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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那人是以什麼方式與唐方取得聯繫，但是所有人都覺得他很臭屁，一臉欠揍的樣子。哪怕戰局發展到眼下這種場面，依然安靜的立在那裡，像高崗上一把生鏽的鐵劍，冷漠而神秘。

雅典娜說道：「我想現在就殺掉你，也是認真的。」

雅典娜再次沉默，看起來有些猶豫。

那道光很突然，很刺眼，刺痛了斯利芬的眼睛，也刺痛了泰倫等人的眼睛。不過這種刺痛對於前者而言是驚慌，對於後者而言卻是驚喜。

「我說在『卡布雷托』好吃好喝供著，你信不信？」

「是的。」雅典娜的臉依舊那樣冷漠，看不到絲毫表情變化，但是她的聲音卻不可避免地出現一些起伏，顯然心情與面具有不同的顏色。

當然不用……他們也不會撤退。

「巨靈號」的攻擊很突然，突然到許多人始料未及，想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為什麼說開火就開火。

這裏面有歷史，有對抗，有信仰，有精神……

「不不不，需要可憐的不是我，而是你。」唐方說道：「我是認真的。」

眾人愕然，全沒想到他怎麼來的，就怎麼離去，沒有說半句話。

「哪有？」唐方聳聳肩：「我只是想跟你們口中的諾亞大人談談人生、談談理想，討論一下拯救全人類的大事。」

副官也在一旁規勸，說這是戰略撤退，不叫逃亡。

他不是前線浴血奮戰的士兵，沒有任性的資格，因為很多時候他這樣的人物任性的代價太大，大到根本承擔不起。所以要冷靜，不要任性。

他原以為雅典娜會離開克哈諾斯，回到方舟治療腿傷，不成想她竟然沒有走，還留在這裏，並在這場決定圖蘭克斯聯合王國未來政治格局的戰爭中駕駛她的「巨靈號」參戰。所以他才用「陰魂不散」這個詞來形容。

唐方嘆了口氣：「這很可悲。」

斯利芬咬咬牙，看向2號大屏幕如山嶽壓頂一般快和*圖*書速逼近的「大香菇」，忽然覺得那像極了一張鬼臉：「命令……」

不是一模一樣，那根本就是同一艘，因為有個人影正緩緩立起，重新挺直脊樑。

那條船小，唐方的身影更小，在浩瀚的宇宙中，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對面的「大香菇」很大，容貌雖丑氣質尚佳，對比遠方那些系列戰艦，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雅典娜依然沒有說話，回答他的是一道數米寬的巨大光束。

唐方的回答完全超出了雅典娜的意料，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對面那個傢伙總是喜歡做出一些讓人意外的事情。

他不會退，第23遊騎兵團當然也不會退，那不合梅洛爾的性格，也不符諸軍士的做事風格。

他們完全不知道唐方與雅典娜正在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談話……別開生面到雅典娜有些無法接受。

「他對你很感興趣，吩咐我如果有可能的話，把你活捉回方舟。」

「你在說什麼胡話……救我？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她冷然說道：「或者說，你是想讓我可憐你？」

畫面里的雅典娜身子微晃，聲音變得低沉了些：「這都是JACK告訴你的？」

「來談談諾亞吧。」

關鍵是在看到面具後面那張臉后，他真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對待她，於是只能情緒複雜。

雅典娜說道：「不錯，你的命運會很可悲。任何阻擋諾亞大人的傢伙都應該下地獄。」

「殺了他……還等什麼？殺了他呀！」五王子喬丹·奧利波德瞪著眼，呲著牙說道，抖動的唇角讓他看起來像一條在低吠的狗。

大艦對上小船，很鮮明的對比，黑色與灰白的碰撞，有一種別樣的藝術氣息。

「你會為在那賽羅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代價。」

他扭臉望向身側，果然看見那個習慣於隱身在黑暗中的人影已經來到熾光燈下，因為長時間佩戴面具的關係和圖書，那張臉有些蒼白。

特別行動運輸船上方，唐方遙望前方山嶽般的「巨靈號」，目光中有著一絲非常複雜的情緒。他從伊麗莎白的記憶中知道這艘戰艦的存在，也知道克哈諾斯恆星系統外部戰場會上演怎樣一幕，同樣預料到第三戰場的變故，也早已有了對策。

前線的戰爭如火如荼，而可以決定戰爭走勢的兩個核心人物卻在那裡大眼瞪小眼，你不動我也不動，彷彿將周圍發生的一切忽略。

落敗+殘廢+羞辱，這樣的遭遇不可謂不慘。

「我……需要徵求一下諾亞大人的意見。」雅典娜的口氣軟了下來，唐方對於正義的認知，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因為諾亞也是這麼「說」的。

捨命陪君子……斯利芬如是說。

「NO，NO，NO。」唐方搖動手指：「我必須先見到諾亞，得到我想知道的問題答案再放人，這樣才公平。」

他們想不明白，「巨靈號」為什麼不開火？她為什麼不開火！

「開放港口，讓我登船，我可以跟他面談。」

斯利芬及對面幾名參謀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心想既然他按下中止鍵，那便說明唐方有新指令下達。

當潮流的光芒閃爍幾下后快速黯淡，最終化為一道光線消失在視野內，許多人睜大雙眼，望向唐方所處位置。

前線戰場出現了一個小變化，之所以說小，是因為相比數千戰艦火併的戰場，它是那樣微不足道。

在粒子潮流運動軌跡右側數公里處，有一艘小船，跟唐方腳下踩的那艘一模一樣。

自從這場席捲整個克哈諾斯恆星系統的戰爭開始，一直不曾露面，卻深深影響整個戰局，被某些士兵戲稱為「來自東方的神秘黑手」的那個人，終於出現在正面戰場。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雅典娜如是說。

唐方說道：「這麼說，你是來找我報仇的了？」

因為任誰都看得出，那個傢伙絲毫和_圖_書沒有退縮的打算，哪怕相比「大香菇」，他的背影是那麼的渺小。

然而他很糾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當然，不是對「巨靈號」，是對裏面的人。

是作戰指揮台的廣播程式被人按下中止鍵，斯利芬不得不收回那些已經涌到嗓子眼的話。

沒有艦船殘骸，更看不到人的屍體，只有快速消散的殘餘熱力。

表面上看，唐方的舉止不亞於螳臂當車，完全是不自量力的行為。然而，無數過往事實證明，他做過許多不自量力，螳臂當車的事情，但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小小蟑螂車翻眼前的龐然大物，在人們的記憶里烙刻出一段又一段傳奇。

塞斯軍港作戰指揮室內一片嘩然，全都震驚于唐方可以安然避過「大香菇」的突然發難，那艘黑色小船彷彿能夠瞬間轉移一樣，光芒起時還在原來位置，光芒淡去時就到了數公里開外，他……是怎麼做到的？

唐方沒有辯駁……只是重重地嘆出第二口氣。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真好，可以很天真的說別人可悲，可以很單純的呼吸、思考以及生活。

然而對於斯利芬等人而言，那個變化不小，相反很大，大到他們的眼睛與心臟再容不下別的東西。

哪裡知道，Ghost在按下廣播程序的中止鍵后，無視眾人的目光，又一步一步退回角落裡，全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腳步輕如鴻毛飄落。

斯利芬眯起眼睛，幾名參謀相顧失語，終於明白Ghost為什麼突然從陰影走出，中止廣播程序向塞斯軍港全體工作人員傳達撤退指令，然後又無聲無息退下。

對於那道刺痛眼睛的光，他們有著截然不同的態度與截然相同的問題——唐方的命運如何？是否已經死亡？

面具遮蔽下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她的聲音已經不像開始那樣冰冷：「把他交給我。」

一名參謀官說道：「將軍，沒時間了，下決定吧。」和_圖_書

「我不想殺你。」他很認真地說道：「知道嘛……在你離開那賽羅大氣層的一刻，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救你，也可以說……喚醒你。然而此時此刻，我又希望你一直這麼單純下去，那或許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解脫。」

「當然。」唐方嘆了口氣，說道：「只可惜世人不能理解你們的苦衷……唉。」

唐方深知打鐵需趁熱的道理：「這艘運輸船上只有我一個人，你在擔心什麼？」

就連一直關注這場對峙的斯利芬、泰倫、艾倫、克羅尼等人，也被那冗長的沉默搞暈了，弄不懂那一男一女在說些什麼，為什麼許久不見動靜。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大屏幕上的畫面，等待這次對抗的結果。

雅典娜的臉依然清冷，但是「大香菇」頭部的一門大炮末端環路卻亮起暗紅色的光芒。

唐方來了，就在「大香菇」的必經之路上，那道身影比起擁有沉重壓迫感的巨靈非常羸弱，可是這份羸弱投射到第23遊騎兵團軍士心底，卻好比支撐、滋潤一方世界的神木，挺拔、偉岸，富有生機。

「傷腦筋啊……好像對我有興趣的人有許多……代行者、諾亞、柯爾克拉夫一世、菲尼克斯帝國的聖皇陛下、創世紀的大主祭、最高安理會的理事長，嗯……第三委員會那位神秘的委員長對我的腦袋也有極大興趣。不過呢，如果你能認真求我一下，說不定看在某人的薄面上，我會答應這個請求，去跟諾亞見一面。」

「JACK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是的，那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在那賽羅遭遇的雅典娜。她被芙蕾雅與白浩打敗，不惜自廢一條腿來逃命，脫離星球大氣層前還被他一槍打破面具。

不只塞斯軍港的人在密切注意唐方與「大香菇」對峙的一幕，「雪風號」、「天蝎號」、「血鴉號」上的泰倫及幾位王子同樣放下手頭事務，將和圖書目光匯聚在那一大一小，一艦一船上。

他沒有說下去，倒不是臨時改了主意，決定將永不退縮的意志貫徹到底。

唐方繼續勸說：「我敢保證，同『晨星鑄造』合作，比與讚歌威爾這樣的人合作對你們更有幫助，更何況是這種拯救全人類的大事……即便方法有些極端。正義尚且污穢，何況是那件大事。」

抱有這種想法的不只他一個，泰倫、四王子克羅尼、大王子艾倫，差不多都是同樣的看法。唐方就那麼毫無防護地站在巨靈號面前，只消鎖定那艘黑色小船，按下開火鍵，下一秒鐘，那個掀起這場浩劫的罪魁禍首便會成為歷史上一個人名。

他來了，還用撤嗎？

雅典娜沉吟不語。

什麼意思？那個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不讓他們撤離塞斯軍港，留在這裏等著被「大香菇」轟成宇宙中的垃圾？

「你……到底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就在他感到難辦的時候，通訊系統接收到來自「巨靈號」的連線請求，他選擇接受，視窗角落彈出一個對話框，裏面是一張人臉。確切的說，是一張被面具遮蓋的人臉，看不到五官，也感受不到情緒變化，很蒼白，很冷漠。

就在斯利芬等人疑惑不解的時候，一樓設備池傳來驚呼聲，幾人的注意力由Ghost身上轉向樓下，又從年輕軍官們的臉上移動至1號大屏幕。

「但……我很清楚，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這不公平！」

沒人敢在這個重要時刻打斷他發號施令，除了一個人。

「巨靈號」沒有從唐方的身上碾過去，而是中途停下來，與一艘黑色小船，以及小船上面那道身影遙遙對峙。

斯利芬是一個懂得欣賞藝術的人，覺得有一名畫家在身邊該有多好，把這一幕用畫筆記錄下來，用宇宙的浩瀚、「大香菇」的龐大，小船的羸弱，那道人影的不屈與挺拔作為整幅畫的基調，一定會成為一幅流傳百世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