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兩名部曲很機靈，打鬧半晌，趕在涇陽縣衙的差役到來之前溜了。

「最近腰腿酸乏，可能懶病發作了，釀酒作坊先停工吧，休息一年半載再說……」李素仰頭喃喃自語。

李素兩眼通紅地瞪著他。

次日一早，李素便蹭牛車趕到了涇陽縣城。

扈司戶氣得指了指李素：「問你家娃子！」

李道正神情不善地扭頭瞪著李素：「你幹啥了？」

程處默很早就到了，李素找到他時發現他正坐在一家簡陋的酒肆里喝著醪糟，醪糟也叫「醴」，南方人叫「甜酒」，至今仍有。這東西在關中很普見，勉強也算酒類，無論權貴還是百姓都無法拒絕酒，權貴喝的三勒漿太貴，百姓喝不起，於是釀點醪糟存在家裡，每逢年節舀點出來嘗個鮮，酒精度很低，味道酸酸甜甜的，喝多了膩得慌。

李素決定以後多教他幾首流行歌，你愛我我愛你愛到瘋愛到死愛到半身不遂那種，好好培養他的愛情觀，然後冷眼笑看他來求自己幫忙攪黃他那不幸福的婚姻……

李道正回憶片刻，然後撓撓頭，道：「扈大人，是不是有啥誤會？我家娃子這幾日老實得很，沒闖禍呀。」

李素遠遠躲在牆角，驚愕地扭過頭：「這不對呀！不是說好了買東西不給錢嗎？咋成了嫖妓不給錢？」

遠處兩位部曲跑跑打打，到許家商鋪前忽然停下，挨打的抱著腦袋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另一個高大漢子則慘無人和_圖_書道地對他又打又踢，當然，台詞一句也沒少，無非便是太平村當紅小地主李素上青樓嫖妓不給錢，台詞念得很大聲，許家商鋪裏面很快湧出來一群人，掌柜夥計和顧客一窩蜂全出來看熱鬧，李素眼尖，清楚看到人群里一位穿著綢衫，戴著黑紗籠帽的中年男子臉頰直抽抽……

「不知性情，成親后不合咋辦？」

李素：「……」

回到家時發現那位扈司戶又來了，正眉飛色舞跟老爹傳佳訊。

……

「有感情才能成親吧？」

程處默想了想，確實覺得好受多了。

李道正大驚失色：「咋咧？咋回事么？咋又反悔咧？」

李素蹲在牆角畫圈圈，神情更鬱悶：「你還只是缺德，我是在親自毀我自己的親事，跟這麼混賬的事情比一比，你心裏有沒有好受一點？」

「罷了，今就幫你一次，說好了，僅此一次，下次你若還想毀親找別人去，程某不幹了！」

李素笑著朝程處默招招手，程處默起身迎上，幾位部曲亦步亦趨。

李素一臉無辜且茫然地睜大眼：「我？關我何事？爹，我最近老實本分待在家裡，啥都沒幹啊，就昨日在釀酒作坊忙了一整天……我咋了么？」

攪黃自己婚事的行動必須加快了！

李素終於放下了心，如果許家閨女的爹娘不是對女兒有深仇大恨的話，經過今日此事後，想必不會再把女兒往李家火坑裡推了。

狠狠瞪了李m.hetubook.com.com素一眼后，程處默揮手，幾名部曲一聲不吭混入人群中開始打聽。

「打人啦，殺人啦！仗勢欺人啊——」

……

十六歲，長相俊俏，白凈整潔，家教良好，為人有禮厚道，有學問，會作詩，也會掙錢，小小年紀在長安城已開了一家店鋪，那家店鋪的招牌還是當今陛下親自題的字，而且還開了一家釀酒作坊，惡名滿長安的盧國公府正是釀酒作坊的合伙人……

世上的混賬不少，老程家特別多，但李素絕不是混賬，或許胸無大志，但娶老婆卻絕不能草率，前途無所謂，幸福卻必須自己掌握，前世不說讀過多少心靈雞湯，就是聽過的那些濫俗的流行歌曲，哪一首不是跟幸福有關？

「怎麼個章程？」程處默一臉不情願地問道。

李素苦笑著朝二人拱了拱手，道：「二位兄弟有勞了，待會兒下手盡量輕點，回頭送你們一貫錢打酒喝。」

「很簡單，找到一家姓許的人家開的商鋪，然後當著他們的面，讓我表現得像一個混賬，嚇得他們退婚，這事算成了。」

「因為我不認識人家閨女啊，我為何要跟一個不認識的人成親，而且還得躺在一張床上？你不覺得這事很荒謬嗎？換了是你，你幹嗎？」

代溝啊，千年的代溝啊！

李素嘆氣，點頭。

程處默指了指他，氣道：「你什麼都不用干，現在這樣子已經很混賬了。」

壯碩的部曲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壞了，掄起拳頭便朝他胸前揍去，矮個子發出一聲凄厲的大叫，捂著腦袋便朝許家商鋪前跑去。

「幫！」程處默痛快得一塌糊塗。

難道嫖妓不給錢比較有品？

程處默很猶豫，在仗義和損陰德之間來回掙扎。

……

程處默一直唉聲嘆氣：「這事干虧了，不該答應的，毀人婚事缺大德了啊……」

見父子二人神情真摯，不似作偽，扈司戶從憤慨漸漸變成了疑惑。

與程處默約定明日涇陽縣城相見后，李素便獨自出城回家。

「狗賊哪裡逃！我家李素李公子治好了天花，被陛下親旨褒獎封賞，與你家青樓姑娘抱一抱，親一親，喝幾杯酒而已，你竟有臉要錢？找打！」

矮小的部曲滿不在乎地咧嘴笑：「沒事，別看這傢伙傻壯傻壯的，揍在小人身上只能算是撓癢……」

果然，第二天扈司戶再次登門，臉色有點難看，而且態度跟以前全然不同，一臉鄙夷且嫌棄地告訴李道正，許家反悔了，死活不答應把閨女嫁進李家，給多少聘禮都不成。

說的全都是實話，李素都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有前途，換了自己若有個閨女的話，怕是也忍不住嫁了，別的不說，平民百姓跟當今皇帝有了交集，僅這一件便是資本雄厚了。

李素靜靜看著討論得熱火朝天的二人，額頭驚出冷汗。

程處默嗤笑：「屁大點事，誰不合？誰敢不合？結結實實拾掇她幾頓，看hetubook.com.com她合不合。」

今日小公爺不是獨自出門，還帶了國公府的幾個部曲，是李素特意交代的，部曲都是跟隨程咬金征戰天下的百戰老兵的後代，老兵年紀大了便離軍歸農，成親生了娃后被程咬金收為家將，也算是有了前程。

昨日扈司戶以官媒的身份登門，試探了一下涇陽縣許家的態度，許家閨女的長輩很客氣，扈司戶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沒有添油加醋把李素吹噓得天花亂墜，只是把事實一件件擺出來給許家看。

「干啊，怎麼不幹？不管認不認識，既已躺我床上了，焉有不辦之理？」程處默很奇怪地看著他：「大家都是跟不認識的人成親，咋就你不樂意呢？」

沒過多久便有了消息，確定了許家商鋪的位置后，一群人悄悄朝商鋪靠近，背靠在商鋪旁邊的暗巷牆角里等待時機。

……

……

程處默慢吞吞地揉了揉鼻子，道：「買東西不給錢太沒品了，所以我臨時改了一下……」

程處默的話不客氣，也不客觀。

「為何要攪黃你自己的婚事？」程處默這次不豪爽了，毀人姻緣是損陰德的事，這種忙他實在不想幫。

如果這些條件還不夠的話，嗯，幾個月前涇陽縣鬧天花瘟疫，你家閨女也種了牛痘吧？家裡人全須全尾沒死沒病吧？知道這東西是誰想出來的么？就是他！認真論起來，大唐關中的百姓都得給這娃子磕響頭，謝他的活命之恩，包括你許家在內。當今陛下還因為此hｔtｐs://www•hetｕｂooｋ•cｏm•cｏｍ事封賞了他，賜錢賜地還封官，從九品級，小娃子高風亮節，給辭了，不然你以為為啥皇帝陛下肯給一家商鋪御筆親題招牌，陛下記著他的情分呢……

說是縣城，其實只是一個小土城，城牆都是用泥土夯實后壘起來的，城裡稀稀拉拉開了十幾家商鋪，商鋪不遠有一個小市集，到處可見擺攤的小商販在招手兜售，城裡人流不大，大抵離國都長安太近的緣故，貨品買賣顯得並不熱火，無論買還是賣，誰都願意多走幾步去長安城裡。

李素自己都動了心，許家就更不用說了，閨女的爹娘聽得兩眼放光，稍稍合計了一下便表了態，說是願意與李家定親，扈司戶今日來李家的目的，就是商議聘禮和正式求親事宜，即六禮中的第一禮，「納采」。

「痛快點，一句話，幫不幫？」李素不耐煩了，跟一個大男人討論愛情，而且談論得很失敗，是件很沒有成就感的事。

程處默喝醪糟時一直皺著眉頭，彷彿在喝一碗賜自己自盡的毒酒，很生動地向世人證明何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喝了半碗便擱在桌上不再碰它，神情頗為悵然，看來在懊悔今日出門前為何不灌一皮囊五步倒帶在身邊。

兩名年輕的程家部曲上前，模樣很普通，其中一人身材矮小，眼眸卻很靈活，一看就是個機靈人，另一人高大壯碩，一臉兇相。

「搞反了吧？成了親才有感情啊，你這人咋那麼怪咧？」程處默的表情越來越不可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