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你用力了嗎？」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羅伊右臂的黑灰色物質與以往那些糜爛潰敗的組織不同，而是變成一種如鱗片般的黑色晶體，沒有起伏不定的肉芽，也沒有忽生忽滅的皰疹，安靜的就像一條仿生學機械手臂。

唐方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蟲后調製的綠色液體居然失效了。明明剛才還卓有成效，怎麼轉眼功夫就沒用了？

「跟我走？」唐方一愣：「羅伊，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就像方才，羅伊右臂黑化以後，具備很強的防禦與破壞能力，便應該是基於神經反射下的基因重組，使得DNA資料庫中某段特定基因發揮效用。」

「唉！」唐方嘆了口氣：「羅伊，你還小，才16歲，還沒到拿起武器為理想奮鬥的時候。」

唐方笑著揉揉他的頭：「好孩子，你受苦了。還有，我的真實姓名叫唐方，以後叫我唐大哥就好了。」

「不是唐林體內的基因片段，難不成研究所進行的基因重組實驗有兩項？」唐方陷入沉思。會時刻變換表象形態的基因，他還真是第一次接觸。

一人一蟲全懵了，只有羅伊因為不明所以，仍舊一臉茫然。

附肢前段的尖刺向前一插，輕輕鬆鬆的沒入皮肉。

隨著一道道幽藍閃過，大約1分鐘后，蟲后這才慢慢抽回附肢，模稜兩可地說道：「主人，羅伊現在的情形有些不好說。不過，我好像理出一點頭緒，大體而言，推測的成分多一些。」

「用力了。」

唐方有些溺愛，又有些悲哀的望著眼前為愛而恨的少年。曾幾何時，他也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憧憬愛情，憧憬未來。那時候的他，同眼前的少年一樣，心懷勇氣與希望，為了心愛的女孩兒，哪怕與世界為敵都在所不惜。

羅伊沉默了，好一會兒，卻才慘然一笑：「唐大哥，還有2年，還有2年我就要被送去當兵，家裡根本拿不出50000MYD的贊助費。成為帝國的矛，保護那些殘害過我的朋友，我的戀人的權貴。亦或跟隨你，去反抗暴政，去追逐光明與自由，我寧願選擇後者。爸媽與小妹，他們一定會原諒我的……」

「再試試。」

唐方笑笑：「什麼問題，說吧。」

蟲後繼續往下說：「按照我的推測，羅伊的右臂之所以出現眼下這種情況，應該是他體內的異種基因察覺到臨近消亡，無奈之下，這才放棄吞噬能力，尋求和解之策ｍ.hｅtｕbook.cｏｍ•ｃoｍ，繼而與人類基因融合，形成一種全新基因結構。」

這話一出，不僅是它，連唐方也愣了。感情這新生的DNA鏈中還囊括了蟲后哺液的部分能力，想起剛才右臂由黑化狀態恢複本來面目的一幕，的確與哺液發揮作用時的情形很像。

羅伊的右臂表面原本漆黑似魔晶的表皮一陣涌動，堅硬的晶狀體軟化收縮，血肉外翻，一陣變幻，幾個呼吸的功夫，一條新生的手臂便出現在二人面前。

「快說。」唐方有些不耐煩。

不僅唐方呆住了，連羅伊也嚇傻了，結結巴巴的道：「塔……塔羅薩大哥，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我好像能……能控制那一道意識似得。」

「很抱歉指揮官，由於資料庫內沒有針對這種古怪生物的實驗研究資料，星軌指揮中心只能對標本進行推算，分析，無法給出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案。」

「什麼！」唐方聽后臉色大變，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鬼東西，這玩意兒，與其說是未知生物基因片段，倒不如說是作用於有機體DNA層面的寄生蟲。

「咦？」唐方一驚，低頭仔細望去，只見蟲后削鐵如泥的尖利的附肢竟然難以刺透羅伊的右臂。

蟲后歪了歪頭，做出一個非常人性化的好奇表情：「不知道。」

「好像又有點不一樣，我能感覺到一道意志在右臂流淌，還有……還有一種未知的能量。」

「有效果，真的有效果。」唐方臉上一喜。

用力了還刺不進？唐方覺得腦筋有些轉不過彎來，雖然蟲后最前面的一雙短小附肢攻擊力有限，不過像刺穿個鐵器，劃開個金屬什麼的還是很輕鬆的。可是，它為什麼刺不破羅伊的皮膚，莫不成這條古怪右臂比鐵石還堅硬？

「艾瑪，蟲后的話你聽到了？有沒有什麼意見？」

「呼。」男孩兒長長呼出一口氣，皺起的眉頭舒開，與此同時，灰黑色斑塊徐徐消退。

「嘶……」唐方倒抽一口冷氣。他腦海中閃過一個詞，變形金剛……

或許是感受到久違的觸覺，亦或看到複原如初的半截身體，羅伊整個人如同木偶，獃獃的望著面前的唐方：「塔羅薩大哥，我……我這不是做夢吧？」

那些閃著點點熒光的液體甫一接觸少年的身體便似活物一樣瞬間沒入皮肉。

蟲后不敢怠慢，往前探了探身體，附肢向著羅伊右臂一插。

「噗！」就在和*圖*書這時，蟲后又噴出第二口綠色液體。

「當然，如果單單是基因重組，它並不能如此快速的變幻右臂的姿態。」解釋到這裏，蟲后忽然傳來一種哭笑不得的情緒：「它把我的有絲分裂酶給吞了。」

「也就是說羅伊體內的人類基因與異種基因發生了重組現象？」唐方插言道。

「因為加入特殊催化劑的哺液只能作用於人類細胞，為了避免被戰力無限的人體免疫細胞當做異物排斥，異種基因想要存活下去，唯一的選擇就是屈服於人類基因。變化為眼下這種，以人類基因為根莖，異種基因為枝葉的共生體。」

大約2分鐘的功夫，除了右臂外，羅伊身體的其他部位複原如初。令人毛骨悚然的肉芽消失不見，如泡沫般忽生忽滅的皰疹亦沒了蹤影，整個身體就像新生的嬰兒一樣，偷著一股子細膩與光澤。

「其特點有點類似癌細胞，不過它更加強大，進化度更高，通過分析DNA構成，可以肯定的是，一，它能夠自由控制細胞內線粒體的生長與分佈，二，能夠通過自主調節基因的組合、結構、排序，來使有機生物體的組織器官朝著它想要的方向進化。」

「不過什麼？」唐方急道。

想到這裏，望著羅伊右肩眯了眯眼，正要召喚狂熱者行動，忽然，羅伊的右臂動了，黑漆漆如同惡魔利爪般的五指收縮舒張幾下，然後輕輕一劃，醫療艙左側透明狀的高分子塑料板「哧」的一聲被一分為二，男孩兒一挺身子，坐了起來。

唐方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小退一步，待打量得羅伊也是一臉迷茫，不由得關切道：「羅伊，感覺怎麼樣？」

「羅伊，不要讓仇恨蒙蔽住你的心，人的一生很長，你可以因她而哭，因她而笑，卻不能因她而活。你還有父母，還有剛上一年級的小妹，她會在海灘等著你，一起撿貝殼，一起看落日，一起聽月下海歌，然後趴在你的肩頭睡著。」

「什麼？」唐方吃了一驚。隨時隨地產生新的組合，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嗯，很正常，就像以前一樣。」羅伊點點頭，收縮一下五指，然後臉色微微起了一些變化：「不過……」

他扭頭望望羅伊，再瞧瞧他的右臂，有些舉棋不定，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砍掉這條手臂。畢竟，羅伊身體的其他部位已經恢複原狀，失去一條右臂並不足以危害到他的性命，有哺液相助，再培育出和-圖-書新的一條並非什麼難事。

「主人，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在哺液的作用下，羅伊體內的人類細胞在有絲分裂酶的幫助下，將那些異種細胞殺的節節敗退。到最後只剩下一條右臂還不曾凈化。」

「的確，你說的很有道理。」唐方扭頭看了一眼醫療艙內睜著雙眼，暫時忘卻痛苦，正一臉好奇的望著蟲后的羅伊，下命令道：「心動不如行動，開始吧。」

「通俗點來講，其實這更像是有害寄生變為有益寄生的過程，如今異種基因與羅伊的關係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從整體上看，人類基因處於主導地位。如果我所料無差，此時羅伊應該能夠自主地控制手臂變化成人類與異種基因庫中具有的有機體遺傳信息的各種表現形態。」

唐方想了想：「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先別急著說話，還有最後一點。」安慰他一句，唐方扭頭看向蟲后。

「除去治療有機體外，其實哺液還有另外一個作用。通過結合頸部腺體分泌的催化劑，可以迅速培育孵化場的幼蟲。」

唐方心中一動：「羅伊，放鬆，不要抵抗。」

一點，兩點，三點……

「你們是加西亞起義軍嗎？」羅伊可不是馬丁那樣的一根筋，從唐方與瓦倫丁等人的對話，以及他們的所作所為來看，分明視政府如仇敵，敢於同帝國作對的人，找遍整個蒙亞，怕也只有加西亞反抗軍了。

「遵命，我的主人。」隨著蟲后沙啞的聲音消失，一絲絲幽藍色的光攀上它的後頸，接著，它張開嘴，猛地朝著羅伊的身體噴出一口綠色液體。

唐方一臉不解的望著他的右臂：「你能控制它？沒有不適感嗎？」

「怎麼回事？」

小腹位置原本快速凸起的肉芽忽然停住了，漸漸地，一點白皙由肉芽根部出現，如同慢慢亮起的燈光一樣，白皙輻射區域越來越大，而肉芽亦慢慢縮了回去，恢復平滑。

然而，讓唐方意外的是，這一次，蟲后的哺液沒有奏效，等了好半天光景，也沒見到新生皮膚的影子，只有灰黑色的一團。

「噗！」又是一口綠色液體，正中羅伊右臂。

蟲後繼續解釋道：「主人，還記得我之前說的異種基因的特性嗎？異種基因具有變形能力。只怕這新生成的基因繼承了原先異種基因的變形特性。」

「是的，主人。」說完，蟲后再次伸出附肢，刺向少年右臂。

或許是心存畏懼，亦和圖書或條件反射，羅伊嚇得一閉眼。

「不錯，我能分泌一種富含有絲分裂酶的蛋白液，這種蛋白液能夠促進有機體受損組織快速再生，套用主人的稱呼，是為哺液。」

「指揮官，通過蟲後傳送的基因片段模型，可以分析出這是一種類似超級電腦病毒，可快速複製，再生，並具有超強適應性與變異力的侵略型基因。它通過寄生目標生物的原初DNA鏈，進而注入自己的遺傳密碼，達到吞噬、同化目標的能力。」

「某種程度上可以這麼說。這種全新的基因結構性質很不穩定。據我推測，羅伊右臂的細胞DNA應該可以隨時隨地產生新的組合。」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對於艾瑪的無能為力，唐方覺得很正常。按照星際2里的人類科技水平，副官艾瑪只是一個較為先進的模擬智能機器人，距離人工智慧尚遠，拿她當科學家使，明顯是強機器所難。

「羅伊右臂的異種基因已經與人類基因融合，變化成一種全新基因，原有的強進攻性消失不見，病症複發的可能性只有1%不到。」

「即便如此，總歸是個隱患，這條右臂保留與否，最好還是聽聽羅伊本人的意見。」

「通過分析羅伊右臂的細胞DNA，發現其結構與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既不同於人類基因，又不同於那未知生物的基因。而是一種混合結構，以人類基因為源，未知生物基因為節，化生成一種全新的基因結構。」

灰黑色的糜爛如同落潮的海水，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萎縮、脫落，先是小腹，下肢，然後是胸膛，後背。

想到這裏，唐方將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及蟲后的猜測略作講述。

蟲后又將附肢刺下，依舊是「叮」的一聲脆響，別說劃開，連絲痕迹都沒留下。

這次他沒有說話，朝蟲后使個眼色。

「主人，我或許可以一試。」就在唐方面露為難之際，蟲后自動請纓道。

「嗯……」唐方沉吟一下，點點頭：「我跟馬里恩算是不錯的朋友。」

只是……少年的慷慨激昂，不過如曇花一現，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知什麼時候起，就那麼悄無聲息地從人生里溜走，留下的，只剩讓人沉默，不堪回首的往事。

蟲后的哺液果真神效，羅伊癱在床上許久，居然不用適應一會兒，立刻便能下地行走。

「我知道。」羅伊很是認真的盯著他：「我恨他們，恨那些官員，我要報hｔtps://ｍ•ｈｅtｕbooｋ•ｃｏm.coｍ仇，報仇！」

「叮。」一聲如撞鐵石的聲音傳來。

「是，主人。頸部腺體分泌的催化液有很多變種，如果加入人類的DNA，結合哺液，應該可以使特定範圍內的細胞獲得快速再生的效果。羅伊的身體情況是變異細胞在交鋒中佔優，阻礙了正常人體細胞的生長，如果能加速人體正常細胞的生長，提高免疫、吞噬細胞的活力，應該能夠對他的病情起到幫助。」

羅伊試著活動一下右臂，輕輕向前一拳，黑色膠質與血紅色的經絡如同翻卷扭曲的雲氣，眨眼間包裹住他的手臂，一個呼吸的功夫，如魔晶般的右臂出現在二人面前。

「小心無大錯，未免出現……」他這剛要說出自己的打算。

「塔羅薩大哥，我……我很好。」羅伊有些懵懂的打量一眼右臂，試著活動一下，非常靈活，就像以前一樣。

「按照常理，就算沒有最後一口哺液加力，這些異種細胞也應該會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消失，然而，奇怪的是，不僅哺液突然失去效用，人類細胞更同異種細胞化干戈為玉帛，停止了爭鬥。」

「嗯。」羅伊認真的點點頭，伸手扯下額頭上的電極，還有身上的輸液管，一個翻身躍出醫療艙。

「不知道？」唐方翻個白眼：「那還不快想辦法，功虧一簣什麼的太討厭了。」

「不……」羅伊掃了一眼旁邊醫療艙里的女孩兒，大聲說道：「他們殺了我喜歡的女孩兒，我要為她報仇，讓那些畜生付出代價！」

「哦？」唐方挑挑眉：「說重點。」

「叮。」又是一聲脆響，蟲后附肢與右臂的接觸點上閃出一團灰黑斑塊，尖刺被阻絕在外。

「蟲后，檢查羅伊的右臂。」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羅伊還是遲疑了一下，方才小聲問道：「唐大哥，我能跟你走嗎？」

儘管蟲后非常努力地以通俗一點的語言來解釋，不過唐方還是聽了個一知半解：「你確定羅伊沒事？」

羅伊聽后，愣了好一會兒，卻才抬起頭，一臉堅定的道：「我想把它留下來。」

「艾瑪，有沒有針對這種病症的治療方案？」

「唐大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有辦法？」唐方問道。

人體細胞漸漸爭得上峰，一點點白皙如燎原之火，在羅伊的身體上蔓延，勾連成片。

他將右手握住醫療艙旁邊的一根金屬支架，微一用力，但聽「咔」的一聲，支架應聲而斷。「塔羅薩大哥，謝謝你救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