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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死給星盟民眾看的，也是死給他看的。既然自己不接他的電話，不見他的使者，那就用自己的死亡來說出心意。

這麼一來，禍及星盟社會的大撕裂便會獲得緩解，讓局面出現好轉，就算無法消弭巨大的民意對立，起碼可以為這個國家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對於他們這個年紀，這種身份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種結局更悲傷的事情嗎？沒有！

崔恩浩沒有跟上去，轉身看向窗外景色，紅色披風在背後輕輕飄蕩，有人說它很像蒙亞帝國幾位皇子的標配；有人諷刺他作為一個平民出身的劫機歹徒，只是因為巴結上唐方才有今日，卻真的把自己當成一號人物，實在可笑。

那個喜歡穿著寬鬆白袍的老人……真的用心良苦。他的聰明不像柯爾克拉夫一世的聰明，也不像亞當·奧利佛的聰明……其實那不叫聰明，那叫睿智。

對於認定唐方是混亂之源，亞當政府為了國家利益不得不出賣盟友的人來說，特里·費迪南德作為引薦唐方給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政客，說不定收了晨星鑄造多少好處，表面看他是一個愛國者，誰知道是不是吃裡扒外的傢伙。

唐方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當媒體披露出特里·費迪南德的死亡真相后，他很快便想清楚老頭子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有一些不明背景的媒體拋出這樣的說法，認為特里·費迪南德的死亡是一個不好的預兆——這位老人為星盟操勞了一輩子，唯一的兒子也為國家捐軀，毫不客氣的說他是這個國家的脊樑。如今這根頂樑柱倒下了，是否意味著星盟也會隨著他的倒下轟然崩潰？按照現在的情況，只怕很有可能。

所有人都告訴他要狠一點，要硬一點，做大事要不拘小節，然而第一次不拘小節便把一位老朋友逼上了絕路。這是小節嗎？對某些人而言或許是，因為他們為了權力hetuboｏｋ•com.ｃｏｍ與金錢可以父子反目，兄弟結仇，然而對他而言，這不是小節。

公墓位於丘陵的南坡，視野很開闊，可以看到東南方一彎滿泛銀輝的清湖，以及湖心島鬱鬱蔥蔥的林地，每當朝陽升起的時會有縹緲的鐘聲隨風而至，喚醒這片天地的生機。

不僅如此，媒體還在網路上傳了一封由特里·費迪南德親筆所寫的遺書。在遺書中，他承認亞當政府背棄唐方是聽了自己的意見，換句話說，他是星盟政府背棄晨星鑄造，選擇與阿努比斯軍團聯手暗害唐方的主要推手。他是最了解唐方的人，也是幫助唐方與星盟政府達成聯盟的人，但是在多特蒙哥慘案發生后，透過特殊渠道得知更多情報的他決定背叛唐方，選擇與罪惡的阿努比斯軍團接觸，與黑7達成合作協議。

不，不是萬物，還有許多人心頭的情緒。

特里·費迪南德的自殺之舉告訴同情唐艦長遭遇的人們，最先背叛唐方的是他，無論是亞當·奧利佛這樣的自由黨人，還是魯元魁這樣的共和黨人，都是聽了他的意見才決定那樣做，主要責任在他，不應該把過錯全扣到亞當政府頭上，如今他決定用死亡來贖罪，希望能夠減輕唐方心頭的憤怒，呼籲人們不要過於苛責亞當·奧利佛等人。

這就是老頭子幫助亞當政府挽回局面的最後辦法……用自己的死亡。

嚴格來說，撕裂星盟社會的兩種民意，一種認為政府人員這麼做是出於大局考慮，根本沒有做錯，唐方就是造成星盟動蕩的混亂之源，必須要予以清除，亞當政府的做法或許偏激了點，但是沒有做錯。另一種民意認為唐方對星盟勞苦功高，卻遭遇卸磨殺驢的命運，這實在不公平，通過這項決議的亞當政府沒有資格繼續執政。

唐艦長可以拒絕通話，可以拒絕見面，但是一定不會對他的和-圖-書死亡無動於衷。

他能夠看清事情的本質，凱莉尼亞當然也能，他看的到她眼睛里的慚愧與悲傷。最後，她說了一句話：「我不如他……真是一個讓人敬佩的老人。」

特里·費迪南德唯一的兒子死於戰爭，妻子也在數年後亡故，所以只有老瓦特穿著黑色的西裝坐在最前面，旁邊是他的兒子與女兒，還有2名小孫子。

就像道爾頓·伊夫林那樣，甘願接受死亡與身敗名裂。

如今老頭子在臨死前承認是他決心背叛唐方，轉投阿努比斯軍團，還幫亞當·奧利佛那些人說好話，進一步說明亞當政府對於背叛盟友這件事只是連帶責任，而非直接策劃者，亞當·奧利佛等人只是受到蒙蔽與算計，沒必要以下台來謝罪。

受類似報道與傳言影響，恐懼與悲傷情緒在民間社會蔓延開來，看衰星盟的論調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同，人們不僅沒有因為老人身死的悲傷情緒感染，走向團結，反而認為星盟的未來一片灰暗，有必要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

死者是可以說話的……偵探們用來裝X的語句放在這一刻很應景，但不應情。

他唯一的兒子為了保衛國家犧牲了生命，如今他為了星盟的未來，同樣奉獻出生命。

遺書經過反覆鑒定，確實為特里·費迪南德親筆所寫，沒有任何造假跡象。聯盟調查局的檢察官也承認議員先生的確死於氰化物中毒，不是自然病亡，而且有自殺錄像為證。

不過他並沒有那麼做，第二天便與凱莉尼亞、艾琳娜、VIVI登上特別行動運輸船，向杜馬恆星系統所在空域進發，因為他還有一件事要辦。

特里·費迪南德的亡故在星盟政商兩界引發一場不小的風波。作為經歷朱庇特遠征軍入侵天巢星區、希倫貝爾大區八國共抗外侮、星盟建國等等一系列大事件的政治老人，他在星盟政商兩界，乃至國ｗwｗ•ｈeｔｕbｏｏk•cｏｍ.cｏm際上都有極大名氣。

民眾會認識到一個為了國家的未來不惜背負恆久罵名，甘於奉獻一切的可愛老人，他們會因此感動，在那種足以融化人心的溫暖力量下變得平和與冷靜，不再極端，不再放縱，不再暴戾，重新團結起來，以溝通與對話的方式解決爭端，還星盟社會以安定。

老頭子這輩子最大的財富是什麼？不是那間已經許諾給哈姆雷特的破房子，不是曾經擔任過議長，是在政界與民間積累的良好口碑。然而在即將入土的最後歲月里，他親手埋葬了多年以來積累的聲望，為了星盟不至於走向分裂，選擇替亞當·奧利佛那些人承擔過錯。

唐方只在馬里恩、亨利埃塔這種人身上看到過它的存在。

許多人開始儲存糧食與日用品，星幣的匯率大幅貶值，雖然聯邦儲備銀行一再出手干預，卻並沒有什麼實質性效果，反而加劇了經濟層面的恐慌與震蕩。

艾琳娜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用微涼的小手使勁握住他的手，VIVI很罕見地沒有搗亂，望著墜入西山的杜馬2與燃燒的晚霞靜靜等待夜晚的到來。

星盟人民接受老頭子的「懺悔」，社會的動蕩會出現緩和，就算是明眼人看破或揭露出特里·費迪南德議員是在用生命換取時間，甘願替亞當政府頂罪，那些懺悔語都是謊言，這又能怎樣？

崔恩浩臉上的笑容變得很不自然：「好吧，我的確是不知道面對喬安娜與唐方時該如何自處，或許逃避才是最好的辦法。」

葬禮很冷清，並不像想象中會有許多人過來為特里·費迪南德送行……畢竟是畏罪自殺，不是自然死亡。老頭子的遺書把一輩子積累的好名聲敗壞殆盡，無論是自由黨人還是共和黨人，都不敢在這個關鍵時刻來參加葬禮，以免再被蘇魯帝國與蒙亞帝國的姦細抓住把柄，搞出更多事端。只有一些受過老頭兒恩情m.hetubook.com.com的普通人與好友三三兩兩站在棺槨前面的草地上，一手撐著傘，靜靜聆聽神父的致辭。

唐方有些失落，惆悵就像過量的酒，填滿他的胃，他的心，阻塞所有毛孔，難過的讓人窒息。某種程度上講，特里·費迪南德是被凱莉尼亞的戰略計劃逼死的，而授權她這麼做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今天的格林尼治市依稀與上次來時沒什麼兩樣，天陰的不厲害，色深不一的雲彩一塊一塊掛在頭頂，有細密的雨線從上而下，把整片天地塞入水簾世界。

她不再把這次行動看成一場利益博弈，而是真心地去送一位令人感動的老人最後一程。她忽然很羡慕那些星盟人，不是因為這個國家的制度，而是有那麼一群讓人敬佩的真正愛國者。

按照訃告中公布的日期，特里·費迪南德的葬禮是在7日後，對於邊遠地區的親朋來說時間很緊張，一些人只能選擇利用量子通訊+全息投影的方式參加，不過對於唐方來說時間充足的很，葬禮當日再動身也不晚。

如果是晴朗的早晨，會有和煦的陽光從東方升起，把溫暖帶給鮮綠的草甸，透過冰冰涼涼的碑林，溫暖後面浸潤親人思念的泥土，或許會有不莊重的小鳥立在枝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不在乎這種行為會不會破壞墓園的安靜，打擾下面長眠的人。

葬禮舉行地點位於市區南郊，距離特里·費迪南德住處不遠的德爾森公墓，雖然規模不大，遠遠比不上西北方的漢靈頓公墓，不過環境還算不錯。

唐方三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克蕾雅拍了拍他的肩膀，向著連接通道走去。

他從來沒有去辯解什麼，只是一笑而過。

不能說話的日子里她讀了很多書，在這一刻她回憶起一句話，「自由之樹必須時常用愛國者和暴君的血來澆灌。」

雖然一些人知道他的身體情況變得很糟糕，卻沒有料到老頭子會在星盟陷入巨和*圖*書大危機的時候去世。平心而論，他的存在對於穩定政治與社會局勢有很大幫助，如今他突然辭世，毫無疑問對於星盟是一個重大打擊。

唐方記得上一次來格林尼治市的時候天氣很不好，樹林里飛著許多細雨，淋濕了禿鷲戰車的鐵皮，在視線盡頭聚起一片薄薄的水霧。

這樣的老人，能不讓人敬佩嗎？

至訃告發出第5日，格林尼治市一家媒體忽然爆出一個大料——特里·費迪南德並不是像訃告中說的那樣屬於正常死亡，是因為服用氰化物而死，也就是說議員先生屬於自殺。

唐方來到星盟后第一個加入晨星鑄造的組織便是阿波羅海賊團，外界盛傳拜倫與特里·費迪南德的關係一向不錯，無法確定議員先生是否參与其中。

這一報道所帶來的效果好似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又丟下一座山峰，打了人們一個措手不及。誰也沒有想到幕後主使居然是他，特里·費迪南德德高望重的形象轟然崩塌。

對於支持唐方，要求亞當政府下台的人來講，可以認清背叛事件的罪魁禍首是誰，而今那個人已經畏罪自殺，付出應有的代價，對亞當政府的憤怒情緒獲得轉移，自然會冷靜下來，用相對寬宏大量的態度去對待亞當·奧利佛等人。

這本應是一片溫暖的土地，可是天空灑落的小雨把天地之間的萬物打濕，小有涼意。

……

而且更重要的是，特里·費迪南德先生明白一件事，唐方是一個相對溫和與善良的人。

包括亞當·奧利佛、魯元魁、湯姆林森·達勒等人在內，都是被他一一說通，最終同意反水。他覺得愧對唐方，愧對良心，愧對替自己背負罵名的道爾頓·伊夫林與其家人，愧對國家……是他讓星盟社會陷入劇烈的動蕩與撕裂，他沒臉活下去，同樣不願意看到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國家分崩離析的場面，於是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希望能夠以死亡平息唐艦長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