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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作者:蔡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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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三章 他回來了

第五卷

第二十三章 他回來了

秦北洋心臟顫抖著退出古墓,縱身一躍,沒入厚厚積雪,頭頂飛過一道琉璃火球——九色竟對主人反噬了。
「沒有。」
秦北洋的九色回來了。
秦北洋彷彿一尊金剛立在蒼茫大地,挺胸呵斥:「九色!你是看著我出生的,也註定要看著我死去,你來殺了我吧!」
「隆盛,你能有這個技術?控制靈石的放射性?」
「我一個人成事又能如何?我們是好兄弟,應當一同成事。」
齊遠山卻還捨不得秦北洋,兩人去了一間小酒館,點了幾樣小菜,兩碟黃酒。
秦北洋縱然是塊榆木疙瘩,也聽出了齊遠山的弦外之音:「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一夜間,日本攻佔瀋陽全城。戰火硝煙之中,此去長白山絕無勝算。關東軍定會派遣重兵保護阿海及其巢穴。國讎家恨間,我只能選擇國讎,而將家恨放在一邊。我與九色撤離瀋陽,跟隨東北軍的潰兵來到錦州。」
拿到片子的結果驚人——九色體內的靈石超過十個,分佈在身體各個角落。各種有毒化學物質已凝結成類似結石般的物質,沉澱在九色的臟器深處。
十多年前,秦北洋已知道九色體內還藏著一隻上古神鹿。它是真正的「靈魂機械體」,有血有肉,千年不死,而非無生命的鋼鐵與青銅機械。這隻神鹿的體型明顯變大,外殼有部分來自秦氏墓匠族的製作,還有部分來自最近十年來,它不斷吞噬的有毒物質以及鋼鐵,幾乎再造了一副新的外殼——猶如蛇之蛻皮。
手術室設在墨者天工的實驗室。為了讓九色煥然一新,李隆盛準備了大量的零部件與外殼原材料——大部分是秦北洋親手製作的,既用了父親傳授的古老手藝,也有用到現代機器。否則按照秦氏墓匠族的做法,沒有一年半載完不成這個工程量。
「這些年來,四翼天使鎮墓獸也會吞吃有毒化學物品,但我們控制得很好,採用人工餵食的方式。」
齊遠山猜到了他的意圖:「你是要去找浦東的墨者天工工廠?」
它已經不是九色了?
大世界門口,只剩下秦北洋與齊遠山兩人。
司機開著凱迪拉克轎車,先行送歐陽安娜與九色母女回家了。
民國二十年,公元1932年,一月。
「我告訴你,北洋,九一八事變只是個開始。日本強,中國弱,我們沒有實力將日寇趕出去。但中國畢竟國土遼闊,人口眾多,日本也沒有實力快速滅亡中國,這場戰爭沒有十幾年是打不完的。誠所謂,亂世出英雄,就像《三國演義》。」
「太行山上,修建袁世凱的洪憲帝陵,我和我爹從狼群中救了你。」
三年零六個月。
「哎,北洋,那麼多年了,你依然毫無改變。」
「我是為了九色回來的。」秦北洋的臉頰削瘦,這三年來風餐露宿,一門心思想著復讎,在東三省吃了不少苦頭,「不能再讓九色惡化,它會認不得自己,變成一個大怪物,擁有吞噬世界的力量。」
「許多物質都有天然的放射性。鎮墓獸體內的靈石,只要不斷激發其動力,釋放出來的放射性尤其厲害。」李隆盛看著碩大的九色說,「北洋,九色嗎確實跟過去不一樣了,相比我第一次見到它時,似乎和圖書已經長大了兩倍都不止。」
「兩年前,我奉命出使關外拜見小六子。東三省是日本侵略中國的基地,駐有關東軍重兵。阿海種種行為背後,都有日本人與奉系軍閥的影子。唐朝小皇子的棺槨,若還在中國境內,最有可能便是東三省某處。那邊尚是地廣人稀的處女地,有的是崇山峻岭隱藏寶貝。我私下請求小六子尋覓秦北洋。不久有人報告,在鴨綠江邊的高句麗古墓群,看到一頭猛獸挖掘墓穴,還有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操縱猛獸。這一人一獸,都不近人間煙火,無人能夠靠近。哪怕小六子出動騎兵搜捕也無濟於事……
「是,只留下最原始的那個——我的祖先在唐朝武則天時代放在它體內的靈石。至於後來被它吃下去的那些靈石,全都要取出來。我們再給它做一次內部清洗,將有毒化學品元素清理乾淨,讓它回到白鹿原唐朝大墓中的原始狀態。」
李隆盛已從劍橋歸國,他與秦北洋擁抱,盡在不言中。錢科把工廠管理得井井有條。車間里在組裝巨大的飛行器,計劃在一個月後首次試飛。外形基本仿造四翼天使,但是規模和動力都比鎮墓獸大上好多倍,儼然一座飛行城堡。中間部分有搭載艙,最多可容五十人,或數十噸物資。鎮墓獸飛行器可持續飛行幾十個小時甚至上百小時,無需降落地面補充燃料,人類就能輕鬆實現一次性環球航行。
秦北洋飲酒苦笑道:「人各有志,各有燦爛,不也挺好的嗎。」
九色並未拜倒在主人腳下,反而發出威脅的目光和吼聲,像個鴉片發作的癮君子。物極必反,靈石是極其強大的動力,這股力量如果無法駕馭,也能毀滅鎮墓獸。
流浪狗大得嚇人,彷彿一頭動物園逃出來的野獸,披著赤色鬃毛與灰白色被毛。小九色參加過外國同學的派對,也去過法國與英國領事的官邸,見過洋人養的大狗,全都比不過眼前的這條。隔著鐵欄杆與數尺之遙,她就感覺那狗渾身散發熱量,讓人心裏發毛,肺里發抖,肝里發顫……
第二天,秦北洋在澡堂子洗出三斤污垢。他換了一身新衣服,不再是流浪漢,而成了體貌魁梧的奇男子,來到上海大世界遊樂場。
秦北洋閉上雙眼,想起東三省漫長而嚴酷的冬天……
「遠山,你是能成大事之人。哪像我只能做個小工匠,空負刺客聯盟大首領的虛名,卻還得東躲西藏,每天住在墳墓里,難得出來透透氣,也覺死期將近。」
安娜從兜里掏出幾個大洋,準備將鐵門外的流浪漢打發走,卻看到了秦北洋的臉。
「我去殺阿海。」
接龍完宋詞,齊遠山莫名大哭起來。秦北洋經常熱血沖頭而落淚,卻極少見到冷靜的齊遠山也會這樣,有些不知所措。
「遠山,好久不見。」
秦北洋回來了。
這是個寒冷的上海冬天,法租界的花園洋房一片蕭瑟,殘雪還沒消融。十二歲的九色看到鐵門外,站著一個流浪漢和一條流浪狗。
蛇貓出現在九色身後,它看到門外的流浪漢與流浪狗,立即發出凄厲的尖叫,拖著小主人的褲腳管往屋裡逃。
半個月後,手術即將進行。
「北洋,好久不見。」https://m.hetubook.com•com
「祝你成功!」
秦北洋咬著嘴唇說:「九色如果不變回來,那麼它比死了更可怕。」
「但我要告訴你,這有大風險,如果手術失敗,要麼九色死,要麼我們全被它殺死。」
「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齊遠山也對這一段倒背如流,「北洋,你我究竟誰是曹操?是又是劉備?」
九色同意了,任由別人打開它的身體,取出體內多餘的靈石與污垢。
「北洋,那你這次來上海是為了……」
「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最後一句話,終於打動了九色——唐朝小皇子,如果李隆麒復活,將再也認不得它。
安娜站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回想十七歲那年,大世界開張那天,三個少男少女,一起在燈火中遊玩的情景,真箇是宛如昨日。女兒九色是個人精,敏感地察覺到了她的憂傷,牽著安娜的手問:「媽媽,你幹嘛難過的?」
「遠山,我們這輩子錯過了不止這一次吧。」
「我不跟你開玩笑!我們一起開創天下。」
「為了九色!」
「男兒有淚不輕彈,遠山,你這是?」
「找到他了嗎?」
秦北洋取出一支骨笛,這是他從遼西走廊的古墓中發現的。骨頭上有許多小孔,頗為豎直規整,用某種猛禽的腿骨做成。因為骨頭中空,是天然的笛子原料,再鑽上數個洞眼,包括橫吹的入氣孔。
天亮了。
秦北洋把九色支開,單獨與李隆盛聊天。九色這傢伙比人還精,它已預感到主人的想法,早已惴惴不安,不能再讓它知道計劃了。
「我們兄弟很久沒敘過舊了!」齊遠山仰著脖子喝下一碟,「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逢嗎?」
「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當行。溫柔鄉是英雄冢,哪管東師入瀋陽。」
「不,我無意于凡間功名利祿,太白山上刺客首領的寶座,我也毫不在意。」秦北洋想起他在東京拒絕了工匠聯盟大尊者之位,卻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我寧願做一個小工匠,守護陵墓與國寶。」
齊遠山拽著秦北洋的胳膊問:「明天你去哪兒?」
那是1931年的最後一天。
這尊鎮墓獸明白,手術將摘取它體內的靈石,將它十多年來修鍊的力量極大減弱,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它的死亡。
「走吧!」秦北洋喝乾最後一碟酒,「我要回古墓去了,不然肺里就要難受,九色還在等著我呢!」
1932年的第一天,小六子下令駐守錦州的三萬大軍,全部撤退到關內。三百多年前,還有袁崇煥死守寧遠與錦州,如今再也沒有一個袁崇煥了。
「我和九色去了東三省,就算找不到阿海,我們也想找回唐朝小皇子的棺槨。」
齊遠山眉頭一揚,手中煙頭微微顫抖,一片煙灰飄過。
翻過一道險峻山崗,進入白雪皚皚的谷地。足跡盡頭,黑魆魆的地下亮起一團琉璃色光芒。到處都有被挖掘的痕迹,白雪間堆積黑土,暴露地下的墓室門與棺槨殘跡。原來是個古墓群,秦北洋將馬燈對準墓穴|口和_圖_書的石碑。碑文蒼茫遒勁,多半是魏晉南北朝的。潛入墓穴,但見鬼火森森之中,一尊怪物蹲伏在棺槨前,雪白鹿角刺破棺材板,挑出墓主人遺骨,大口吞噬棺槨以及陪葬品。
「別傻了,我們不是小孩子了!」秦北洋無奈苦笑,「遠山,你不做政治家可惜了。」
「溥儀叛國投日,雖有種種原因,東陵盜墓不可不提——孫大麻子掘了溥儀的祖墳,洗劫慈禧太后的棺材,沒受到國民政府的懲處,血海深仇卻已種下。」秦北洋想起十多年前,在故宮撞見溥儀的那個清晨,「阿海的計謀已然奏效,他為日本軍部立下了大功一件。」
琉璃色雙眼在顫抖,漸漸由渾濁變清澈。它想起來了,三十一年前的白鹿原地宮,十四年前的上海虹口海上達摩山的私人博物館,巴黎毒物森林的墓碑和葬禮,北極冰海孤島深處的火山口墜落,共同攀登永無止境的世界樹,渡過地心海,走過西伯利亞與絲綢之路……
它不動了,寬闊的肩膀與四肢安靜下來,像佛本身故事里那頭飢餓的老虎,忽然遇見捨身飼虎的王子。
齊遠山看著大世界的霓虹:「三年零六個月前,我們剛從清東陵出來,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地消失了?」
他眺望黃浦江對岸的外灘,無數星星點點的大廈燈光,便鼓足了長著癌細胞的肺葉,長長地吹出一曲笛聲……
「浦東,陸家嘴,墨者天工。」
這片南北朝古墓群里並無鎮墓獸,更沒有靈石存在。九色已經發狂了,它將古墓中的棺槨、墓主人遺骨以及陪葬品當作盤中美食。就像它殺死鎮墓獸,吞噬靈石,攻擊化工廠或發電廠,吞噬重金屬化學物品一樣,它把慾望擴大到了中國大地下的古墓。
秦北洋與九色住在錦州城外一座古墓中,只有在這種環境,他才能遏制肺里的癌細胞。凌晨時分,當他抱著一堆古人的枯骨,從破碎的棺槨里醒來,卻發現九色不見了。秦北洋衝出古墓,尋找他的小鎮墓獸,天空仍如鍋底般黑。東方地平線上的晨曦遲遲被壓著出不來。荒野白茫茫一片。他心急如焚地打出馬燈,照亮一串九色的足跡,就像一隻馬鹿,或是一匹公狼。
齊遠山尷尬地抹去淚水與鼻涕:「想到我倆終究要各走各的道兒,便悲從中來。」
次日一早,秦北洋帶著鎮墓獸九色渡過黃浦江,在浦東陸家嘴的工廠碼頭登陸。
※※※
秦北洋搖頭道:「但四翼天使身體里沒有那多靈石。九色萬一失控,便會造成巨大破壞,整個上海都會被它毀滅——它在日本已經干過類似這樣的事了。」
齊遠山吟出馬君武在上海報紙上模仿李商隱「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的詩作,譏諷小六子沉迷於電影明星,枉顧大好山河淪陷,堪比北齊亡國之君。
「比如唐朝小皇子?北洋,只有我們兄弟倆聯手,才能從阿海手中奪回小皇子的棺槨。」
難得九色不認得自己了?秦北洋在雪地中重新站穩,抽出三尺唐刀。幼麒麟鎮墓獸爬出墳墓。
「遠山,我只想依靠自己復讎。我若是借用你的力量,猜得沒錯的話,便是借用軍隊和國民政府之力。你還記得嗎?當初『北洋之龍』王士珍要收編我https://m.hetubook.com.com倆,但我冒死拒絕,我們在北京南苑分道揚鑣。我對從軍從政毫無興趣,那是你的路,不是我的路。」
齊遠山點了一支煙,紅色火星在北風中飛舞,手指頭微微發顫,這可不是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取敵方上將首級的風格。
「十多年來,九色吞噬了太多靈石,還有大量重金屬化學元素,它就像一座移動的有毒工廠,眼看就要失控了。」
「九一八事變?」
「一馬平川的東北平原,錦州是唯一可以踞險死守之地。三百年前,袁崇煥死守寧遠、錦州一線,先後痛擊努爾哈赤與皇太極父子,獲得寧錦大捷。」秦北洋忿忿道,「數萬東北軍困守孤城,進也不是,退也不成。我只盼著能用唐刀與十字弓,還有九色的鹿角跟日寇殺個你死我活。」
秦北洋的最大難題,就是九色根本不願意接受手術。
「那時我也在錦州啊!我代表常凱申前來視察,怎麼沒見到你?」
九色把腦袋湊在秦北洋懷裡,巨大力道撞得他人仰馬翻。它發出嚶嚶的聲音,像一個壯漢發出小孩子的撒嬌聲。秦北洋看著東方日出,雙眼被陽光刺得睜不開,幾乎要雪盲的感覺。
至於飛行器搭載的靈石放射性,經過李隆盛在實驗室的處理,已得到很好控制,除非發生爆炸,否則不會對飛行器上的人員產生直接傷害。
這話讓齊遠山沉默半晌,他掐滅煙頭,轉移話題:「我聽說,末代皇帝溥儀已潛至旅順,成為日本人的傀儡,下一步恐怕是成立『滿洲國』。」
齊遠山、歐陽安娜,還有女兒九色,正在大世界門口等待秦北洋。坊間傳說上海即將開戰,洋人管理的租界卻是歌照唱、舞照跳、馬照跑。燈火輝煌的大世界,中國人西洋人甚至印度人都來湊熱鬧了。秦北洋與齊遠山輪流把小九色架在脖子上,讓她玩得不亦樂乎。
每次秦北洋說起「九色」,齊遠山第一反應都會想起十二歲的小九色——到現在他還把九色當作自己的女兒。
剛才聊三國吊起齊遠山的興緻,酒過三巡,他紅著臉,高聲念誦——
秦北洋立馬接了下半闋,又是辛棄疾的《賀新郎》。七百年前,辛棄疾與陳亮相交甚厚,同為愛國志士,意圖北伐中原,恢復失地。兩人詩詞唱合,留下不少千古名篇。
手術前夜,秦北洋與九色蹲在墨者天工的實驗室大樓內。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一年,我們都才只有十六歲。想想青春容顏,再看如今的我倆,已屆而立之年,半生功名浮沉……」
李隆盛早已窺透他的心思:「北洋,你要給九色做手術,取出它體內的靈石?」
李隆盛驚嘆道:「九色體內同時是一座微型的鍊鋼廠、靈石動力鍋爐,也是鍛造廠、機床衝壓車間以及化工廠。墨者天工飛行器工廠的生產流程,便是九色身體的放大版。」
錦州降下大雪,渤海凍上厚厚一層冰,城內外軍民苦不堪言。關東軍已集結大軍,一場血戰在即。
「解鈴還需系鈴人,九色曾經在巴黎起死回生。幫它做手術的人是錢科、李隆盛與朱塞佩·卡普羅尼。我相信他們還能第二次拯救九色。」
秦北洋垂首承認:「那就是我和九色!我打聽到,長白山天池,有人www•hetubook•com.com封鎖了上山道路,幾年不通人煙。九色也對長白山方向有了感應。唐朝小皇子的棺槨,曾經在中原制高點的太白山存放十多年,從太白山轉移到長白山,亦是東三省海拔最高之處,符合阿海與中山的習慣。何況長白山天池靠近朝鮮,那邊是日本人的殖民地。當我跟九色前往長白山,路過瀋陽,剛巧遇到一樁大事。」
「九色!」
「那你去了哪裡?」
歐陽安娜走出洋房,抓住女兒說:「別害怕!就要打仗了,還會有很多流浪漢的,媽媽會給他們食物,給他們尋找住處,不會讓任何人餓肚子。」
這不是鎮墓獸第一次被照x光。但九色極不配合,秦北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實驗室里的靈石吸引九色走進x光室。但當x光片出來同時,整個x光室已被九色用琉璃火球燒成灰燼,操作x光機的李隆盛死裡逃生。
流浪漢是個高大的中國男人,穿著關外的羊皮襖子,彷彿剛從冰天雪地出來。他的容貌不過三十歲左右,拖著一頭蓬鬆雜亂的長發。小九色總感覺在哪裡見過?好像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
幼麒麟鎮墓獸在旭日下,收起雪白鹿角,青銅鱗甲縫隙間重新長出被毛,恢復成獒犬模樣,體型卻比昨日大了不少。邪魔被驅散,九色茫然不知所措,猶如喝酒宿醉斷片后的男人。
九色看著他。
秦北洋呵斥一句,那怪物轉回頭來,身上披掛青銅鱗甲,赤色鬃毛又長了一圈,雙目瞪著主人發出咆哮。它的體型變得更大,腹部臃腫不堪,正如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它不再是幼獸的模樣,渾身散發古墓里的霉爛與腐臭,嘴角淌著被咬碎的青銅器殘渣。
十多年前,太行山中,秦北洋教會了齊遠山這首詞。兩個少年在深山積雪中,常常大段背誦,至今記憶猶新。
「九色,我們回家吧。」
半斤紹興花雕下肚,秦北洋背誦出《三國演義》的「青梅煮酒論英雄」。
墨者天工。
「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其中最重要的準備,便是給九色全身照x光。
「老大那堪說。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只有西窗月。重進酒,換鳴瑟。」
他回來了。
他們說了一宿的悄悄話。秦北洋用了各種語言,從北京話到天津話到上海話甚至唐朝官話,又從德語、俄語說到日式英語:「要麼你接受手術,變回到守護唐朝小皇子的幼麒麟鎮墓獸;要麼你離開我,變成一個發瘋的魔王。若你選擇後者,我必將與你為敵,要麼親手殺死你,要麼被你殺死。即便你活下來,假如有朝一日,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能夠回到白鹿原大墓,你也無法再守護自己的主人……」
上海大世界的燈火下,遙遙可見南京路的先施公司與永安公司,還有大光明電影院剛剛散場的人群,難以想象兩千裡外冰天雪地的世界。
以上,便是秦北洋在十幾天前的回憶。
大軍西撤前,暴風雪中,秦北洋拉起俄國十字弓,向著東北方的雪野,射出一支鋼箭,彷彿白色虛空之中,藏著一張爬過刀疤的右臉,還有一輪黑色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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