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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深深敬佩不已，說完了道理，馬上親身演示何謂混賬話，何謂混賬事，長輩果然是長輩。

「那你閉上眼睛……」

羞得幾欲投河自盡的東陽終於還是跑了。

李素站起身，朝程咬金長長一揖：「今日恭聆程伯伯教誨，小子受益良多，多謝程伯伯。」

慌慌張張的背影在河灘外的樹林里若隱若現，越跑越遠，臨走前彷彿氣忿不過，狠狠踹了李素一腳才跑開。

東陽大驚，急忙睜眼，卻見李素一臉壞笑地縮回手。

一直以來他盡量低調，凡事不去爭不去搶，該他出頭時總是往後縮，就連去火器局應差也是懶洋洋的派頭，怕的就是落入有心人眼裡，從此陷入一攤無法抽身的爛泥。

「今日與你說了這麼多，俺老程不能白說，賣酒分的帳重新理論理論，從今以後我七你三，就這麼定了。」

這是一張多麼不講道理的臉啊……

「嗯？」

「就臭蟲了，咋地？」程咬金環眼一瞪。

「真懂了？」

程咬金嘆道：「小子，你要記住，說混賬話，做混賬事，或許是招非惹禍之源，可是反過來說，說混賬話做混賬事也許是趨吉避凶之道，妙法存乎一心，火候做到了，可保一生平安。」

程咬金笑聲漸歇，捋著亂七八糟的大毛須，嘆道：「俺家的娃子若有你這麼靈醒，程家在俺老程之後，還可以風光三代……貞觀元年，陛下冊立太子，那一年太子才八歲，自是沒什和-圖-書麼心機謀略，不過，這十一年來，不論太子和魏王暗裡斗得多厲害，二人卻從未給老夫下過帖，他們沒那膽子，小娃子，你可知原因？」

「你，你你……」東陽又驚又怒，雙手緊緊環在胸前，俏臉紅得能擠出血來。

「我們打個賭好嗎？賭金一文錢。」

……

一個橫行霸道的混賬，一天到晚四處惹是生非，這樣一個混賬，除了皇帝，誰敢用？

李素很無語，交情怎麼不夠了？朱雀大街上一起摸閨女屁股的交情，算得上人生四大鐵了，還要怎樣才夠？

程咬金笑道：「今日既然與你說了這麼多，老夫索性也就放開一回，說吧，你還有什麼疑問不懂的，儘管開口。」

「小子尚有一問。」

有了這層保護色，誰都怕你，但誰也不會防著你。

「坐過來一點吧，我們緊挨著。」

東陽愈發下不了台了，惱羞成怒地使勁掙紮起來。

奈何李素力氣太大了，半天沒掙出他的手心，最後索性放棄，任由李素牽著她的手，氣鼓鼓地瞪著他。

所以程咬金能夠瀟瀟洒灑活到當上國公，能夠獲得李世民極大的信任，能夠混到長安城內無論官員還是權貴皆不敢招惹，靠的便是這種混世的態度。

程咬金對李素的提點已經很直白了，他建議李素也走這個風格，從此老混賬領著小混賬橫行長安，人見人怕，鬼見鬼愁，扎紮實實惹幾樁禍事出來，那時，太子和_圖_書，魏王和長孫家，誰敢輕易將李素拉攏至麾下？不怕引火燒身嗎？

程咬金的笑容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嘿嘿發笑的表情令李素很想冒大不韙抽他……

李素垂頭沉默，半晌沒說話。

……

從程府走出來，李素仰頭望天，長長呼出一口氣。

李素笑了，大方地將東陽的手拽過來，緊緊握在手心裏。

「混世」也是處世的一種態度，這種態度有點極端，或許會平白招惹許多禍事，但是卻給自己塗上一層很逼真的保護色。

李素也笑：「還請程伯伯賜教。」

「好個小娃子，一問便問到點子上了，果真靈醒，哈哈……」

「誰喜歡你了，不要臉！」東陽羞紅著臉狠狠白了他一眼。

東陽擰眉想了想，覺得不可能，於是笑道：「好，就賭一文錢。」

很奇怪啊，同樣是女人，程府的胡姬為何力氣那麼大，教他白白被吃了不少豆腐，而東陽力氣卻這麼小，讓他白白吃了不少豆腐……難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程咬金冷眼看著面色鐵青的李素，咧開嘴嘿嘿直笑。

然而今日程咬金這番話說出來，李素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引人注目了，引人注目之後，懷裡的三份名帖就是一個很直接的結果。

難得程咬金直白了一回，話里的意思很清楚，程家與李素的關係沒好到那一步，雖說程咬金拿他當子侄看，可程家是大門閥，凡事都要講利益，沒利益的事情一般不會幹，和-圖-書與程家除了合夥賣酒外，別無交集，交情還不夠，憑什麼提醒你？

「小宮女……」

……

「想牽就牽，幹嘛非要我主動？你這叫矯情，知道不？」

東陽扭頭看了看遠處的侍衛，聽話地湊了過來。

李素垂頭看著仍留幽香的雙手，悠悠嘆息：「才十六歲，已經很可觀了……做個小混賬果然能占不少便宜。」

河水悠悠地流向遠方，李素寂然不語，不知過了多久，一根冰涼的小手指輕輕碰了他的手一下，接著彷彿受驚的小鹿般飛快縮回去，片刻之後，又有些不甘心地湊過來，兩根玉蔥般的手指拈著李素的一根手指，撒嬌似的搖了兩下，又飛快縮回去，周而復始……

李素抬頭，定定注視著程咬金那張毛茸茸的臉，只覺得念頭豁然通達。

所以眼下三方說是拉攏也好，逼他站隊也好，李素哪一邊都不想站，跟他們混沒前途，現在的麻煩是，怎樣才能讓這三方放過自己。

總算明白程咬金「混世魔王」的雅號怎麼得來的了。

程咬金眯著眼笑，有種老奸巨猾的味道：「提醒？你教俺怎麼提醒？年少成名，天下皆知，正是險峰風光無限好之時，雖說你與程家合夥賣酒，但這是兩碼事，你若不自知，提醒只會讓你與程家生了嫌隙，程家能得到什麼？相反，俺老程若不提醒，冷眼看著你被人弄死，反而對程家更有利，從此以後賣酒的錢不用分你一半了，豈不www.hetubook.com.com樂哉？今日與你說的這些，俺老程已是大大虧本了。」

程咬金兩眼放光：「你懂了？」

話題繞來繞去，終於還是繞到三張名帖上來。

「我以後若變成長安城裡人見人憎的小混賬，你還喜歡我嗎？」李素目光幽幽地投向長安城程府方向，一臉「從此我不再是好人」的蕭然。

「捏死一隻可愛的小兔兔一樣容易……」

程咬金這番話令李素後背冒出一層冷汗。

剛閉眼片刻，東陽忽然覺得酥胸一緊，被一雙大手握住，還很不安分地揉了一下，又揉了一下……

「不行！小子一頭撞死給你看！」

「好吧好吧，我果然輸了，一文錢先欠著，下次想起再給你。」

東陽聽話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翹翹的睫毛微微發顫。

李素舔了舔有些乾枯的嘴唇，扭過頭看了看離二人老遠，背對著他們的公主府侍衛們……

說起吃豆腐……

前世過來的人，多少懂一些歷史進程，事實上，這三方誰都沒能笑到最後，笑到最後的，是一個名叫李治的人，目前好像還只是個奶娃子，比李治笑得更晚更大聲的，是一個叫武瞾的女人……

「小子……懂了，卻不敢說。」

程咬金呆住，神情非常驚訝，定定注視李素半晌，忽然仰天大笑。

「酒宴不止是酒宴，這是逼你選邊，赴誰家的宴，從此就是誰家的人，日後任何風吹草動，你都要站在背後搖旗吶喊，而眼下來說，太子究竟能不能把https://www.hetubook.com.com皇儲之位一直當下去，誰都說不好，魏王泰能不能將太子取而代之，也說不好，長孫家能不能數代長盛不衰，更是無常莫測之數，這三頓酒宴，不好選啊，老夫只能給你提個醒，卻不能幫你選擇。」程咬金搖頭嘆道。

「三頓酒宴，去或不去都得罪人，而且得罪的不是一般人，太子，魏王，長孫無忌，任哪一個想要捏死你，就跟捏死一隻臭蟲……」

「賭我手腳不動，嘴也不動，卻能碰到你的身子，信不信？我若碰到了你，就算我贏，你給我一文，反之我給你。」李素陰險地開始給東陽下套。

「你說。」

「真懂了。」

李素抬頭，朝程咬金直眨眼：「程伯伯曾是秦王府舊部，陛下最信任的猛將，小子想問程伯伯，這些年太子，魏王有否給程伯伯下過這樣的名帖？您是如何應對的呢？」

李素無奈道：「是，捏死一隻臭蟲……程伯伯您接著說，小子洗耳恭聽。」

李素臉色愈發難看了：「程伯伯為何不早提醒小子？」

「哈哈，哇哈哈哈哈……老夫忽然覺得，跟靈醒人說話果然很舒坦！」

三張名帖帶給他的壓力，頓時全然化解了，或者說，他知道該怎麼做了。程府之行，不虛。

「賭什麼？」

「嗯？」

「懂了。」

「是。」

月黑，風高……吃豆腐天？

「誰讓你碰我手了，快鬆開！」東陽紅著臉，抿著笑，象徵性地掙扎。

李素急忙打斷程咬金的話頭：「小兔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