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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S電視台向世人呈現的這一幕，自然毫無意外落入他的眼睛里。

羅伊的右手五指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緩慢蠕動的黑色觸手，呈螺旋姿態扭曲做麻花狀，尖端如同可以吞噬光線的魔劍，透著懾人神魂的寒芒。

自從唐艦長的身份曝光后，在遙遠的「凱爾特」恆星系統最耀眼奪目的「克林姆」皇宮內，一支由13皇子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親自領導的情報小組連日來密切關注著「巴比倫」時局。

「亞當·奧利佛辭職容易，可誰能保證繼任總統是個對國民更友善的人？」

「雅加達布爾」恆星系統，海軍司令官道爾頓·伊夫林與新任「洛基亞」特首華盛頓·貝克盤腿坐在茶几兩側，誰也沒有說話，幸虧晨星號走後，他們沒有順應奧尼恩斯一系政客的暗示打壓沃爾頓、喬伊等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耶穌在上，他是真的不想再當一個賭徒。

烈火映紅人的眼，轟雷驚醒人的神。

憤怒的皇子陛下拾起一台PDA把顯示器砸成一團冒著電火花的垃圾，他恨不能一刀砍下那隻唐姓蟑螂的頭放進他的私人收藏館。

艾達·安普森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惱怒，覺得能參加進這個節目已經很可貴了，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近距離聽唐艦長分享他的傳奇經歷。

比爾博姆口苦，心更苦，他終於知道唐方在「迪拉爾」的時候為什麼毫不在意「啟明星」董事會的拖延推諉，原來這個混蛋早就算準一切，要給他來個「卧槽將。」

庫房裡面的控制間里有一台醫療艙，裏面平躺著一個人，臉上打著馬賽克，正被那些黑褐色的肉瘤一點一點吞噬。

除上述二人之外，還有一位貴族出身的人同樣無比憤怒，只是他做不到哈利法克斯那般歇斯底里，馬洛伯爵之所以認定蒙亞帝國皇族之人都是一群沒有涵養的土老財暴發戶，就是因為馬克斯韋爾·斯圖爾特那個土匪的後代完完全全繼承了他們祖宗的壞脾氣，野蠻粗暴，容易遷怒於人。

「參軍的第一夜，我很絕望，卻又必須強迫自己勇敢，我還有弟弟、妹妹，這無關愛國，只為家庭，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們會被扔進暗無天日的地牢。」

「海森堡」的年輕人們一個個目瞪口呆望著懸浮於空的超大電子顯像屏，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就連不遠處對峙的警察，亦是臉色大變，怎麼ｈtｔｐs://ｍ.hetｕｂoｏk•cｏm.ｃoｍ都沒想到好好一次訪談會出現這麼「精彩」的情節。

「我是一名外籍商人，原本沒有權利對星盟政治生態指手畫腳，但此事因我而起，希望也能因我而終。」

「至於他們的遺物。」唐方從褲兜里掏出一枚早已失去光澤的狗牌：「跟它相同編號的孿生兄弟應該還放在雷克托民政廳的庫房裡，如果我沒有活下來，唐芸或許會收到一枚銀光閃閃的嶄新狗牌吧……」

「我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不想看到曾在我，還有我深愛的晨星號艦員們身上發生的事情重演。」

「一開始我很痛快地答應了他們的要求，然而，此時此刻，我決定食言，因為亞當政府倒台不會對星盟產生任何正面作用，或許我會覺得痛快，但受傷的卻是人民，在邊疆局勢惡化的現在，一旦政局不穩，很可能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抓住機會，為星盟帶來動蕩。」

「唐方！你這個滿嘴跑火車的混賬王八蛋，從頭到尾就沒一句實話！」

唐方起身走到羅伊身邊，握住那條令人心寒的黑色右臂，說道：「至於它的來歷……我想請你們看一段資料，這或許很令人反胃，但更多的卻是無奈與悲傷。」

但凡坐在電視機前面的人們，都被這詭異的一幕唬住，或僵立原地，好像石化，或微張嘴巴，想說點什麼卻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卡在喉頭。

那是一間實驗室，令人髮指的實驗室。

他爬過屍體堆成的高山，游過血液匯成的海洋，靠著毅力，靠著運氣，靠著智慧，一步一步從地獄中走出來，循著陽光的指引來到星盟。

但……現在就算髮表反駁聲明，有人會相信嗎？恐怕沒人會相信。

可電視機前的絕大多數人哪怕臉色再蒼白，雙腿再無力，還是強撐著將它看完。

「我在這種時候突然放棄抗爭，可能會讓你們覺得費解，覺得我不應該這麼做，我愧對你們的付出……但，說心裡話，我想抗爭的是蒙亞帝國，是蘇魯帝國這樣的專制政權，而不是星盟。」

他的步伐緩而沉，姿勢十分僵硬，看得出有些緊張，大約5、6步的距離足足用去好幾個呼吸。

他們還知道唐艦長來自蒙亞帝國，是雷克托一座小城的平民，他有一個名叫唐林，立志為國效力卻被當成小白鼠對待險些丟掉性命的弟弟。

醫療艙旁邊被帘和_圖_書子隔開的病床上拴著一位少年，他已經瘋掉，像鮮血一樣顏色的眼睛里看不到痛苦，看不到悲傷，只剩下嗜血與瘋狂。

他沒有立刻答應共和黨人的提議，而是以「需要一段時間協調內部意見」為借口將這件事暫時擱置。

實驗室後面的庫房如同食品工廠的宰殺車間，唯一的區別在於原料的選取上，後者用的是牲畜，前者用的是人。

「『啟明星葯業』在送來抗輻射藥物的時候希望我繼續下去，不要為亞當·奧利佛開脫，國會將在今後幾天內通過他的辭職報告，重啟大選進程。」

阿班諾攏著雙手站在晨光下銀輝閃閃的辦公桌那邊，輕聲說道：「您當初就不應該放他離開。」

想當初與唐方談判的時候，站在「啟明星」的立場上認為那小子是與虎謀皮，然而到了今天，他忽然有種身份調轉的錯覺，認為與虎謀皮的不是唐艦長，而是他，以及特里·費迪南德這些人。

角落裡有解剖到一半的年輕女孩兒的屍體，不遠處的福爾馬林溶液里浸泡著她蒼白的頭顱。

因為唐艦長就好像大家的投影一樣，承載著新時代年輕人的希望，這種人其實有很多，卻鮮少有人可以在這個青春飛揚的年齡段到達如此高度，其實他們自發走上街道，為他吶喊，為他加油，更多的是想告訴他一句話，你不是一個人在抗爭，還有我們並肩同行。

帶著銀輝面具遮住大半張臉的少年離開沙發，一聲不吭地走到攝像機鏡頭前。

「其實，亞當·奧利佛對我的懷疑屬實，那些生體戰艦的確與我有關。」

這種感情不同於對明星的喜歡，也不同於對強者的崇拜，而是單純的覺得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一個很善良，很有骨氣的人。

年輕人們今天才知道，那個不怎麼上鏡的唐艦長不僅僅承載著他們的希望，更背負著許許多多的悲傷，他的傳奇，是由無數屍骨拼接而成。

不要大驚小怪？能不大驚小怪嗎？有本事咱們調換一下身份試試！

抗輻射藥物開發少了葯企參与可能嗎？生體戰艦的研究，沒有「啟明星」的技術團隊，單靠蒙面少年的原始細胞可能嗎？

「鮮血與屍骨鑄就的豐碑只屬於貴族，所謂士兵，在蒙亞不過是一次性消耗品。」

馬洛不會砸東西，不代表他不會罵人。

如果說羅伊的「戲法」是火，那他的話就是雷。

唐方依舊笑笑，wｗｗ.ｈeｔｕｂｏok.ｃom.ｃｏm沒有像在碼頭的時候那樣強硬，更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向身邊另一張沙發上顯得有些拘謹，手腳沒著沒落的少年。

她並沒有因為剛才唐艦長那番話帶來的震撼而亂了分寸，問話清晰條理，直擊要害。

這兩個問題是民眾最為矚目的焦點問題。

然後，他們知道一個人叫法拉第，他用年輕的孩子們做實驗，然後他們知道一個大人物叫哈利法克斯·斯圖爾特，是柯爾克拉夫皇帝陛下的第十三個兒子，而法拉第叫他老闆。

「嗯，或許已經有人猜到了，如同前面抗輻射藥物一樣，生體戰艦同樣是由『晨星鑄造』與『啟明星葯業』聯合開發出來的一種新式戰艦，不過你們不要誤會，跟最高安理會的禁忌研究不同，孕育生體戰艦的原始細胞都來自鏡頭前的少年右臂，而且……調製技術還不成熟，生體戰艦的存活時間很短，左右不過幾個小時，這也是為什麼當初艾伯特所屬『阿波羅』海賊團進攻『克里斯蒂爾』，直至園區陷落在即，才放出它們殊死一搏的原因。」

「關於奧尼恩斯策劃的『綁架計劃』，我覺得沒有必要再深究下去，因為政治永遠沒有清明可言，奧尼恩斯已經引咎辭職，亞當總統也在媒體面前道歉認錯，這場風波也是時候畫上句號了。」

她很不解，更加茫然，隨意搭在西褲上的手輕輕顫抖，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這個細微的動作代表著「焦慮」——艾達·安普森感覺焦慮。

馬洛沒有說話，抬頭看向窗外，目光刺破一碧如洗的蔚藍蒼穹，落在「空中花園」方向，沒有得到生體戰艦的調製技術的確是個遺憾，但他隱隱約約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那小子回去后搞出這麼多事，如今又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公諸于眾，他到底想幹什麼！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比爾博姆怎麼都沒有想到，他本想躲幾天清凈，麻煩事卻自己找上門來。

「……」

「卡達」恆星系統，比爾博姆臨近暴走，這是污衊，絕對是污衊，雙方合作的論調是謊言，抗輻射藥物與生體戰艦更是子虛烏有，唐方想幹什麼？坐實「啟明星葯業」與「晨星鑄造」是合作關係這件事嗎？這根本就是欺騙！

「歡樂大多很短暫，但悲傷卻會貫穿人的一生。」

「在某些國家，一個人想要有尊嚴的活著，真的很難。」

人們開始沉默，不管和-圖-書是在家休息的人，還是在工作崗位上的人，亦或走上街頭遊行示威的人。

電視上那個不動如山，心機深沉的小王八蛋竟然當眾撒謊，說什麼「晨星鑄造」與「啟明星葯業」屬於合作夥伴，他要幹什麼？到底要幹什麼！

艾達·安普森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如雪，鏡頭畫面連續晃動數次，應該是攝影師情緒緊張不小心碰到攝影器材。

這時，少年身後的唐方道出一句話，炸彈一般的話。

「我是一個蒙亞人，更是一名軍人，我經歷過數十次大小戰役，親眼目睹過同袍被子彈射穿，被炮彈炸飛，還曾用這雙手刨開泥土，在荒無人煙的星球上埋葬他們殘破而又冰涼的屍骸，那裡很黑，很冷，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看不到親人的微笑，甚至連一面用來包裹殘軀，象徵榮譽的國旗都得不到。」

「我給大家變一個不怎麼好看的戲法如何？」

萊因哈特宮的總統辦公室里，亞當·奧利佛已經停止走動，站在北牆顯示器前沉默無語，旁邊圍著他的智囊團成員，儘管各人相貌不同，但是神態卻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或許會付出生命，會流乾鮮血，會暴屍荒野，甚至被帝國的鐵血貴族們斬下頭顱掛在陳列館內當做一種炫耀。

比爾博姆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這源於一個資深賭徒的第六感。

幾秒鐘后，電視機前的人們終於親眼目睹那所謂的「戲法」。

在這一點上皇子殿下跟雅丹公爵的想法出奇的相似。

他怎麼活下來的？為什麼不與共和黨人會面，卻與亞當·奧利佛在「巴比倫」的代理人彼爾德走的很近，他到底對現屆政府是什麼態度？

最後，他伸出右臂，翻起洗的很乾凈的衣袖，緩緩擼到肩頭位置，只見原本細嫩光滑的肌膚出現變化，黑色的經絡變得異常醒目，向外輻射出一塊塊黑色的斑點，最後連成一片，以致整條手臂漆黑如墨，令人發毛。

便在這時，感覺已經給予觀眾足夠的思考時間，艾達·安普森說道：「唐先生，談談您對亞當總統向國會遞交辭呈這件事的看法可以嗎？」

「對於那些幫助我，祝福我，支持我的人們，我想很真誠的對你們說一聲謝謝。」

女主持人看著背後大屏幕上沉淪在黑夜裡的文登巴特廢墟，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該怎麼發問，她見過不少戰爭慘象，卻怎麼都沒想到某個無恥的政府會往自己人民頭上丟htｔps://ｍ•ｈeｔｕｂook.coｍ.ｃｏm核彈，那不是災難過後的宣傳記錄片，也不是攝影愛好者提供的參賽作品，而是真正的現場錄像。

視頻不短，足有10分鐘，畫面驚心，讓人恨不能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這話說完，足足過去半分鐘，電視畫面方才一變，一段由動力裝甲戰鬥記錄儀拍攝的影像資料出現在世人面前。

只有碰到棘手的事情，她才會這樣。

現在她才知道訪談開始前唐方對眾人說的那句話的真實含義。

艾達·安普森不明白他為什麼對民眾最關心的問題避而不談，卻啰嗦什麼「戲法」，難道自己的問話不恰當？不對啊，唐艦長是一個聰明人，理應猜到自己會問什麼才對。

他們看到唐艦長的風光，卻從不知道他曾經歷過的腥風血雨。

培養皿中有剝掉皮肉的臟器，有噗通噗通起搏的心臟，有靜靜漂浮在組織液里的大腦，還有能轉動，會說話的眼睛。

電視機前的觀眾沉默了，誰都沒想到唐艦長和晨星號上的船員們受過那麼多苦，很多人捫心自問，如果換成他們，能不能堅持下來，能不能還有勇氣拿起手中的槍，跟那個充滿壓迫與奴役的帝國死斗不屈。

萊因哈特宮，亞當·奧利佛沉入夕陽下斑駁的窗框陰影中，他一直認為唐艦長僅僅是一個心機深沉的商人，從沒想過他是一名百戰餘生的士兵。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她感覺棘手？或者說，唐艦長口中所謂的戲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省下的錢會落入貴族手裡，用來製作他們身上名貴的禮服，或是化作慶功宴將軍們杯子里的血紅色美酒，而那些陣亡士兵的家屬只能得到被民政官員層層盤剝后僅剩一點的撫恤金。」

犧牲，誰都想避免，但總要有人去做，總要有人說「不」，總要有人去反抗。

他的表現與話語落在有心人耳朵里，難免從中琢磨出一些門道。

「海森堡」街道兩側舉著抗議牌的年輕人們團聚在高懸半空的電子顯示屏下方空地上，靜靜注視著畫面中不卑不亢，不怯不慌的唐艦長，忽然發現在內心深處已經不知不覺將他當成偶像對待。

他說了很多，多到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傳奇故事，而不是一個訪談欄目。

艾達·安普森已經徹底失去往日的沉穩，現在的她就像一個尋常婦女，神色類似川劇里的變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那可能是暗殺，可能是局部戰爭，可能是暴動，也可能是警民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