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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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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三十章 天使狼煙

第四卷

第三十章 天使狼煙

阿海摸著右臉頰上的刀疤,喃喃自語。
他拍了拍九色與四翼天使,兩尊鎮墓獸紛紛變成了寵物。
阿海白凈的左臉對他微笑,右臉的刀疤在抽搐,左手抓住他的右腳踝,兩個人一同下墜。墜落中的秦北洋,望向祭壇呼喊,伸手摸到一片灼熱的火焰。他猛烈撞擊雙腳,卻無法讓阿海鬆手。
「是,不怪你,不怪你……」
「哥哥,我們該怎麼出去呢?」
「好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中午,我收到老金打給我的電話,說你可能要身犯險境,能否借用我的四翼天使?行動方向在上海西部。」
阿海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笑,連帶右臉頰的刀疤,就像維克多·雨果筆下的「笑面人」。
秦北洋看了祭壇上的嵯峨光,整局棋的過程中,日本女孩始終默默為他加油。
難道又是一出苦肉計?就像當年的阿幽?
謝天謝地,汗血馬幽神還在,這匹母馬看到主人出來,主動湊上來用脖子磨蹭他。
秦北洋躍到祭壇上,用身體在火焰上打滾,用雙手代替掃帚,工匠袍子已燒成灰燼,身上只有一條條布片,好幾塊皮膚燒傷,鮮血淋漓。
在日本待過九個月的秦北洋,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只低頭說:「這兩天,請關照侯爵小心,請巡捕房在飯店多加守護,以防萬一。」
說罷,阿海將火把扔上祭壇,一片烈焰圍困了光。
秦北洋跨上汗血馬,抓起嵯峨光,讓她坐在自己前面,兩人共享一副馬鞍。風吹亂她的頭髮,每根髮絲里都有少女峰的芳香。秦北洋的頭髮幾乎與她一樣長,猶如兩篷黑色火焰。
月夜下,飛艇,飛行獸,掠過上海郊野的蒼穹,朝著浦東方向而去。
衝出墓道口,天色早已黑暗,輪胎狼煙燃燒殆盡。卡普羅尼操縱的碩大飛艇,依然拋錨懸浮於福泉山頂。
六十個世紀前的祭壇上,嵯峨光,就要被熊熊烈火奉獻給地獄了……
四人,三馬,一獸,穿越上海西郊的黑夜,絕塵而去。
子彈與火球咆哮著沖向阿海,要把他撕成碎片。和*圖*書
精通劍道的嵯峨侯爵,目送秦北洋的人馬遠去,低聲道:「原來,中國人也有這樣的英雄!我好像看到了宮本武藏!」
老金與中山分別跨上淡栗色銀鬃公馬與菊花青母馬,緊跟在四蹄踏雪的烏騅駒幽神馬尾巴后。
光第一次騎著鎮墓獸飛行,興奮地哇哇尖叫,秦北洋鼻息間滿是阿爾卑斯少女峰的芳香。
秦北洋雙眼熬得通紅,只在床上小憩了一個鐘頭,便又起身去十六鋪碼頭。
秦北洋告誡自己不要心急:「民國八年,西元1919年的春天,紐約曼哈頓,你突然出現行刺,偷走了中國政府要在巴黎和會上使用的絕密檔案。」
這是羽田家的輪船,懸挂著羽田家徽與太陽旗,在黃浦江的旭日下熠熠生輝。
「休想挑撥離間!」
幾乎同歸於盡的瞬間,他看到頭頂的岩石破裂,無數碎石落下,帶來灼燒的熱流……
然而,任憑掘地三尺,直達人殉坑底部,都沒找到任何活人或者新鮮屍體的蹤跡。
「明天一早,我們就會坐船回日本。」
秦北洋的怒吼卻是外強中乾,想起初次與阿幽在地宮相逢,那雙烏幽幽的眼睛……
「你還在想著武則天的乾陵?想著鎮墓天子?」
「我們循著狼煙,飛到青浦地界,降落在小山丘旁。我看到巡捕房的汽車,還有你的汗血馬,我就和四翼天使進入墓道來找你們了。」
「一路順風,告辭!」
日本小姑娘已經上船,沒想到還能再見到秦北洋,拚命向他揮手。他想起三年前的春天,當自己跳幫逃離神戶港,光也是這樣送別他的。
「這不能怪我。」
渾身燒傷的秦北洋跟錢科擁抱:「兄弟,你是怎麼來的?」
早上八點,他見到了嵯峨光的最後一面。
老金用礦工鎬鏟碎了六千年的頭蓋骨。
細思極恐!秦北洋敲打自己腦門,阿海說他蠢,不是沒道理呢!
此地不宜久留。朱塞佩·卡普羅尼從飛艇上放下軟梯,錢科爬上弔艙,揮手告別。飛艇起錨緩緩上升,四翼天使鎮墓獸,展開和-圖-書兩對翅膀騰空。
秦北洋瞄了一眼祭壇上的光:「我可以帶她走了嗎?」
死裡逃生的光,抓著幽神的黑色鬃毛,把頭靠在「哥哥」肩上,又一個青春作伴好還鄉……
四個人都是被割喉而亡,血還是溫的呢。錢科與四翼天使進入墓道之時,這些人都還活著。秦北洋合上希爾頓警長死不瞑目的眼皮。警長剛剛掏出手槍,可惜沒有匕首更快。
冰涼的死人般的手。
天上下來兩隻獸。
「不用。」
他顧不得疼痛,趕快給嵯峨光鬆綁。驚魂未定的小姑娘,抱著他,親吻他。秦北洋尷尬地鬆開手,從臉到耳根子都紅了。
四翼天使一聲長嘯,舞動四扇鋼鐵翅膀,從六千年前的史前人殉坑,飛到一千六百年前的陸機古墓。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其實擁有五百噸黃金的財富。秦北洋夾緊馬刺,汗血馬與九色離開南京路,老金與中山緊跟其後,一如古時遊俠,只不過天蒼蒼野茫茫的舞台,變成霓虹閃爍的上海灘。
但他剛飛到一半,腳踝就被一隻手抓住了。
幾分鐘前,阿海逃出地下古墓,正好撞到希爾頓警長等人。他用匕首割斷了四個人的咽喉,奪走汽車,逃之夭夭。
「哦……快忘了這第二局棋的賭注了。」阿海點起火把,跳躍的火焰幾乎點燃右臉的疤痕,「我說你蠢,絲毫沒有侮辱你!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秦北洋,你的腦子裡少筋!如果不是好運氣跟著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視線掠過黃浦江,看向浦東陸家嘴的荒野,一艘標著天圓地方銅錢紋的飛艇正懸浮半空。
「又如何?」
離開地宮之前,他撿起裝有陸機親筆字帖的漆盒,裏面的字帖被冠名為《黃耳帖》——可能是中國保存至今最古老的寫在紙上的字。相比其他古墓里的金山銀海,翡翠珠玉,這張被盜墓賊擦屁股都嫌薄的小紙片,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我和卡普羅尼操縱飛艇,帶著鎮墓獸起飛。」錢科拍打四翼天使的獸頭,「鎮墓獸之間有天然感應,尤和圖書其這尊四翼天使,它跟九色之間感應尤其強烈。我們在空中橫穿上海公共租界,到了西郊的虹橋,看到正前方升起一團黑煙——這是老金跟我約定好的信號。」
「你們就從天而降下來了?」秦北洋摟著老金與錢科,「你們救了我和光的命!」
小鎮墓獸九色肩上受了傷,跑動速度受到影響,只能跟在三匹馬的背後慢跑。秦北洋為了光的安全,也特意讓汗血馬放慢了速度,畢竟不是在跑馬廳比賽。
錢科說罷,老金補充道:「主人,剛才你掉進陷阱,而我和九色與那條黃耳小犬展開血戰,中山也進來幫忙了。但那尊鎮墓獸太厲害了!我的樂器完全被噪音掩蓋。對峙僵持之中,幸虧錢科和四翼天使趕到。兩尊鎮墓獸同時上,擊敗了黃耳小犬,雖說勝之不武……」
秦北洋才想起來,從南京路的飯店出發前,老金去打過一個電話。
四翼天使打開獸頭,射出加特林機關槍的子彈;九色張開獸口,噴發出琉璃火球。
十五歲的日本小姑娘呼喊救命……
「如果,你在紐約偷走這批絕密外交檔案,唯一的獲益人是誰?」秦北洋慢慢地追到了問題的核心,「不用我提醒了吧。」
九色肩部有兩個被犬齒咬破的小孔,錢科打開工具包,臨時給小鎮墓獸打了兩塊鐵皮補丁。
「我問過阿幽,這件事,她並不知情。當時,你跟阿幽、老爹等人分頭前往歐洲,你卻遲到了整整一個月。而你說,你在船上感染了西班牙流感,一個月後才病愈。這個理由很不錯,那時許多人都遭遇了西班牙流感。」
沉默半晌,阿海搖頭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秘密。」
阿海將一枚黑子放在石頭棋盤中心的「天元」位置上:「或許更大!」
老金用礦工鎬在人殉坑裡挖掘,小鎮墓獸九色也用鹿角幫忙。哪怕阿海已被活埋窒息而死,也要找到他的屍體,總不見得短短一兩分鐘,已變成古人類的遺骸或半化石了不成?
「在我遇到過所有人里,阿幽才是最可怕的一個!你永https://www.hetubook.com.com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也不過是她的一枚棋子……」
他剛要翻身上馬,嵯峨侯爵從飯店裡奔出來,拿著一張橫濱正金銀行的支票,開著十萬大洋:「秦先生,多謝您三次救了我女兒,這點小意思,無以為報。」
第二局,秦北洋又贏了。
回到客棧,老金與中山給秦北洋全身塗抹藥膏,重新包紮繃帶,幾乎成了木乃伊。
阿海淡然一笑:「我承認,紐約之行,是我的擅自行動。」
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汽車不見了,原來停車的位置留下四具屍體——希爾頓警長,還有三名印度巡捕。
嵯峨光緊抓他不放。秦北洋將她扶上四翼天使鎮墓獸的後背,自己緊跟著爬上去。
深夜,回到公共租界。南京路,燈如晝,花花世界。嵯峨侯爵與芥川先生苦苦守候在飯店門口,終於看到汗血馬上的女兒。
看著天空與船頭的兩顆太陽,秦北洋心中生出某種恐懼的預感。
阿海揮起一拳,擊中棋盤上的「天元」,那枚黑子被砸成粉末。
四翼天使依次把錢科、老金還有九色帶了上來。老金的包袱里有金創葯和繃帶,先給秦北洋簡單處理燒傷,又跟中山分別脫下外套給主人穿上。
「我已經說服阿幽了,太白山以及放棄了打開乾陵的計劃。」
一隻是四翼天使鎮墓獸;一隻是幼麒麟鎮墓獸。
「他娘的!又讓這小子溜了!」
阿海敏捷地躍入人殉坑中,就像跳入流沙般的大海,碎骨頭與骨灰瞬間將他掩埋,子彈與火球剛好撞在六千年前的遺骨上……
「秦北洋,看在我倆有孽緣,送你一句忠告——阿幽何等聰明?她的才智與心思,遠勝過你一萬倍。與阿幽相比,你秦北洋,不過是一隻無腦的螞蟻。」
其實,光的雙腳並沒有沾著地面,剛才火焰燃起不過幾秒鐘,除了厚厚的鞋跟燒壞了,幾乎毫髮無傷。嵯峨光心疼地摸著秦北洋渾身的燒傷,一口一個「歐尼醬」,眼淚刷刷地往下掉。
四翼天使。
秦北洋將光抱下來,放到嵯峨侯爵懷中。想不到,光掙脫了爸爸www.hetubook.com.com的懷抱,從背後抱緊秦北洋的腰,淚眼朦朧。直到他叫喚傷口疼痛,她才鬆手。這一幕,讓侯爵與秦北洋都很尷尬。光被父親拽回了飯店客房。
忍著金創葯的劇痛,秦北洋的腦子卻清醒了,斜睨著十五歲的日本小姑娘——阿海這齣戲的真正目的是什麼?除掉自己?還是另有所圖?他為何要綁架嵯峨光,還差點燒死她呢?
但他並未休息,而是打開工具箱,親手修復受傷的九色。就像當年初到上海,他在虹口的海上達摩山,修補幼麒麟鎮墓獸的彈孔。幸好兩個犬齒的洞眼不大,折騰到雞叫天明,才讓九色煥然一新。
秦北洋喘息道:「狡兔三窟,阿海必然設計好了退路,我猜他已逃出了這片地下世界。」
中山正在等待他們,看到全身燒傷的主人,一臉驚訝。地宮角落,陸機的黃耳小犬鎮墓獸,躺在忠犬黃耳的棺槨旁……它的胸膛完全暴露,九色吞吃了黃耳的靈石。
兩雙綠色光芒,四片劇烈舞動的翅膀,簇擁著一個黑色獸頭,狂怒地降落到地獄。
秦北洋幾乎青筋爆裂,當即施展「刺客道」輕功,足尖點著石頭棋盤,飛身躍上祭壇。
秦北洋卻拒絕了:「抱歉,侯爵殿下,我不是為這個而救光的。她是個好女孩,請多給她一些自由。還有,她很思念過世的媽媽,若有時間,請陪她去給媽媽上墳。」
阿海目光陰冷地收起石頭棋盤上的黑白子,彷彿還準備下第三局:「你……總是贏!」
隨著兩尊鎮墓獸一同下來的,還有「鎮墓獸獵人」老金,以及四翼天使的主人錢科。
芥川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說:「秦先生,日本姑娘重情義,輕生死,你可要小心了!」
秦北洋拍了拍「鎮墓獸獵人」的肩膀,姜還是老的辣,進墓道前,他還不明白老金為何要到山頂點燃狼煙,原來是給四翼天使和錢科留的信號。
秦北洋向黃耳小犬下跪祈求原諒,鎮墓獸的殘骸,與一千六百年前小狗的骨骸,同歸於時光的盡頭。
他第三次救了光的命。
「老金,你果然有奇謀!是個出將入相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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