒準備刺馬救人的傢伙,尖刀距離幽神只剩半尺之遙。
秦北洋立刻就意識到,不能照字面翻譯成「偉大的凱瑟琳」。它是一匹母馬,因此用最著名的俄國女皇命名。如果按照中國習慣,是不是得取名「武則天大帝」或「慈禧太後葉赫www.hetubook•com•com那拉氏」呢?
比賽開始了!
秦北洋利用「刺客道」輕功,飛身騎上馬背。他托起已被驚呆的騎手,將這體重不到100斤的英國人,舉起放下到地面,毫髮無傷。
刺耳的二百響聲中,秦北洋似乎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居然還是日語!回頭張望,南京路上人山人海,哪能分辨出什麼熟人?
看台上觀眾都已對汗血馬下注了,如果退賽,上海跑馬廳非但要賠償,還會影響「賀歲杯」聲譽。
看到老金等人牽著汗血馬離開跑馬廳,秦北洋今日的任務完成,晚上還得赴龍潭虎穴。
「餓滴天呀!」老金連西北話都出來了,「那個英國小子,居然開價5000銀元,這不是明擺著坑我們嗎?怪不得要做偷馬賊!這簡直是在偷金子嘛!」
她是一道光。
聖誕節,英國騎手在上海下船,悄悄跟蹤秦北洋到九間樓的客棧。趁著主人出門,夜色已深,他才沖入馬廄盜馬。汗血馬不會服從,但他精通馴馬之道,躲過尥蹶子的幾下,強行將幽神拽出客棧,折騰好久才到跑馬廳,還沒忘清掃雪地上的馬蹄印子。
「秦北洋何德何能?」
汗血馬撒歡地跳了兩下,整個跑馬廳響徹它的嘶鳴聲。秦北洋儘管穿著一身正裝,動作略顯笨拙,但他駕馭這匹黑色母馬的姿態,卻贏得全場雷動的掌聲,毫無爭議地向世界證明——他才是汗血馬的主人!
「不,我是中國人!」
「哥,你看天色快要暗了,弟已包下二馬路的樓外樓,請賞光移步!」
「哈哈哈,你真有意思!諸葛孔明!劉關張!」小六子聲音雖稚嫩,但眼神已有王霸之氣,「那我若將你比作關二爺,最後敗走麥城,與赤兔馬同亡,不是更不吉利了嘛?」
秦北洋本想駕著幽神,直接衝出跑馬廳,但看大門緊閉,看台上幾萬雙眼睛,九色在艷陽下無法變身,只能改了主意,用日式英語對驚魂未定的騎手說:「喂!請你告訴大家,這匹馬是你偷來的!」
突然,即將開跑的賽道之中,幽神開始發飆尥蹶子了……
印度巡捕又衝過來了,要逮捕這個擅闖賽道的傢伙。偽裝成英國獒犬的九色,向著大鬍子紅頭巾的錫克人虎視眈眈,居然裝出兇猛的狗叫聲,讓周圍人等不敢近身——這兩年吃了不少鎮墓獸的靈石,也讓九色的本事變大了。
這匹烏黑的汗血馬,要麼屁股向後踢腿,要麼兩條前腿高高躍起,遠看像條出水的黑龍。英國騎手被困在馬背上,既不能控制馬,也無法跳下來,應了一句中國成語「騎虎難下」!
他跳下馬,膝蓋和小腿都快斷了。九色飛奔回主人身邊,一人一獸,跳上看台。
只有秦北洋心裏明白,汗血馬聰明著呢。七天前,幽神被偷馬賊帶走,關在跑馬廳的馬廄,如果不聽話,無非兩種結果——A:挨打挨餓,B:被人轉手出賣甚至遠渡重洋,那就再也見不到主人了。
原以為馬主是個英國貴族,或大腹便便的富商巨賈,沒想到是個年輕的中國人,甚至比秦北洋還顯得後生!
「兄台,你我年齡相仿,不知貴庚幾何?」
它被跑馬總會標記為一匹三歲母馬,有了個洋名字:Catherine the great。
「誰知道呢?人也有個體差異,中國人普遍比歐洲人矮小,但也有拔尖的大高個,比如北洋軍閥中的張宗昌。」
比賽推遲了一個小時。開賽前的小插曲頗為精彩,大家都想看看這匹汗血馬,還有突如其來的闖入者,究竟有多大能耐?又有新觀眾不斷入場,南京路上全是炒馬票的小販。
「不客氣!」
哈爾濱火車站的初相逢,小六子是貴人多忘事,哪能記得住一個無名小卒?何況這兩年,秦北洋的變化太大,恐怕連自己都認不得m•hetubook.com•com了。
他來救馬,也是來救人的。
上海跑馬廳平常在春秋季賽馬,但在元旦的「賀歲杯」最為隆重。馬票由跑馬總會統一出售,多種玩法五花八門。來自英國的李隆盛指導大家完成下注。觀眾既有拖家帶口的外國人,也有如他這身打扮的富家子,更有不少販夫走卒,甚至有職業受託代購的。
因為發生刺殺事件,看台上橫屍累累,又有多名騎手與賽馬受傷,一匹賽馬因為斷腿被「人道毀滅」,一劍斃命以解脫痛苦,「賀歲杯」冠軍頒獎禮草草舉行。
包廂正下方的賽道,最後一百英尺,秦北洋一騎絕塵,宛如一道黑色閃電!
幽神只能假裝服從,乖乖地讓人家騎上來,表現得非常聽話和優秀,還能好吃好喝,參加一場比賽。它就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盡偷馬賊的洋相——也許到那時,主人就會看到這個消息,衝到跑馬廳來救它了!
秦北洋猶豫再三,只見主席台下,老金、中山、李隆盛、小郡王、錢科、卡普羅尼正在等著他。
「我是庚子年生的,過年就二十二了。」
最後一句,老賭鬼切換到了糟糕的國語:「你們看看,我也買了這匹馬啊!哈哈哈,今天就盼著攢銅鈿啦!」
是日,風和日麗,難得艷陽高照。聖誕節的積雪早已消融,上海的街頭略有泥濘。中國店鋪打出「喜迎十一年」的條幅,外國店鋪則閃爍「1922」的燈箱。
他又推說自己穿著騎手服,得下去換衣服,其實是想悄悄開溜。沒想到小六子的侍從們,已將秦北洋換下的西裝、西褲、禮帽一套行頭都送來了。無奈鑽進主席台後的更衣室,少頃出來,變回了翩翩貴公子。
看台上的女人們紛紛閉起眼睛,男人們高聲歡呼,唯恐天下不亂,最好看到跑馬廳拖死人的一幕。跑馬總會的老闆們,馬主們都已成熱鍋上的螞蟻。最後一個緊急預案,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啟用——就是一刀刺中馬的心臟,就像鬥牛場上的一劍斃命,才能拯救騎手的性命。
「且慢!」
上海跑馬廳里人頭攢動,許多外國人將這場比賽,作為新年伊始的頭等大事兒。中國人要麼是來賭錢,要麼是來湊熱鬧的,但也有個別華商是賽馬的主人。這賽馬的風俗,古今許多民族皆有,但純血馬的速度賽馬,則是英國人的專利。英國殖民者每至一地,便建立跑馬場地,不僅是在賭博斂財,更是弘揚歐洲生活方式,以及白種人勇敢、尚武、自律、誠實的品德,本身就帶有徵服者的色彩。小刀會起義,太平天國戰爭期間,上海人口激增,跑馬會遂成公共租界的中心地帶,也是遠東最大的公眾戶外活動地。
被他拯救性命英國騎手,反過來幫助他更換騎手服裝,告訴他比賽時的各種要領,可是跟普通的騎乘大相徑庭。秦北洋的缺點就是太高,速度賽馬的馬鐙很高,雙腿必須高度蜷曲,長腿者極其難受,還有人認為女人更適合做職業騎手。
要是幽神撒開四蹄,衝上賽道,騎手雙腿倒掛在馬鐙上,很可能活活拖死!這也是在西北草原上最常見的騎馬意外。
中山的底子最好,膚白臉嫩少年郎,卻換上一身中式長衫,背著書包,手打遮陽傘,貌似富家大少爺的小書童跟班。
一個黑衣男子向秦北洋這邊逃來,身後追趕數名巡捕與保鏢,四周觀眾紛紛尖叫四散。
秦北洋畢竟情商弱智,聽到「呂布」兩個字就連連搖頭:「呂布乃是亂臣賊子,命喪白門樓!不才秦北洋,最敬仰諸葛孔明,更愛三英戰呂布的劉關張。」
「休得無禮!」小六子斥退了左右,「哥,願意交弟這個朋友否?」
周圍懂馬的都在說,這匹黑色汗血母馬,在上周訓練中表現極佳——溫順、沉著、冷靜,具有一切純血馬的優點。現在這副狂暴的樣和_圖_書子,宛如一個不堪受辱的貞潔女子,只想著跟強盜同歸於盡!
此刻,他的心頭萬分懊惱,右手指在左手掌心反覆寫兩個字——
如此勇武的騎手,竟是中國人,這位偷馬的英國職業騎手表示驚嘆。
「葉卡捷琳娜大帝?」
這可是上海跑馬廳從未有過的狀況,騎手與賽馬比賽之前,都會經過嚴格的檢驗,確保不出現任何意外。周圍人想來幫忙控制住幽神,但是無能為力,整個看台一片嘩然,連帶周圍那些馬都開始不聽話了。
看台上的觀眾們陷入瘋狂,第二圈已跑到後半程,純血馬的速度明顯減慢,阿拉伯馬與汗血馬慢慢追上。秦北洋汗如雨下,兩條長腿蜷得酸痛難當。跑完第二圈,幽神已到了第七第八名的位置。
「照道理是不可以的!」李隆盛在英格蘭住了多年,對賽馬略知一二,「英國純血馬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馬,沒有之一。汗血馬的價值不低於純血馬,優點在於耐力。可單純比較短程衝刺,肯定不如純血馬,差不多跟阿拉伯馬同一水平。」
「哈哈哈……哥,你可是標準的紈絝子弟,聲色犬馬呢!想必每晚除了名馬與名犬,必定還有名美人相伴!我喜歡!」
上海跑馬廳是什麼地方?王公將相的名利場,上流社會的銷金窟,賭徒浪子的斷魂坡。秦北洋一心想著搶回幽神,卻忘了「藏拙」的警言,居然駕馭汗血馬,意外奪得賽馬「賀歲杯」冠軍,一夜之間,成為萬眾矚目之人物。與其說是展露自己勇武超群的優點,倒不如說是泄露了本應好好保護的秘密。
秦北洋與李隆盛對話之際,旁邊有個老賭鬼插話解釋道:「儂是剛來上海伐?冷天呢,伐是跑馬的好辰光,個么賀歲杯呢,就是個長距離表演賽,要跑好幾圈,儂懂伐?所以呢,馬可以放寬標準,伐是只有純血馬才好來格。」
秦北洋卻提了一個專業問題:「從體型就能看出,汗血馬和英國純血馬有許多差別,它們能在一起比賽嗎?」
欄杆打開,十四匹馬狂奔而出。秦北洋按照騎手的指導,幾乎站在馬鐙上,全身前傾,操控幽神撒開四蹄。耳邊全是馬蹄聲,人與馬的喘息聲,觀眾的歡呼與叫罵聲,還有冰冷刺骨的寒風聲聲。
小鎮墓獸九色頓感失寵,蹲坐在馬尾巴後面,又色眯眯地盯著母馬的屁股。看台上,李隆盛、小郡王、錢科、卡普羅尼、老金、中山都為他們捏了一把汗。
汗血馬加速了。前頭三匹馬都已折了,第四匹馬雖沒倒地,但被驚嚇得沒了力氣,速度明顯放慢,給了秦北洋超越的機會。
在全上海荷爾蒙的中心,觀眾與賭徒再次掌聲雷動,哪怕不斷有流彈擊中倒霉的看客。
撞線,這是一根無形的線,代表冠軍的線。
還有一層天註定——「卡捷琳娜」的昵稱就是「卡佳」,這匹汗血馬曾經馱著秦北洋與卡佳,一起走過崑崙雪山與塔里木盆地。美人如名馬,想起紅顏薄命的卡佳,就讓秦北洋黯然神傷。為了卡佳,秦北洋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奪回幽神!
九色化裝成赤色鬃毛的英國獒犬,雄赳赳氣昂昂,嚇得外國紳士們的金毛巡迴、拉布拉多、羅威納、聖伯納、二哈們望而生畏。小鎮墓獸的脖頸頭一回套著項圈,牽在老金手中。
不行,英國純血馬太快了,汗血馬根本趕不上,剛跑完一段直線,就已落到最後。
「您反悔了?我才是這匹汗血馬的主人!」
剛要下看台,秦北洋回頭看到小鎮墓獸九色,便向小六子祈求:「少帥,這條英國獒犬,乃是北洋心愛之物,價值雖不能與汗血馬比擬,在我心中卻比名馬更珍貴,平日寸步不離左右。實不相瞞,我倆晚上就寢都得抱在一起,請允許我帶它赴宴!」
就當秦北洋望洋興嘆,上海跑馬廳響起了槍聲。
「主人!多保重!」
hetubook.com.com那他為何要偷幽神來賽馬呢?」
一輛賓士汽車開到門口,小六子牽著秦北洋的手,一同坐進汽車後排,前往二馬路上樓外樓。
嵯峨光。
秦北洋跟一身戎裝的小六子站一塊兒,一個高大卻羞怯,一個瘦小卻霸氣,正青春的好年紀,天造地設並反串的一對兒。
他剛一轉頭,就明白走不掉了,四周全是武裝侍從,這簡直不是邀請,而是綁架了。
「主席台上有刺客……」
上海跑馬廳主席對秦北洋說:「想要自由地離開這裏,而不是被巡捕用手銬帶走,你必須騎著葉卡捷琳娜大帝完成比賽!如果你真是這匹馬的主人的話。」
無心盤算賺了多少錢,他只想著快點牽著幽神離開是非地。跑馬總會主席又說:「秦先生,『葉卡捷琳娜大帝』的主人,想要跟你見一面。」
李隆盛兩手一攤:「我也第一次看到純血馬與非純血馬一起跑的比賽!當今世界有三大純種馬:汗血馬、阿拉伯馬和英國純血馬。汗血馬屬於頂級,學名阿哈爾捷金馬,阿拉伯馬與英國純血馬都有它的血統。而英國純血馬完全是人工培育出來的,十七世紀末由三匹阿拉伯公馬與英國母馬配種,之後每匹純血馬都嚴格按照三大父系血統傳承,比歐洲貴族譜系還要嚴格。北洋,你的這匹幽神,怕是中華民國境內唯一的汗血馬,價值連城呢!」
「秦先生,我雇傭的英國騎手不守規矩,給你添麻煩了,我向你道歉!」
「放肆!」旁邊的侍衛厲聲道,「叫少帥!」
「宴請?」
秦北洋準備停當,一身歐洲騎手裝扮,似乎世界不復存在,只剩一人一馬。
秦北洋笑而不語,怕日式英語讓人見笑。他掛著金牌,竟還拿到一千英鎊的獎金。這可不是小數目,上世紀二十年代的1英鎊相當於如今40到50英鎊,十九世紀的馬克·吐溫筆下的《百萬英鎊》不亞於達摩山伯爵的百萬白銀。
老金還是一副英式管家的派頭,將手杖「斯迪克」扔到秦北洋的手中。李隆盛用眼神示意他要小心。
上海跑馬總會的英籍主席親自頒獎,這位全球賽馬界的大佬,給秦北洋掛上金牌,說出字正腔圓的倫敦音:「年輕人,如果你的個頭再矮半英尺,我保證你會成為全世界最好的職業騎手!太可惜啦!」
「你是日本人?」
秦北洋沒帶唐刀,九色也不能變身,何況剛跑完三圈相當於4800米,騎手同樣累得氣喘吁吁。但他後退半步,伸出一腳,輕巧地勾倒刺客,又一腳踹飛對方手槍,正好巡捕撲到,將刺客捆綁制伏。
最後一圈。
小六子微微一笑:「我是辛丑年的,比你小一歲,那我該叫你一聲哥了。」
原來「將軍」二字給「少帥」降了一級呢,秦北洋苦笑著抱拳:「少帥!」
儘管秦北洋不去看不去聽,但他那靈敏的聽覺,仍從風中感知到許多人的叫聲。
主席尷尬地搖頭:「不,來這裏參賽的每匹馬都有主人。就算這匹冠軍馬是你丟失的贓物,但按照規則,必須由馬主才能把它還給你。」
「這條賽道上的每匹馬,價值都在幾萬銀元以上!而這匹汗血馬嘛,物以稀為貴,十萬塊大洋起!」
秦北洋,這身歐洲紳士的打扮,一眼未必能認出來。不過,幽神記得他身體的氣味!
秦北洋按照俄國紅軍的習慣呼喊,就差揚起手臂揮舞馬刀了。他這才有空望向看台——槍聲依舊,刺殺還沒完。
不止一個人說過——秦北洋,雖才智過人,但本性拙,惟其如此,更須藏拙。
至於「鎮墓獸獵人」老金,不再是西北的土包子,搖身一變而成英國范兒的管家,為主人牽著獒犬,中分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簡直鳥槍換炮。他這輩子第一次到上海,看到南京路上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中國最大商場的先施百貨與永安公司,亦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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