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不是《古詩十九首》的《西北有高樓》？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餘哀。

「那你會被嚇壞的！」鬼面具朗聲大笑，聽聲音還顯年輕。

阿幽插了一句：「我們不會忘記孟婆的。高樓哥哥，明日便是太白山六十年甲子慶典，你來的正是時候呢。」

面具背後的那雙眼睛，看到秦北洋與阿幽便又亮了。秦北洋握住他的雙手，親切擁抱，咬著耳朵說：「我好想看看你的臉啊！」

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折煞我也！你是『天國學堂』最好的畢業生，也是阿薩辛欽定的繼承人，更是拯救天國的英雄，我不過是個無用之輩。」鬼面具又抓起阿幽的手，「北洋，阿幽，當年巴黎凡爾賽一別，我又在天下仗劍漫遊了十年，可惜錯過了你們的喜酒。對了，孟婆何在？」

就像第一次看到小皇子的真容，又似回到自己出生的古墓地宮，飄出一片冷入骨髓的寒氣。他看到一床輕柔的羅衾被子，填滿武則天時代的金銀珠玉。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之孫，睿宗李旦第六子，終南郡王李隆麒，依然栩栩如生，金色袍服，面容蒼白，頭頂束起髮髻，赤色金邊和-圖-書絲帶纏繞，穿透鋒利金簪。他已沉睡了一千二百年，穿越重重塵埃與蛛網，唯一生死相隨的夥伴，是一頭名喚「九色」的幼麒麟鎮墓獸，也許還有秦北洋……

太白山的清晨，春日皚皚的白雪，如同鏡子反射金燦燦的陽光。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請受我一拜！」

「它能聽到你的言語？」

秦北洋安慰一句，鬼面具口中飄出兩漢音韻——

想起在秦始皇地宮和『天國圖書館』的修行，如今再見到鬼面具，秦北洋當著眾人之面，以刺客領袖之尊，向他屈膝一拜。

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鶴兄也是神獸？不，是神禽。」

秦北洋一骨碌滾下床問：「你是說——李高樓來了？」

這一晚，山上所有兄弟都在準備慶典。老金與中山為鬼面具李高樓接風洗塵，還是太白山的老規矩，用甘露湯與獼猴桃。李高樓在外闖蕩多年，再嘗這兩樣食物，竟然大哭一場。

死……

死……

「果然如此，孟婆也將近百歲了吧。」鬼面具俯瞰懸崖之下，嘆出長氣，「一個月前，wｗｗ•ｈeｔubooｋ•ｃｏｍ•cｏm我忽地夢見孟婆，想到太白山六十年甲子慶典即將到了，便跨越千山萬水而來，只為見婆婆一面。天可憐見，我只錯過了一日啊。」

秦北洋與阿幽面面相覷，索性把闊別太白山已久的鬼面具，帶到山巔的拔仙台。今日雪霽天晴朗，雲海中又有白鶴飛舞，猶如宋徽宗的畫作。

洞窟閨房門外，響起老金結結巴巴的聲音：「啟稟主人，鬼……鬼……」

「小時候，我在這拔仙台上練習刺殺之術，不小心一個跟頭翻下去，就要摔入地獄谷時，一隻白鶴將我救起，托著我騰雲駕霧，一直帶我到巢穴。」

太白山上，月黑風高，春寒料峭，積雪尚未消融。秦北洋轉過大爺海，攀上高峰，鑽入天上地宮。經過天王陵墓的墓室門，來到秦始皇地宮的贗品。深呼吸，冷水破滅肺葉里的火，這才感覺到自由。

「我猜是個女孩！」她又親了秦北洋一下，「你想啊，孟婆剛一升天，我就發覺自己懷孕，明日又是太白山六十年甲子慶典，這不是孟婆的轉世投胎嗎？」

「婆婆轉世投胎到你腹中？還是我們的女兒？這……」

秦北洋想起m.hetubook.com.com十七歲那年在達摩山海島，明清官服補子的梗——滿朝文武，衣冠禽獸。

「你還去過鶴巢？有沒有小鶴或鶴蛋呢？」

阿幽從床上翻身躍起，披著衣服到門后說：「天國聖地，太白山巔，哪裡來的鬼？」

鬼面具搖頭笑道：「鶴兄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連個伴侶都沒有。鶴巢在懸崖絕險之地，哪怕飛鳥都不敢上來。我猜啊，它已孤孤單單了數百年！由此，我建立了跟鶴兄的情義。」

「然也，此物非普通的禽獸，而是通人性，懂人言，比人更知廉恥，守信義。」鬼面具退後一步，「告訴我，孟婆到底如何了？她是否還活著？」

他翻身鑽入棺槨，小心翼翼地躺在唐朝小皇子的身邊，免得壓壞了那些陪葬品，側身對著李隆麒的耳朵，發出幽幽的氣聲：「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不錯，先父是清朝御用風水師，生前酷愛詩書，尤愛漢朝的《古詩十九首》，其中有一篇《西北有高樓》，他以此為我取名。」

秦北洋不知是喜是悲，忽然肺里灼熱起來。離開地宮數日，老毛病便又犯了。他讓阿幽先睡，自己務必回到地宮，呼吸古和_圖_書墓氣息，否則便會被癌細胞殺死。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

鬼面具朗聲道：「這白鶴非普通鳥類，可能已活了上千歲。」

阿幽把頭枕在秦北洋的胸膛，在他的乳|頭上畫著圈說：「哥哥，你說我的腹中是男孩還是女孩？」

十二小時前……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主人，我這舌頭沒捋順，我是說鬼面具來啦！」

秦北洋與李高樓喝了幾盅酒，關於這些年經歷之事，一言難盡，喝得胃裡難受，早早回房間睡了。上了床，阿幽像只八爪魚纏繞在他身上。自從懷孕，阿幽一改過去三年的強勢，變回剛結婚時的乖乖小媳婦，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總是在閨房纏著秦北洋。

秦北洋不得不說了：「昨日此時，孟婆就從你所在位置升天。」

「你說呢？」

巨大的黃腸題湊之中，九色蜷縮在唐朝棺槨前，守候它的小皇子李隆麒。秦北洋摟了摟小鎮墓獸，數日不見主人，它竟有些撒嬌。但他覺得耳邊有人說話，平常九色也會向他傳遞某種奇怪的聲音，但是這次不同，聲音是從棺材板里發出的。他狐疑地把耳朵貼著濃墨彩繪的梓木棺槨，彷彿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和_圖_書聲響，好像棺材里的少年正在整理衣冠。秦北洋倒吸一口冷氣，便大胆地推開棺槨蓋子。

秦北洋彷彿聽到了一個「死」字。他閉上眼睛，眼前燃起熊熊烈火，鮮血從自己胸口的和田暖血玉蔓延——這玉原本就來自白鹿原大墓，唐朝小皇子的胸前，就像紅色的溪流慢慢淹沒整口棺材，又淹沒了自己的鼻息，從棺槨四角源源不斷溢出，染紅了黃腸題湊的無數根柏木心子，也染紅了秦始皇地宮贗品的地磚……

鬼面具一曲歌罷，秦北洋問道：「聽說你的真名叫李高樓？孟婆也一直惦念著你，叫你樓兒，就是因為這個？」

「婆婆是壽終正寢，亦可算是喜喪。」

片刻之後，秦北洋與阿幽來到格物致知大殿，但見一個身材瘦長的男子，身著風姿綽約的白色長袍，背後有個碩大的包袱，竟如扁擔般長短，也許就是「地宮道」的包袱？他戴著猙獰的鬼面具，就像重生的蘭陵王。會不會面具底下的人已經換了？但他身上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場，仙風道骨，隔著一里地都能聞出來。不錯，他是鬼面具，大唐李淳風的後裔，清朝皇家御用風水師之子，真名李高樓。

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