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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拍了拍棺槨：「北洋，我帶你回家來了。」

歐陽安娜與九色母女齊齊向盜墓賊小木抱拳，他能帶來這枚徐福的長生不老仙丹，已是對秦北洋最大的報恩。

「我們就把北洋放在棺床上吧，讓這座明朝棺槨代替唐朝小皇子的棺槨。」

蛇貓盯著石門上雕著的一對神鹿，竟然做了兩條前腿跪地的動作。

「十二粒，原本全部藏在這個小佛像里。我欺騙了海女，讓她幫我保管佛像，說是從大阪四天王寺求來的護身符，保護兩個孩子無病無災。海女把它像命|根|子一樣保護著。那麼多年，我沒動過這些仙丹。我不知道該如何用它們？也不知該給誰服用？我想到自己能夠再活一千年，一萬年。未來我還會碰到其他有緣人，遇到風起雲湧的天下大勢，也許到那時候，這十二粒長生不老之葯便能為我所用。」

停留在墓室門口的小木，對著秦北洋的棺槨下跪磕頭，好像面對唐朝小皇子的棺槨：「我走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剛才我走進來，一路上都是這隻貓帶路。有了它，你們就能自由出入這座大墓，不會在墓道中迷路，也不會被惡人發現。」

「為何只有一粒？」

「小木啊小木，虧你想得到那麼多！還有第三條理由嗎？」

「你有的！」安娜繼續耳語，「你撒泡尿照照鏡子，就知道你一定有的。」

小木找到了那株歪脖子槐樹。他清晰記得，往下挖三丈三尺，可見墓道口。小木和安娜母女一起揮舞鐵鏟，發現了被掩埋的墓道口。小木提著馬燈，仔細分析泥土，確認最近幾年沒人來挖過。

秦北洋的棺槨來到了他的出生地。初秋時節。這座高大的黃土塬子，彷彿一張桌子擺在關中平原之上，俯瞰滻河與灞河。農人們還在田野上耕作，十二歲的九色手搭涼棚，遙望連綿蒼翠的終南山。

小木忙活得和_圖_書滿頭是汗，這才打開秦北洋的棺材蓋，讓他可以透透氣了。

突然，汗流浹背的小九色指著黑貓說：「蛇貓可以，它的力道大得驚人。」

突然，秦北洋的棺槨里傳出聲音：「我相信小木，給我服下這粒仙丹吧！」

「若你有事，我必定殺了小木！」

歐陽安娜說了正事兒。小木和九色一齊用力，加上力大無窮的蛇貓，將沉重的棺槨卸下平板車，一齊搬運上棺床。金井口被牢牢壓在棺槨下，不必擔心小姑娘掉下去了。

跨過許多散亂的書冊與捲軸，小姑娘九色發現一塊正方形石碑，徐徐念出一行字——

「第一，他不止一次救過我的命。他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應當活下去，無論是人還是鎮墓獸。」小木咽了口唾沫，「第二嘛，我可以活到未來，但不能保證未來沒有危險。就像徐福在棺材里活了兩千多年，最後還是被我殺了。如果我有個好夥伴，像秦北洋這樣的英雄，陪伴我一直到未來，那我就等於多了一個保護神。」

此行必須拉上小木——這是秦北洋關照過安娜的。這個世界上，除了小鎮墓獸九色，除了小盜墓賊小木，沒人能真正打開這座墳墓。

匕首剖開小佛像，安娜發現一粒錫紙包裹的藥丸，鼻息中聞到一股死人般的氣味——這是長生不死的徐福棺槨里的氣味。

小木被這隻貓嚇到了。它彷彿來過這裏，拖著秦北洋的棺槨，徑直來到墓道盡頭，燈光照出金剛牆上的墓室門。

終於回家了……

小姑娘用一根粗壯的麻繩纏在黑貓的脖頸，看起來像要把它弔死。合該是蛇貓陪伴九色長大，彼此完全信任。果不其然，蛇貓小小的身軀力大無窮，一隻貓拖著平板車上的棺槨走出了低洼地帶。

歐陽安娜與小木從牛車上下來，唐朝小皇子的大墓草木深長，墳冢上布滿累m.hetubook.com.com累盜洞。

西安城外，白鹿原。

小木下意識地抱著自己的腦袋。

門是虛掩著的，十五年前，還有十一年前，這扇門都被人打開過。第一個人是小木，第二個人是秦北洋，還有阿幽。

「什麼？」

在秦北洋出生的地宮，小木剛轉過身，卻被蛇貓咬住了褲腳管。

秦北洋閉上眼睛，他太累了，不僅是從蘇州到白鹿原的長途跋涉，更是這輩子三十多年來的顛沛流離。

小木第三次進入小皇子的大墓。他打著馬燈跟在黑貓後面，安娜與九色推動平板車上的棺槨前進。燈火照亮甬道與壁畫，讓這黑貓不時將身體拉成蛇形，駐足觀望牆上的唐朝侍女。

小木走的是一條直路，看似彎彎曲曲，但並未發現岔路口。若是其他人闖入這座大墓，則會遇到變幻無窮的岔道，猶如踏進諸葛亮的八陣圖，或西洋人的迷宮世界。這迷宮就像秦北洋所說的「魔方」，每當你走到下一個路口，就會再次變幻形狀，即便每走一步都插標緻都會迷路。這裏埋葬著無數個地宮，幾乎每個地宮都會有鎮墓獸，誤入其中必成為鎮墓獸的晚餐，或被活活困死成一堆枯骨。

十二歲的九色深呼吸，每寸空氣都讓她興奮。馬燈照亮壁畫，唐朝帝王的鹵簿車駕，文武百官與侍女太監，彷彿能看到車簾背後的女皇武則天的真容。她可是在永泰公主墓里生活過的孩子，對於武則天的氣場絕不陌生。她看到了唐朝小皇子，白馬上的翩翩少年，十五六歲，束髮金冠，器宇軒昂，胸口掛著塊崑崙羊脂玉。

不出所料，小木看到水淹的痕迹，還有小孩般的屍骨。黑色蛇貓對其呲牙咧嘴。這便是古時候的罔象。這塊通道地勢低洼，安娜與九色推不動平板車上的棺槨了。小木也來幫忙推拉，他雖是經驗豐富的盜墓之王，卻如細胳膊細和-圖-書腿的書生，盜墓只靠智取而非力敵，因而也沒起到什麼作用。

「小木哥哥，你下去過？」

他們早已準備一輛平板小車。女兒九色還帶了液壓的千斤頂，將明朝棺槨頂起，再由小木帶來的後生們一起搬上平板車，這樣就能不用畜力，而以人力推入墓道。小木遣散了他的後生們，關照他們這輩子都不要再來白鹿原。

看到九色亂了輩分，小木便也順水推舟道：「妹妹，俺下去過，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有何緣故？」

這裏也是三十二年前，天崩地裂的庚子年，秦北洋出生的所在。

歐陽安娜第一次進入這座地宮。她早已心馳神往，從第一次見到小鎮墓獸九色開始。但她從未想過這輩子還會進來。她發現壁畫底下的落款，竟有「吳道子」的字樣。

「我無法證明，我唯一能證明的是我自己服下的那一粒。」

秦北洋深呼吸，這是他此生能呼吸到的最親切的氣息。歐陽安娜、女兒九色，還有小木的三張面孔，全都湊到棺槨正上方。在棺材里呆得久了，雙眼許久才能適應光線。

秦九色剛要靠近，便被小木阻攔：「金井之下，乃是另一個世界，切勿！切勿！」

然後，秦北洋閉上眼睛：「感覺好多了，請把小木放走吧。無論我活著還是死了，都不要為難他了。」

第一個鑽入墓道的是九色的黑貓。小木第一眼看到這隻貓，就感覺貓眼裡有凌厲殺氣。這隻貓很喜歡唐朝的空氣。它原本就來自武則天時代，永泰公主的墓穴。

「我的臉……」

小木當即摔倒，趴在墓室門上說：「這個……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只帶了一粒。」小木索性道出，「我承認，十三年前，在日本吉野古墳的徐福墓里，我親手殺了存活兩千多年的徐福，還偷吃了他的長生不老之葯。如今我是長生不死之身，只要不被殺死，我hｅｔｕbooｋ•coｍ.com便不會生病，也不會餓死。我曾多次被困古墓，時間長達數月，沒有任何飲食與水，只要還有空氣，我便能活下去，就像塵埃中的小蟲子。」

待到天黑，白鹿原上鬼火幽幽，除了秦北洋的棺槨，只剩下歐陽安娜、九色、小木。

「王諱隆麒字幼明隴西成紀人也昔者龍光柱史弘道德于東周猨臂將軍建功名于西漢武昭之經綸霸業奄宅瓜涼神堯之締構皇基勃興沃晉地靈鍾祕天族蕃昌募瓜瓞于金柯表葭莩于玉莖王即大唐天皇大帝之孫今大周相王之第六子也……」

小木無法反駁。十五年過去，他的臉毫無變化。有時他都想拿把刀給自己畫兩道傷疤，可他下不了這個手。海女跟他朝夕相處，反而感受不到他身上詭異的年輕。小木只說自己經常出入古墓，呼吸過上古仙人的真氣，因而保持不老之身。但這番鬼話只能騙騙無知少婦與農夫，在歐陽安娜面前自然失效了。

姑娘九色嘴甜，照輩分該管小木叫叔叔，但看他長得青春年少，便叫他哥哥了。

歐陽安娜掏出匕首來對準小木的脖子，另一隻在小木身上亂摸。摸得小木都紅了臉，才從褲襠里掏出一尊銀質的小佛像，差不多鼻煙壺尺寸。

小木說的有道理，歐陽安娜無法反駁，這裏只有一粒仙丹，連找個動物做實驗都不行。

小木看到玉石圍棋上的殘局，一千多年未曾變化過，這是小鎮墓獸九色與小皇子的魂魄對弈的結果。

秦北洋張開嘴唇，緩緩吞下這枚仙丹。舌尖滲滿古怪的滋味，無需品嘗和咀嚼，囫圇吞棗，咽入喉嚨，滑入胃囊。

空空蕩蕩的碩大棺床之下，只有一口灼熱的金井。

小皇子跟秦北洋長得有幾分相似，或者說，秦北洋就是長大成人三十而立的小皇子。

「我明白了……」歐陽安娜皺起眉頭，目光里流露輕微的厭惡，「最後一個問題，小木，你如何hetｕboｏk.ｃom•cｏｍ證明這粒仙丹能讓人長生不老，而不是讓人一命嗚呼的毒藥呢？」

「因為……秦北洋的臉，他長得跟唐朝小皇子一樣。」

歐陽安娜攔住他說：「小木，感謝你陪我們來白鹿原。我還想問你借一樣東西。」

「你想得倒是真長遠！」

「我不確定！」秦北洋的表情平和，「但我跟徐福有過對話，他確實活了兩千多年。」

只可惜，小皇子的棺槨，已不知在天涯何處？據說在長白山天池之巔，日本人與阿海的手中。

這便是唐朝小皇子的地宮——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孫子，睿宗李旦的第六子，終南郡王，李隆麒。

秦北洋的棺槨被送入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心臟——終南郡王李隆麒的地宮。

九色讀書不錯，遺傳了乃父的天賦，古文認得頗多，一口氣念出那麼多字。

大周故終南郡王墓誌

安娜趴到棺槨邊，將仙丹送到秦北洋眼前：「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這個？」

歐陽安娜向惡狠狠地瞪了小木一眼，便將長生不老藥丸送到秦北洋的嘴邊。

歐陽安娜半是驚嘆，半是諷刺。

小木是一把鑰匙。這是他天生的力量。他的身上埋藏著堪比秦氏墓匠族的秘密。

「你還有幾粒長生不老之葯。」

安娜咬著盜墓賊的耳朵說：「徐福的長生不老之葯！」

他看到了地宮的穹頂，在數盞燈光照耀下，宇宙星辰的圖畫，中間最醒目處用金線勾勒出了勺子狀的北斗七星。其中還有個破洞，但已被泥土填滿。便是三十多年前，秦海關夫婦從墳冢上意外墜入地宮，因而生下秦北洋的那個盜洞。

「當你帶著秦北洋的棺槨來找我，又要我一同來到白鹿原唐朝大墓。我便猜到了你的心思。而我手中的長生不老之葯，便是秦北洋續命的仙丹。」小木翻身坐起，看著秦北洋的棺槨說，「其實，我已決定獻出一粒長生不老之葯，此番特意隨身攜帶。」

十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