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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不說廢話，來人，開宴，上酒，家裡那幾個胡姬都叫出來，陪陪這個沒開過葷的小娃子……」

李素眼皮跳了跳，頓覺今日來的時機不對，活了兩輩子的經驗告訴他，當一個人手裡抄著傢伙的時候，通常不會怎麼跟你講道理的……

東陽無措地看著這些禮物，滿頭霧水地發著呆。

李素哆嗦著緩緩扭過頭，然後看到一張熟悉的大黑臉，黑臉還朝他齜牙直笑，露出一嘴白牙。

「拜訪個鳥！進了門你還想跑不成？走！喝酒去！」程咬金的巨靈熊掌重重搭上李素瘦弱的肩膀，輕輕一帶，李素便不由自主地往程府前堂走去。

「東珠送東陽？這個東陽……只是下嬪所出啊，對了，她今年庚歲幾何？」

「是。」

李素定了定神，努力壓下剛才的驚嚇。

李世民看似無心的舉動，但看在別人眼裡就不是無心了。在這太極宮裡，每天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位橫掃天下無往不勝的天可汗陛下，明的，或是暗的。

……

天大的事都擱在一邊，等老流氓盡興后再說。

……

「是。」

離他鼻尖三寸處，程府迴廊的硃紅色柱子上，顫巍巍地斜插著一柄宣花大板斧，斧刃入木六分，尾端猶自悠悠顫動不已。

素來被邊緣化的東陽公主最近紅了，紅得莫名其妙。

李承乾露出恍然之色，他覺得自己領會了父皇的深意。

李和-圖-書素額頭冷汗直冒，充耳不聞腳步加快。

與此同時，魏王府里也匆匆走出一名宦官，滿載著禮物的馬車悠悠直奔東陽公主府和涇陽縣子府。

「兀那小娃子，哪裡逃！與程某留下！」

多麼大難不死的一句混賬話啊……

嗖！砰！

與此同時，李素也收到了太子府和魏王府的名帖，都是請他赴宴，兩位天之驕子很有默契地錯開了日子，太子府是五日後，魏王府是六日後。

沉默許久，李承乾緩緩道：「你也去一趟東陽公主府，以東宮之名贈東陽首飾絲帛等物，就說是我這個做太子的兄長所贈，切記，所贈之物不可比父皇多，不可稍有逾越。」

東陽一顆心漸漸懸起，她未經歷過明爭暗鬥，但她畢竟是宮裡長大，此刻的她，頓時有了一種深深的危機感。

程家永遠是老樣子，連門口的石獅都彷彿比別家更兇惡幾分，至於大門裡面，無論照壁，前院還是迴廊，都是粗獷剽悍的作風，像少林寺的山門一般，皆是大開大闔的路數。

李素將名帖塞進懷裡，吩咐管家備馬，然後匆匆出門往長安城而去。

「再拿太子府的名帖去涇陽縣子府，五日後太子府飲宴，請李縣子赴宴。」

太被動了，消息閉塞的後果，便只能聽任權貴擺布，而自己卻沒有絲毫應對的法子，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人玩死。

飲宴自hetubook.com.com然不是鴻門宴，但李素很不明白，長安城裡像他這種縣子爵位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七十，為何太子，長孫家和魏王偏偏要請他？而且三份名帖都是同一天遞到府上，彷彿約好了似的。

七月是夏日最炎熱的時候，熾熱的烈陽無情炙烤著大地，腳下每一寸土地彷彿在即將燃燒起來的邊緣，樹蔭里的夏蟬力竭聲嘶地鳴叫著，給夏日更添幾分煩躁。

……

同時三份名帖遞到府上，每一份名帖都做得精美華麗，看著面前並排擺在一起的名帖，李素只覺得眼皮直跳。

程咬金疑惑的聲音輕輕飄來：「怪了，明明往廊子頂上扔的，怎的插|進柱子里了？」

改變是后話，三份邀宴的名帖卻是眼前急需解決的。

屁股重重挨了一腳，連鞋都來不及脫，李素踉蹌著滾進了程府前堂。

這一世，她只願安靜地躲在角落，只求永遠不被人注目，任她小心翼翼度過餘生，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且她很清楚，一旦被人注意到，她目前的平靜生活一定會被打破，未來的日子不管變成什麼樣，終歸已不是她想要的日子了。

走近一看，發現程咬金在舞斧，丈長的宣花八卦大板斧在他手裡舞得虎虎生風，旁邊圍著程處默等幾個小惡霸，還有一些部曲模樣的中年人，程咬金每舞出一個花樣，旁邊便轟然一聲叫好。

……

宮hetubook.com.com裡發生了什麼事？還是長安城裡出了事？或是哪家權貴？

李世民賜珠也只是忽然想起了自己還有東陽這個女兒，至於有沒有別的心思，無人能揣度。

再後來，李世民弒兄殺弟，搶奪皇位成功，東陽的母親也被接進宮裡，不痛不癢封了個下嬪，可從那以後，李世民再也沒有寵幸過她，而東陽，自出生便與母親住在清冷幽寂的宮裡，說是天子血脈，卻是倍受冷落的血脈，宮人勢利，早知這個下嬪不可能再獲寵幸，連最低卑的宮女也敢朝她們母女擺臉色。

「小慫娃子，說話都不爽利，說什麼走錯門的屁話，別家權貴的門哪有俺家的門如此氣派？你不是來俺家，莫非想去李績那老匹夫的家不成？」程咬金一路念念叨叨。

……

世情如猴子爬樹，上面的猴子往下看，全是一張張笑臉，下面的猴子往上看，全是一個個紅屁股。

李素露出驚醒之色，重重一拍大腿：「對了！小子正想去英公府上拜訪，呵呵，打擾程伯伯了，小子告辭……」

李承乾目光越發深邃了：「十六歲……呵呵，十六歲，該到婚配年紀了，原來如此……」

於是李素當機立斷，掉頭便走。

母女二人在這幽冷如同掖庭冷宮般的宮殿里相依為命，這樣的環境里長大，東陽雖是公主之尊，然則從來都是老老實實，小心翼翼。

東珠被宦官送往太平hｅｔuｂｏｏｋ.ｃｏm.ｃom村東陽公主府的同時，東宮裡的一名宦官便將嘴小心湊近了太子李承乾的耳邊。

太子，魏王……二人皆是父皇膝前最受寵的皇子，太子自不必說，這個名分足以說明一切，而皇四子魏王李泰，近年來由於勤奮好學，再加上為人機巧善言，極得父皇寵愛，朝野民間這兩年悄然流傳著無數的說法，皆雲今上有廢長立魏之心。

程府下人領著李素進了前院，隔老遠便聽到院子里風生水起，不時聽到幾聲叫好聲。

而東陽雖說與二人同為兄妹，實則同父異母，而且東陽的出身太低微，太子和魏王兩位兄長從未將拿正眼看過她，如今莫名其妙的，竟送來這麼多禮物……

前堂正中，一排黑髮碧眼，穿著五顏六色裙衽，裸著一雙雙雪白玉足的胡姬驚訝地看著狼狽的李素，紛紛掩嘴咯咯嬌笑。

不僅如此，李素手邊還有一份名帖，長孫無忌邀宴，定在三日後。

滿院寂靜……

李承乾眼中露出更玩味的神采：「李素……與東陽？」

宦官垂頭恭敬回道：「十六歲。」

「慢，慢著，程伯伯，小子錯了，錯了……」李素努力朝程咬金擠出一絲乾笑：「呵呵，朱雀大街每位權貴府上的大門長得太相似了，小子進錯門了，進錯門了，小子其實是想拜訪……」

李素滿頭霧水的同時，忽然生出一股不甘的心情。

李素急了，他發現今日登程家的門根和圖書本就是個錯誤……其實以往任何一次登程家的門都是錯誤。

父皇李世民隨手打發宦官送來一顆足有嬰兒拳頭大的東珠，還有一些宮裡精緻的吃食和絲帛等物，宮裡的宦官剛走，東宮和魏王府也緊接著送來了禮物，幽靜的東陽公主府前院堆滿了禮品。

李世民賜珠給東陽其實只是一時之興，他這一生的生育能力太強大，兒子生了十幾個，女兒生了二十幾個，大大小小加起來四十多人，其中有儒雅者，霸道者，也有跋扈者，刁蠻者，唯獨東陽最老實，這跟她的出身有關，畢竟她的母親當初只是秦王府的一個侍女，被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世民有一天無意在府里看見，忽然有了衝動，於是當即顛龍倒鳳，後來才有了東陽。

此事過後，該有一些改變了。

左眼財，右眼災，跳的是右眼，不吉利！

李素停下了，一臉慘白，渾身直哆嗦。

「程……程伯伯好，程伯伯……」

「小娃子不錯，難得見你主動登門，上次大街上臨陣脫逃之罪，俺便勉強揭過罷了。」

宦官仍垂著頭，然後補充了一句：「……今年被陛下新封的涇陽縣子李素，封地也在太平村，與東陽公主府咫尺之隔，而且據說……東陽公主殿下與李縣子過從甚密。」

人還在迴廊的時候，李素便轉過身，匆匆往外走，誰知剛走了兩步，卻聽身後一聲暴喝。

李承乾把玩著手中的精緻酒盞，露出深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