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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處默咧開大嘴笑了：「今又砸了西市一家店鋪，沒敢傷人，但店被砸得稀爛，有年頭沒砸得這麼零碎了，叫那掌柜狗眼看人低。」

「然後那人拿錢走了，臨走說我不識抬舉，說我找死。」

「你真招我了。」

花二十文錢從村裡借了牛車和趕車的老漢，李素趕到了長安城，進了城直奔西市。

李素轉過臉，幽幽地道：「有個事情想問問你。」

說來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程處默的舉止令李素暗暗鄙夷，隨便找個地方便往上一躺，也不管上面多少灰塵多臟，仰頭望天時嘴裏叼根狗尾巴草，據說這東西根莖部分的汁液確實有點甜意，但李素還是不敢嘗試……多臟啊。

「小公爺今日心情不錯，何事如此爽利？」李素沒話找話，看看天色，決定半個時辰內把這傢伙打發走，家裡蓋房子沒人監工呢，沒空跟紈絝子弟扯淡。

「如果我想跟小公爺打官司，你會不會揍我？」

李素風風火火走進西市，很快來到那家印書的文房店，然後被那滿目瘡痍的景象嚇呆了。

小公爺既然躺和圖書下了，看來少說一個時辰內不會走，李素有心想離開，又覺得不太禮貌，可他實在跟這位混不吝的小公爺沒什麼共同話題。

李素挑了挑眉：「怎麼說？」

「印書的店？」李素遲疑地問道。

很不理解程處默的爽點，不過李素並不打算理解他，紈絝子弟，特別是老程家的紈絝子弟，絕不可以常理揣度。

「你說。」

程處默饒有興緻地看著他，笑道：「你這做派，該生在大戶人家的。」

李素淡笑，等自己真正成了大戶人家，做派豈止這些？會令人髮指的。

趙掌柜臉色鐵青，朝他執拗地搖頭：「還是去不得，李家小娃，這事沒那麼簡單。」

程處默大笑，然後分享自己的砸店經驗：「那是，以往砸店啊，先得把客人轟出去，然後從大門開始砸，接著是桌椅和罈罈罐罐，今砸得很零碎，他店裡賣的筆也崴了，紙也撕了，墨條踩碎了，連店裡養的一條狗也被我打折了腿……娘的，好好跟掌柜的說話他不搭理，非說什麼印書的人太多，要排隊，程某是那種和-圖-書排隊的人嗎？」

李素沉聲道：「是盧國公府的人？」

文房店那位姓趙的掌柜坐在瓦礫堆里，默默垂著頭抹淚，衣衫有些凌亂，但沒有挨打的跡象，臉上不見傷痕，只是模樣很傷心。

邁步欲走，卻發現自己的袖子仍被趙掌柜死死揪著，李素疑惑地望著他。

好了，人物事件全對得上了。

李素苦笑：「我認識程小公爺……」

程處默表情很爽的樣子，李素忍不住懷疑他發了橫財，很想和他探討一下合夥橫財的可能性……

「你怎麼說？」李素臉色漸漸凝重了。

趙掌柜大驚失色，死死揪住他的袖子：「去不得！去不得！咱認了，千萬莫找他……」

李素只好安慰他：「別哭了，好好說說，到底咋回事？」

「我當然不肯，店砸了可以再修，印書術若沒了，我一家老小靠什麼吃飯？我又怎麼向你交代？」

……

思來想去，李素還是決定蹉跎自己寶貴的青春光陰，陪這位小公爺談談人生，儘管他對小公爺的人生毫無興趣。

李素聽著聽著，笑容漸漸有些僵硬和_圖_書了……

「啊？」趙掌柜傻眼了。

趙掌柜抽泣道：「聽說是盧國公府的小公爺……若是早知道，我不就安排夥計給他先印了嗎，直到他砸完了店才亮出身份，坑死我了！」

「小公爺幹得漂亮！」李素昧著良心喝彩，反正不關自己的事，先把他哄走再說。

呆坐在石頭上，李素半晌沒出聲，程處默許久沒聽到動靜，不由搖了搖他：「喂，你咋了？」

「你怎麼惹人家了？」

趙掌柜回過頭指了指後面的瓦礫堆，哭道：「咋回事？這還不夠明顯嗎？店被砸了啊！」

「不錯，西市南邊拐角的一家，原來是賣紙筆的，後來掌柜的不知怎的弄出個新的印書竅門，一本書兩日內印好，現在買賣紅火了，我老娘信佛，有人借她一本經，老娘很喜歡，叫我照原樣印兩冊，誰知去了以後還得排隊，他娘的，不管了，砸了再說。」

西市仍如往常一樣繁華如畫，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寬闊的大道上行走兜賣，胡商們牽著一隊駱駝低眉順目地走在人群里，見人便鞠躬，生怕禮數不周而招m.hetubook.com.com禍，大唐百姓走在西市裡人人昂首挺胸，骨子裡透著一股天朝上國的優越感，連朝胡商笑一笑都彷彿是上國對蠻夷的恩賜。

李素心頭五味雜陳，有點哭笑不得，老程家在長安城真是……名不虛傳啊，幸好自己好歹跟程處默有幾分交情，這筆賬算得清，以往那些被砸了店又沒交情的人家，怕是真的只能自認倒霉了。

「不知道，那人沒表明身份，只看打扮，確像是大戶人家裡做事的。」

程處默愣了一下，茫然道：「我咋招你了？」

李素吃力地搬了塊平整的大石頭，一臉嫌棄地用手擦拭著石頭上的灰塵，直到石頭擦得光滑如鏡一塵不染后，李素才跑去路邊的水渠里洗手，一遍又一遍的洗，洗到手快脫皮了才慢吞吞地走回來，坐在石頭上。

李素臉色有點白，他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程小公爺砸完店便走了，沒過多久又有人找到我，扔給我五十貫錢，派人一貫一貫把錢堆在我面前，說要買活字印書術……」趙掌柜一字一字說得很清晰：「他說要全部買下，以後全長安只有他能heｔｕbｏok•ｃｏm.ｃｏｍ做這買賣，別人包括我在內，都不許做了。」

趙掌柜愈發泣不成聲：「我惹人家？我惹人家？我一個做買賣的敢惹誰？今那位大漢走進店裡，我都差點給人跪下了，前面等著印書的人太多，排隊本就是規矩，他還是不聽勸，二話不說把店砸了啊……」

抹了一會眼淚，趙掌柜抬眼便看見了李素，不由渾身一震，然後咧開嘴哭了起來。

程處默的描述還是太謙虛了，他這哪裡是砸店啊，整個店都快被他拆完了，連屋頂的房瓦都垮下來一大半，店裡凄慘得如同剛被恐怖分子扔過炸彈似的，難怪今日來找他時表情那麼爽，砸得果然很零碎，虧自己當時還沒心沒肺喝彩，誇他砸得漂亮……

「然後呢？」

「放心，好好說道理，程小公爺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今算是誤會，盧國公府會賠錢的，你趕緊算算損失，我好跟他報帳。」

「知道砸店那人是誰嗎？」

「我找他要個說法去！」李素拔腿便走。

李素拍拍他的手，然後趕緊把手縮回來，背在身後使勁擦，很不習慣跟人肌膚接觸，碰一下得沾多少細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