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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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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八章 故宮蒼狼

第四卷

第五十八章 故宮蒼狼

秦北洋也警覺盯著底下,只見延禧宮的大門敞開,許多太監沖了進來,看人頭估計有上百人。他們前呼後擁著一抬敞篷轎子,坐著個身著白西裝的年輕人,梳著油光鋥亮的大背頭,瘦長而蒼白的臉,沒有鬍鬚,戴著一副圓框眼鏡。
秦北洋加上古老棺材的氣味,讓九色十分斷定,主人剛剛經過這條鐵路。這頭小鎮墓獸正在變大,力量變得更強,感覺器官也更為敏銳。朝鮮人尹吉回國去了,阿幽等人買了三匹快馬,繼續沿著鐵路線到奉天,又折向西南前往山海關,沿著滿清進關奪取天下的路線,曉行夜宿,快馬加鞭,直達北京城牆下的正陽門火車站,卻發現城頭變幻了大王旗。
說時遲,那時快,孛兒只斤·帖木兒飛身躍起,舉起康熙皇帝西征的寶刀,力拔千鈞地劈在這根鐵鏈子上……
蒼狼向著小郡王撲來,成吉思汗的子孫,已經無從躲避,只能閉上眼睛,等待自己也變成肉泥的那一刻。
阿海回頭抓著老太監的衣襟問道:「這是什麼怪物?」
秦北洋斜背著《韓熙載夜宴圖》捲軸,已經爬上三層樓梯,從背後抱緊九色的鬃毛。
不錯,畫卷上還有歷代收藏家的印章,並非後人的贗品。
「二……二百年前……康熙爺遠征准格爾大汗噶爾丹,在喀爾喀部的深谷之中,發現一隻碩大的鐵狼,便運回了紫禁城裡。皇家風水師李先生認為此物不祥,但康熙爺很喜歡這個古物,將之封閉在延禧宮下的地窖之中。老宮殿早一把火燒乾凈了,這地窖卻沒人動過。十多年前,人們蓋起了水晶宮,卻意外發現了地窖。但沒人敢動它,便在地窖口做了機關封閉。」
「好……好……」
「不知道……」
腰上依然拴著那根鐵鏈條,只是已不再操控在別人手中了。他被小郡王攙扶著起來,摸著額頭的鮮血,剛才墜地摔得鼻青臉腫,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秦北洋也在旁邊舉起十字弓,覷准其中一人射出鋼箭。那人正與老金對決,長柄刀劍砍在礦工鎬上,鋼箭正好從空檔飛入,射穿了對方的咽喉。
「怪不得,看到《韓熙載夜宴圖》里的異相,你就發出聲響暴露了。」秦北洋眯起雙眼,注視故宮層層疊疊的屋頂,包括巍峨的太和殿上的琉璃瓦,「不過,以我對阿海的了解,恐怕不止是盜竊文物國寶那麼簡單……」
黑褂高手們全滅……
蒼狼鎮墓獸繼續靠近,並且發出刺耳的狼嚎,彷彿地獄沸騰的烈焰……
秦北洋揉了揉眼睛,畫中女子的手指挑起,端著一支竹笛,嘴唇緩緩蠕動,身體前傾,美目流盼,對畫外的人眨了幾下。
秦北洋和鍾老爺子都累癱在地上,鍾錶正在自動上發條積蓄力量,一個小時后才能重新啟用……
帖木兒也來不及說去年阿幽到上海來找秦北洋的事兒,他驚恐地退後幾步,對著頭頂的深井高喊:「救命……救命……」
秦北洋從小就在太行山打過狼,後來又殺過西伯利亞狼,他知道真正的狼體型也就跟狗差不多大,這是狼的某個異種?還是……
秦北洋看到那女子的舞蹈,夜宴賓客間的杯酒言歡,年輕男子與侍女的耳鬢廝磨。畫中還傳出人們的說話聲、鼓掌聲、嬉戲聲等等,甚至連夜宴中的燭火也亮了起來,把整個屋子照得通明……
此刻,九色的體型已被一年多前龐大了一圈,更像一頭威嚴的猛獸。雖然,它還頂著雪白鋒利的鹿角,青銅鱗甲卻已退去,重新長出一層白色茸毛。
小郡王剛要從屋頂逃跑,便發現上頭也有了腳步聲。原來阿海一聲令下,兩名刀客從樓梯上來,另有守在底樓的兩個傢伙,直接飛檐走壁上了三層樓頂。
很久很久以前,漠北草原上的戰亂過後,只剩下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名叫孛兒貼赤那,意思就是蒼狼。女孩名叫豁埃馬闌勒,意思就是白鹿。這對男女結為夫妻,逃難到斡難河的源頭不兒罕山,這便是蒙古人的祖先。
失去了《韓熙載夜宴圖》,阿海卻有了喘息之際,重新施展輕功,飛檐走壁而去。秦北洋還想追趕,只感到腳底打晃兒,畢竟身子骨虛弱,在棺材里關了那麼多天。他眼睜睜看著阿海逃跑,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無影無蹤。
「阿幽妹妹……」
九色看懂了主人的意思,和-圖-書鋒利的鹿角刺向眼前的蒼狼鎮墓獸,幾乎戳破了狼嘴。蒼狼惶恐地後退,接著九色又吐出琉璃火球,猛然撞擊到狼頭上。出人意料,蒼狼鎮墓獸的外殼極度堅硬,居然只被打出個凹陷。但它曉得遇上了狠角色,九色的體型雖然還比蒼狼小一圈,戰鬥手段與殺手鐧卻更多。九色守住延禧宮的大門口,不讓它就此逃竄出去。蒼狼鎮墓獸一聲咆哮,扭轉身軀的同時,狼尾掃過九色的面門,它倉皇地爬上了樓梯。
他是紫禁城的最後一位主人,中國最後一位被歷史書所承認的皇帝——愛新覺羅·溥儀。
小郡王與秦北洋立即抓著繩索,飛快地爬上深井,而這蒼狼鎮墓獸緊接著追來,一口撲了個空。
果不其然,阿海不想讓秦北洋死去。
「有人偷看!」
看到小郡王要與阿海對決,秦北洋憋著最後一點力氣,猛然一拳揮向阿海的面孔。
帖木兒卻指著秦北洋身上背著的捲軸問:「北洋,《韓熙載夜宴圖》被你救回來了?」
「如此說來,這尊鎮墓獸的墓主人是……」
「據說,此畫在南宋被皇家內府皇家收藏,流傳有序,到清朝雍正年間落入年羹堯大將軍手中。雍正帝殺了年羹堯,這幅畫便被收入紫禁城中。」阿海指著畫卷一角上的印章,「你看印中『雙峰』二字,便是年羹堯的字,還有他的題跋——韓熙載所為,千古無兩,大是奇事,此殆不欲索解人歟?」
紫禁城內廷的地下還有鎮墓獸?
「莫失莫忘,仙壽恆昌。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不止,還有我身上有黃金家族的血脈。蒼狼是忽必烈大汗的鎮墓獸,而我恰好是忽必烈大汗的直系後裔。它的魂魄就是我的祖先,因此認出了我,絕對不會傷害我。」
九色緊追不捨,二樓雍正皇帝的十二美人各自花容失色,眼看著蒼狼白鹿兩頭猛獸,又順著樓梯爬上了三樓。
「去死吧……」
「咱家剛凈身入宮時,聽大太監李蓮英說過,這延禧宮地下有妖怪,月圓之夜便會發出吼聲,僅此而已……」
如果有小鎮墓獸九色在,秦北洋完全不必擔心,可如今手無寸鐵,也沒有「地宮道」所需的樂器,還有小郡王這麼一個累贅,簡直是羊入狼口。
秦北洋高高躍起,右手接過唐刀,左手接過十字弓,終於拿到這兩樣吃飯傢伙了。
秦北洋和阿海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不曉得為何蒼狼停止了攻擊?
秦北洋捧起捲軸,不過是一卷裱畫的份量,卻在他的手掌心鼓瑟齊鳴,彷彿清宮中的瑞士八音盒,尤其是那女子的歌聲,婉轉動聽如枝頭夜鶯,似是《陽關三疊》或《憶江南》。
小郡王盯著蒼狼底座上的文字說:「這是忽必烈皇帝命令國師八思巴創製的蒙古文字,也是元朝的官方文字,但因為八思巴大師是藏傳佛教薩迦派的第五代祖師,他創製的文字自然脫胎于藏文字母,蒙古人使用頗不方便,因而很快變成了死文字。」
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衝上三樓,阻攔在九色跟前說:「不要傷害蒼狼!不要吞吃它的靈石……我猜,這是蒙古帝王的鎮墓獸。」
此時此刻,延禧宮的三樓,隔著一層鐵皮地板的縫隙,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帖木兒抬起頭來,他拍了拍大腿:「糟了!看到《韓熙載夜宴圖》我就沒忍住。」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叫喚:「哎呦……」
「憋了一晚上,也難為你了。」葉克難後悔沒來得及捂住他的嘴巴,「他們就快要上來了,你先撤吧。」
萬幸的是,《韓熙載夜宴圖》卻保住了,秦北洋小心翼翼地抓著捲軸,貼在自己心口,似乎聽到一千年前的夜宴聲聲……
接著初升的朝陽,他發現蒼狼雕像的底部,刻著一行奇形怪狀的文字,分辨了半天才認出來:「八思巴蒙古文。」
「你說什麼?」
果然,阿海沒敢用匕首割斷他的咽喉,而是硬生生挨了這記老拳。若是秦北洋體力充沛,這一拳打出去,至少讓人皮開肉綻掉落兩顆門牙。可惜他的力道不足,阿海臉上只是多了道紅印子。
秦北洋揮舞唐刀追上去,這時剛剛天亮,晨昏交替之間,水晶宮門口有些昏暗,阿海竟被那口棺材絆了一跤。
北京,紫禁城,延禧宮。
突然,小郡王發現身邊多了兩根繩索,上頭閃和圖書過一道亮光,接著是阿海的吼聲:「快上來!」
小郡王死裡逃生,連滾帶爬地躲到秦北洋身後,叫喚出蒙古人傳說中的始祖。
葉克難向侵入三樓的刀客開火,想不到對方身上不但有刀劍,也藏著快槍,立即壓制住了名偵探的火力。對方兩個人都上來了,小郡王雖是彎弓射大雕的蒙古王子,槍法卻只能說一般,顯然不是對面的敵手。而屋頂上的兩個傢伙,也已沖入三層閣樓,形成合圍之勢。
「原來阿幽還沒把你找到。」
「蒼狼!」小郡王認出了這隻野獸,「長生天啊,這就是傳說中的蒼狼!」
小郡王帖木兒已爬上屋頂,俯瞰著紫禁城的三宮六院,查看凝固成雕像的蒼狼鎮墓獸。
三名身著黑大褂的刀客,分別亮出長柄刀劍,向著阿幽、老金與中山衝去。
兩百年,這尊鎮墓獸第一次面對蒼穹,卻已是二十世紀,引頸發出狼嚎……
阿海自稱中國畫的高手,目光已凝固住了,像尊雕塑般彎腰低頭,宛如對神佛頂禮膜拜。
北京的清晨,兩人坐在延禧宮的西洋屋頂上聊天,守著一尊鎮墓獸的雕像,眺望金燦燦的故宮東北角樓。
秦北洋叫出了他的名字,阿海則亮出了匕首。
他如出籠的小鳥,穿過暗門,便是雍正帝的十二美人圖的屏風。小郡王也逃出來了,他倆衝下樓梯到底樓,正要跑出延禧宮,卻發現大門被牢牢鎖上。這門是西洋鋼鐵做的,任何刀劍都看不開,而樓上的阿海與黑衣刀客們也追了下來。
凌晨五點,月牙兒重新掛在故宮的角樓上。
就像所有的鎮墓獸的那樣,一旦離開地宮的環境,來到白晝之中,受到陽光照耀,就會變成沒有生命的雕像。
突然,鎮墓獸的狼嘴在小郡王的頭頂停止了。
「難道……」秦北洋用袖角掩著口鼻,避免口水或濕氣碰上畫卷,「這便是大名鼎鼎的——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
正好秦北洋與阿海互相拉扯鏈條,已緊繃成了一根直線,當場迸發火星,斷裂成了兩截。
《韓熙載夜宴圖》中的的女子在吹笛子。
秦北洋立即朝小郡王奔去,可腰間的鏈條卻被阿海攥在手裡。
無路可逃。
只剩最後一個黑褂男子,正要轉身逃跑,已被阿幽追上,刺客們的主人快如閃電,已從背後抹斷了他的脖子。
「這下歇菜了……」
與此同時,樓上的葉克難捨生忘死地阻擋那些傢伙,結果肩上被砍中了一刀。對方的長柄刀劍殺傷力驚人,名偵探當即血流如注。但他同時一槍打中對方的肚子,延緩了刀客們下樓支援阿海的時間。
忽然,樓下傳來老太監的聲音:「阿海大人,今兒晚上,又有寶貝來了。」
小郡王眼看陷入絕境,而這三層閣樓里存放了許多古兵器,多是清朝皇帝的御用刀劍。他隨手抄起一把康熙帝用過的腰刀,突然從斜刺里殺出來,劈向眼前的黑大褂漢子。這下是出其不意,別人以為他會開槍還擊,沒想到來了個近身纏鬥。
蒼狼凝固了。
老太監的手指剛觸到捲軸,秦北洋便聽到叮叮咚咚的琵琶聲……
「我來……」
不是一條狼,也不是一匹狼,而是一頭狼。
阿海對著樓梯低聲道:「上來吧。」
「畫中顏色與筆法,人物衣著與傢具,都有晚唐五代到宋初的風格。韓熙載乃五代十國名士,南唐後主李煜欲用他為相,又聽說他夜夜笙歌,行為不端,便命畫師顧閎中潛入韓熙載府邸,將夜宴全程畫下,以窺究竟……若說瑞士鍾錶機器人是價值連城,那這幅南唐《韓熙載夜宴圖》便是無價之寶,堪比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
秦北洋若有所思:「想起來了,剛才這尊蒼狼鎮墓獸,幾乎就要把你吃了,卻突然停止進攻,是聞到了你身上的蒙古人氣味?」
久別重逢,小鎮墓獸回過頭來,親吻失散了一年的主人的嘴唇,胸中爆發熊熊熱量,幾乎就要變成一團火燃燒了秦北洋。
不知不覺,她也爬上了高高的屋頂,撫摸秦北洋滿面的鬍鬚,毫不嫌棄他那頭油膩而打結的長發。
小郡王嘆息一聲,卻聽到地底下一陣躁動,那隻鎮墓獸發出整耳欲聾的咆哮,似乎不斷攀爬深井,就要破土而出的節奏。
忽然,一隻細細的手纏住了秦北洋的脖子。
很深很深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底,小郡王幾乎被砸暈過去。他呻|吟著做起來,點起口袋裡的火柴,照出一片幽暗的光陰——這不是西洋式的水晶宮的地基,牆邊堆砌著蘇州香山燒制的金磚。
但他的嗅覺完好,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秦北洋也爬上屋頂,在古墓與棺材里憋屈了一年多,都快忘了天空長啥樣?不見天日的皮膚,如同蒼白的吸血鬼,他要拚命地呼吸陽光。
小郡王,孛兒只斤·帖木兒睜開雙眼,盯著蒼狼鎮墓獸綠色的眼珠子。
竟然是她?
那幾日,正好碰上第二次直奉大戰,沿路全是戰火硝煙,張作霖的奉軍與吳佩孚的直軍在九門口長城殺得屍山血海。原本鐵路線已經斷絕,不想原屬直軍陣營的馮玉祥倒戈,自古北口回師佔領北京,推翻了賄選總統曹棍,是為「北京政變」。
「蒼狼白鹿!」
這裏剛才經過了一場搏鬥,變得滿目狼藉。蒼狼鎮墓獸無處可去,索性撞破頭頂的額天花板,一躍而上延禧宮的西式屋頂。
自右到左打開捲軸,彷彿荊軻刺秦王的圖窮匕見。秦北洋沒有看到匕首,只有一場盛大的夜宴。
「因此,即便忽必烈統一了中國,按照漢人習俗,命令墓匠族為自己修建了鎮墓獸,死後還是未能埋入陵墓。他的鎮墓獸來自蒙古人始祖蒼狼白鹿的神話,蒼狼代表我們成吉思汗的後裔,可惜並無用武之地,被拋棄在蒙古草原。兩百年前,它被西征准格爾的清朝大軍發現,成為康熙大帝的收藏品。」
秦北洋已然明白,蒼狼已在紫禁城的地下沉睡了兩百年,作為康熙皇帝的戰利品與大玩具。兩百年後,因為自己的闖入將它激活——作為墓匠族的後人,他的血液和氣味天然地能夠喚醒鎮墓獸。
這是一幅色彩絢麗清雅,線條流暢的古畫。首先是許多男女圍坐,聽一個唐裝女子彈奏琵琶。長臉美髯的中年男子,坐在最顯赫的位置側耳傾聽。第二段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雙手向後跳著某種奇異舞蹈,長鬍鬚的男子又出現了,敲打一面紅漆鼓助興,必是整幅畫的主人公。第三段,他與四個女子坐于榻上。第四段,主人公竟袒胸露肚,全然沒了士大夫的矜持,五個女子並排吹奏簫和笛子。第五段,曲終人散,主人拿著鼓槌站在正中,欲言又止……
秦北洋在水晶宮底樓亂轉,正好撞上了老太監,這傢伙上了鴉片癮,舉著大煙槍吞雲吐霧呢。
阿海從懷裡取出兩個布袋子,一個裝了五十兩馬蹄金,另一個裝了半斤上等的煙土,塞到老太監的手裡。原來這監守自盜的罪魁禍首,就是這位看守故宮寶物倉庫的管事太監。
地下巨狼跳出來了。
這頭狼正在漸漸迫近,它的雙眼發出綠光,呲牙咧嘴地對準秦北洋,眼看就要把他們都撕碎了。
終於,完工了。
這一夜,九色清晰地嗅出了秦北洋的棺材蹤跡,一路衝過兵荒馬亂的京城,直到故宮護城河邊,已是凌晨五點。阿幽心中打鼓,反覆詢問九色,秦北洋是否真在深宮之中?小鎮墓獸頻頻點頭,絕不會有錯。原本紫禁城有嚴密守衛,昨日卻被馮玉祥的國民軍繳械了。有了個「不設防」的空檔,阿幽、老金、中山便用爪勾與繩索爬上故宮城牆,又用繩子把九色也吊了上來。阿幽紮起衣裙與頭髮,亮出象牙柄的匕首,宛如民間傳說潛入宮禁刺殺雍正帝的女俠呂四娘。
老太監尖利的嗓音未落,腳下的地板便破裂了,秦北洋、小郡王、阿海等人紛紛倒地。
話音未落,一名黑衣大褂的男子已上了樓梯,葉克難抬手就是一槍。對方身手極其敏捷,在地板上蜷縮著翻滾,竟然躲過了名偵探的子彈。
夜宴圖就是一座墳墓。
「哪樣寶貝啊?」
它似乎認得他?
蒼狼面對西沉的落月,正準備縱身一躍,跳入隔壁的景仁宮。
與此同時,正當蒼狼鎮墓獸與小鎮墓獸九色在延禧宮的樓上追逐,阿幽已對阿海亮出了匕首。
「元世祖忽必烈。」
「帖木兒……」
就當蒼狼與白鹿相對而視,被九色撞開的那個大洞里,鑽進來三個影子。
民國十三年,1924年11月5日,清晨五點五十分,天還沒亮。
所謂「御窯金磚」並非黃金或鍍金,而是用特種工藝燒制的地磚,再浸泡桐hetubook•com•com油數日,形成油量光澤的顏色,鋪設在太和殿的地板上。
「你也沒見過那怪物?」
笛聲又吹響了。
小郡王心中狂喜,謝過康熙大帝在天之靈,歷時二百余年,寶刀鋒利如新。
一個黑褂漢子被逼入絕處,不知死活地反手劈出一刀,正好砍在蒼狼的腦門上,卻發出金屬碰撞之聲——果然是鋼鐵或青銅鑄造的外殼。鎮墓獸張開血盆大口,將整個人吞沒進去,飛快地咀嚼幾下,又從嘴裏吐出來,原本堂堂的七尺男兒,竟已被狼牙咬成一團肉泥,猶如從屠宰場的絞肉機里出來……
延禧宮,西洋樓的三層閣樓之上。
因為它很大,大得完全不像一條狼,更像一隻老虎或獅子。但它的腦袋、耳朵與體型,還有拖在地上的尾巴,分明是狼的形狀——草原狼,皮毛淺灰色的草原狼。
他看到了一頭狼。
清晨六點零一份,東方的第一抹晨曦,正穿越渤海與華北平原,度過通州與大運河,翻越北京的朝陽門城樓,越過皇城根兒與紫禁城,照射到帝國內廷深處,延禧宮三層閣樓頂上。
這鐵屋裡哪來的琵琶?接著是如泣如訴的笛和蕭,甚至還有一個女聲在唱著阿娜的歌謠。
「要打開看一下嗎?」
就像按圖索驥破解密碼的偵探,阿海與秦北洋又找出了乾隆皇帝的題跋「後主伺其家宴命閎中輩丹青以進,豈非叔季之君臣專事聲色遊戲,徒貽笑於後世乎?」同時布滿了乾隆的「古希天子」、「石渠寶笈」、「太上皇帝」等十二方印章。
他要溜了。
交手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全是一頂一的高手,勝負生死都只在毫釐之間。而太白山一方的軟肋則是中山,畢竟他的年紀輕道行淺,但也因此,他棄絕了冷兵器的對決,直接扣下了快槍的扳機。
下一秒鐘,秦北洋的背後傳來另一股熱量,胸口的和田暖血玉又開始熱了。
「咋家也不清楚,但也是乾隆爺的御藏,不過這酬勞么……」
嚴格來說,這是古墓里才有的氣味,不,就是鎮墓獸的氣味……
紫禁城,延禧宮的地下,蒼狼從黑暗中的一點微光處走來,它獲得了自由。
秦北洋喘息兩下,只見延禧宮的大門外,閃過一個黑色人影。
夜宴散場。
月牙兒尚未墜落,蒼狼見到了白鹿。
「小郡王,你倒是可以成為蒼狼鎮墓獸的主人呢!就像我成為九色的主人。」
阿海呢?
他倆拚命地爬啊,大約有兩層樓的高度。秦北洋呼吸到鎮墓獸的氣息,肺葉反而舒服了不少,否則根本沒有體力爬上來。
他已看穿了敵人的命門——無論如何,阿海是不會殺死秦北洋的。若自己成為一具屍體,才是阿海最大的失敗。
九色來也!
畫中所有人都動了起來,整幅畫卷似乎成了縮小的舞台,而畫中人都成了出色的演員,這些男男女女或彼此交談,或彈奏手中的樂器,從千百年前的墳墓中復活了。
終於,阿海伸出手來,將秦北洋與小郡王又拽了上來。
秦夫人來了。
他剛想要反抗,卻聽到阿幽的溫柔的聲音:「哥哥,我來了。」
那是?內心彷彿一鍋燒開的水,瞬間無比沸騰……
聲音來自捲軸之內。
一名黑衣刀客當即爆頭,腦漿與鮮血噴了中山一臉。
老太監按了床邊一個花瓶,秦北洋與小郡王腳下的地板打開,他倆同時墜落到了深淵……
「哥哥!」
秦北洋摟著它,忍不住淚崩了。
「忽必烈大汗的鎮墓獸?」秦北洋一臉驚駭,「可是蒙元時期葬俗,不是沒有陵墓,將地毯包裹遺骸任由草原上萬馬奔騰而過嗎?」
胸口的暖血玉墜子發燙了,他感受到了鎮墓獸靈石的熱量。
「別!陽光會損害古畫的。」小郡王出自諸侯貴胄之家,對於古董字畫也略知一二,「我算是明白了,阿海那傢伙,他跟延禧宮的老太監裡應外合,偷盜故宮中的國寶文物,每夜都運出去好些寶貝。然而,總有一些忠於職守的太監,拒絕同流合污,結果卻被這些王八蛋害死了。這就是內務府總管大臣請求葉探長所要調查的真相。」
一陣巨響從身後傳來,延禧宮原本封閉的鐵門,已被某種力量撞開。無數鋼鐵碎片飛濺,秦北洋的眼角餘光瞥見雪白的鹿角,金燦燦的青銅鱗片,還有一隻變大了的幼麒麟鎮墓獸。
就像一頭跳出陷阱的野獸,https://m•hetubook.com.com蒼狼鎮墓獸瘋狂地破壞所見到的一切。老太監逃得最慢,已被它的爪子撲倒,瞬間撕成碎片……
月光泄漏而來,加上水晶宮裡的電燈,秦北洋認出了阿幽的面孔,那雙烏幽幽的黑洞般的雙眼。她的身後是扛著礦工鎬的老金、握著一柄快槍的少年中山。
九色點點頭,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個撒嬌的眼神。
太監的面色陰沉,悠悠地吐出一口鴉片煙,低聲道:「去死吧,臭小子誒!」
秦北洋也見到了,他的小鎮墓獸九色,失散了一年零兩個月,日思夜想的夥伴……
蒼狼鎮墓獸,已在屋頂的晨曦之中,成為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
深呼吸,秦北洋長出了一口氣……
延禧宮的地下,遠遠傳來小郡王的咒罵聲:「斷子絕孫的王八蛋……」
六小時后,秦北洋與老鍾修復瑞士鍾錶機器人,真正到了最後一口氣的時刻。此時此刻,八十歲的瞎眼老鍾正在燃燒生命最後的燈芯,秦北洋也已到了筋疲力盡的臨界點。
名偵探掏出手槍,指了指頭頂。原來這棟西洋宮殿的屋頂,已被他倆悄悄掀開,從天上潛入延禧宮的三層閣樓,透過地板縫隙,窺視二樓密室內的秦北洋與阿海等人……
阿海和兩名黑大褂的漢子,同樣一夜未曾合眼,給他倆餵了熱滾滾的高麗參茶,不然怕是暈倒了再也醒不來。
所謂畫龍點睛,妙筆生花,天才的畫家往往能天地之靈氣,在他們的畫筆下任何東西都能活起來,包括這七百多年前夜宴。
「多謝阿海大人賞賜,那咱家就打開瞧瞧了。」
秦北洋自由了。
果然,對面亮起一雙綠色的眼睛。那對目光幾乎代替燈火了,照亮這間幽暗的地宮,也刺得秦北洋睜不開眼。
九色帶著他們在紫禁城中穿行,躲過巡邏的太監們,無聲息地來到內廷東六宮,這座鋼鐵與玻璃建造的延禧宮前。
「你長大了……」相隔一年零兩個月不見,秦北洋可以明顯察覺九色的變化,「你從小男孩變成少年了……」
太陽,金色而微涼的旭日,就像一大片金色油漆,塗抹在蒼狼鎮墓獸身上,瞬間「石化」,重新成為一堆鋼鐵雕像。
原來他想要攜帶這幅國寶逃走,秦北洋立時改變了主意,守住右手的唐刀,左手扯下了阿海身上的捲軸——相比自己的復讎,這幅《韓熙載夜宴圖》更為寶貴呢。他不願在砍死阿海的同時,也破壞了這件中國的無價之寶。
伴著阿幽一聲尖叫,老金將帶著刀鞘的安祿山唐刀,捆著鋼箭的十字弓,扔向秦北洋而去。
小郡王眼看不對勁,低聲問道:「喂,九色呢?」
「阿幽妹妹,對不起,我答應過你的,少則三四個月,多則半年,就會回到你的身邊……我讓你久等了。」
「哥哥,就算阿幽等到頭髮白了,等到這紫禁城化作灰燼,我也會把你找回來的。」
阿幽看到了一口碩大的棺材。
四名黑色大褂的刀客,同時用刀劍架在他們脖子上。一旁地上躺著葉克難,肩上中了一刀,雙手被反綁在背後,還在哼哼唧唧地堅持著。
秦北洋與小郡王墜入黑暗的地底。
一個月前,阿幽、老金、中山還有九色,為了尋找秦北洋,走遍了朝鮮的三千里江山。在漢城,九色嗅到了秦北洋的氣味,從景福宮轉到火車站,又沿著鐵路線北上。這條鐵路叫「京義線」,從朝鮮京城直到鴨綠江邊的新義州。他們一路奔波過了平壤,到了新義州的鐵路大橋,跨過濤濤的鴨綠江,便回到了中國的東三省。
阿海立時將手指塞入嘴裏,打了個尖利的唿哨,又緊急將《韓熙載夜宴圖》重新捲起來。
九色沒敢再爬上去,它停留在延禧宮的三層,收起張牙舞爪的鹿角,恢復成了一條「大狗」。
秦北洋舉起唐刀,正欲將阿海劈成兩段,卻見到他背後斜挎這一副捲軸——《韓熙載夜宴圖》。
他掐著太監的脖子說:「怎麼出去?給我們開門!」
趁著對方閃避的機會,小郡王從樓梯滾了下去,這下摔得鼻青臉腫,卻意外地到了二樓,闖入鋼鐵密室之中,面對乾隆皇帝的瑞士鍾錶機器人。
樓下的老太監上來了,顫顫巍巍地送出一個捲軸:「終於得手了。」
「蒼狼鎮墓獸?」
看著小夫妻重逢卿卿我我的樣子,小郡王尷尬地想要鑽下屋頂,卻聽到宮牆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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