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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理寺，來到久違的大街上，李素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整個人沐浴在陽光里。

……

這道旨意，是父親對兒子的敲山震虎，是勸告，也是警告，沒有當面訓斥，也沒有直接衝突，一位大理寺少卿被流放的任命直接宣示了父親的態度，對李承乾來說，卻無異於一記響亮的耳光，比當面訓斥更痛。

獄卒忙不迭打開牢門。

兩步迎上前，李素重重朝他左肩一拍，王直痛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只因後面跟著一位國色天香的公主，不想在她面前丟了男人的面子，淚水使勁忍著。

二人笑著鬧著，不經意間，李素看到王直身後那一抹柔光似水的眼眸，彷彿忽然出現，又彷彿亘古便在，目光碰撞間，多出一股「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意味……

程處默目瞪口呆，獄卒卻長長呼出一口氣，一臉感動的哭相，如同正被金蓮灌藥的大郎盼來了二郎。

一個時辰后，李素騎著馬進了太平村，先不回家，徑自朝王家奔去，王家院子里平靜如常，李素甚至遠遠看見王樁那位兇悍的婆姨揪著王樁的耳朵，柳眉倒豎正在訓話，王樁仰天悲嘆一副認命的樣子。

朝臣不知竇伏遷調的內幕，只以為牽扯了某個不合時宜的事，如今李世民乾綱獨斷，也犯不著跟朝臣解釋太多，但李承乾卻是清楚知道究竟的。

王直重重點頭：「下次還你。」

孫伏伽走後，李素獃滯的眸子立馬有了和圖書神采，剛準備收拾一下出獄，牢門外又來了一個不合時宜的人。

……

至於針對李素的各種動作，李承乾非常明智地選擇了罷手。

這混賬話說的，跟買清倌人初夜似的，李素只覺胸中一陣逆血倒流，想抽，太熟，沒好意思下手。

程處默搖頭。

「啥都不說了，回俺家去，給你接風，我爹昨又買了三個胡姬，綠眼珠子跟鬼似的，帶你去嘗嘗新味，趕緊……咦？你咋了？」

「那位胡女呢？」

……

王直的臉忽然紅了，不自在地乾咳兩聲：「狗官欺人太甚，要將她強搶進東宮，當時我真忍不下去了……」

王直眼眶微紅，道：「你救了我，此刻卻跟我說牽累，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禍是我闖的，不該由你來擔，我欠你太多了……」

旨意念完，孫伏伽扭頭便走，懶得理會牢里這個裝瘋賣傻的傢伙，讓他自己作下去。

見李素牽著馬站在門外，東陽定定看著他，良久，彷彿久凍的花兒迎來春天，綻放出最美的笑容。

公主府前人多嘴雜，二人相視無言，然後互相有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東陽轉身回了府，李素則騎上馬朝河灘邊馳去。

整了整衣裳，披散的頭髮隨意在頭頂挽了一個髻，李素施施然跨出監牢。

李素凝神一看，笑了，久懸著的心徹底放下。

「喂！獄卒過來！我兄弟咋了？」程處默怒喝道。

矯情過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再作下去說不定真會多關一兩天……

獄卒差點給程處默跪下：「小公爺，李郎君入獄這幾日，小人一根手指都沒動過他啊！」

二人相視笑了一陣，笑過後，李素拍了拍王直的肩，嘆道：「是我牽累你了，你本不該有此一劫的。」

程處默：「……」

李素沒進王家院子，撥轉馬頭又往東陽公主府飛馳而去。

王直的臉愈發紅了：「咳，眼下也住在東陽公主府里，長安城風聲太緊，沒敢出去。」

「傷好了嗎？」李素笑問道。

孫伏伽嘴角抽搐了幾下，想抽，不太熟，沒好意思下手。

拒絕了程處默的相邀，李素向他借了一匹馬，告辭后匆匆朝太平村飛馳而去。

李素好整以暇指了指自己：「剛才我那模樣就叫矯情，以後不要學我，不然會被人抽的。」

「打算與她私訂終身？」

眼睛眨了眨，李素笑道：「那日你因為一位胡女而跟東宮屬官爭執？」

有件事很重要，他要確定王直是否無恙，付出如此代價，為的就是保他的周全，王直若有事，李素入獄這些天便是一場徒勞。

「局……局歌？」程處默吞了口口水，然後望向獄卒，眼裡噴著殺氣：「我兄弟在監牢這幾日，你們這些狗雜碎怎生整治他了？」

李素笑得很驚悚，朝程處默招手：「你來啦，會唱歌嗎？我教你唱首歌好不好？」

跨出監牢，程處默和李和圖書素慢慢往外走，走了兩步，李素彷彿想起什麼，腳步一頓，回過頭來朝獄卒後腦勺狠狠抽了一記，獄卒猝不及防被抽得一踉蹌。

李素幽幽地望著小窗外，嘆道：「我不出去，我還要創作新的局歌……」

「再說，出去又能怎樣呢？外面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更大的監牢，可笑世人愚鈍，渾然不知……」

河灘邊的老地方等了沒多久，東陽很快便來了，後面跟著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程處默傻眼了，因為他發現李素正朝他笑，笑得傻傻的，很瘋癲的樣子。

竇伏被流放的消息傳進東宮后，李承乾忽然變得更乖巧了，召集所有東宮屬官訓了一次話，大意無非是嚴禁借東宮名義欺壓平民，嚴禁向太子獻聲色消磨之物邀媚，違者下場，胡安可鑒之。

「知道什麼叫矯情不？」

「慢著，我跟你一起出去……」李素的瘋病瞬間不藥而癒。

在程處默和獄卒獃滯的目光注視下，李素唱完了一整首歌，然後朝他們笑：「我唱得如何？好聽嗎？這首歌拿來作我們火器局的局歌覺得怎樣？」

「從小一起長大，總要保你周全，或許下一次危難時，我也需要你來保我周全了。」

程處默沉痛地看著李素：「兄弟，咱回家了，好好養身子，過幾日一定大好。」

東陽公主府前值守的侍衛早已認識李素，見他獨自前來，侍衛朝他點點頭，一聲不吭進去稟報，沒過多久，一襲綠色高腰襦裙的和圖書東陽匆匆跑出來，後面跟著時刻不離的小宮女綠柳。

宣旨時孫伏伽一直盯著李素的表情，發現李素兩眼發直，一動不動，嘴裏喃喃不知念叨著什麼，仍舊是披頭散髮的樣子，標準的瘋子造型。

李素哈哈大笑，不輕不重一拳揍過去：「不吹牛會死啊！」

第一次出獄時是他來接的，第二次還是他，怎麼老是他？

「兄弟……你沒事了？」程處默吃吃地道。

第二次刑滿釋放，李素走出大理寺，牢頭和獄卒站在門口熱情相送，回首看了一眼大理寺的高門，牢頭和獄卒的心頓時吊起老高，生怕他再次露出依戀的眼神。

王直的模樣很慘，臉上的青腫仍未消，左邊顴骨高高腫起，眼睛仍被青腫的臉肉擠成一條縫，骨折的右臂被大夫處理過，兩塊夾板夾在臂骨斷裂處，軟耷耷地吊在胸前。

李素臉頰直抽抽。

王直挺起胸膛，很大丈夫的樣子：「一拳可以打死一頭牛！」

李承乾很清楚，再不罷手，他的太子之位就真的危險了，為一樁小小恩怨而冒險，真的不值得。

話沒說完，李素飛起一腳踹上他的屁股，笑罵道：「論望天色，我是老祖宗，以後找這種爛借口糊弄我，非抽死你不可。」

王直羞紅著臉，忽然抬頭看了看天色，驚道：「咦？天色不早了……」

獄卒連滾帶爬過來，見李素這副詭異的樣子，獄卒差點哭出聲來。

釋放李素的旨意，由孫伏伽親自入大理寺監牢宣念。

不管hｔtps://ｗｗｗ•ｈetｕｂｏｏk•cｏｍ.ｃom模樣怎麼狼狽，終究活著。

「莫鬧了，李郎君……」

「沒事了。」

竇伏遷職的消息在朝中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一個四品官的遷調算不得什麼大事。

活著，比什麼都好。

很溫馨的畫面，王直應該還活著，否則王家不會這麼平靜。

然而消息傳到東宮，李承乾的臉色卻白了一整天。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著炸藥包，我要炸監牢，一天扔一包……」

幸好這次坐牢的經歷相比第一次差了很多，李素決定此生盡量別再來了，再來真得向朝廷申請加入大理寺貴賓會員了。

「哇哈哈哈哈……兄弟，俺來接你出牢了，剛剛聽說陛下下了旨，俺便趕來接你，是第一個吧？沒被別人拔了頭籌吧？」

「記得我前幾日說過什麼嗎？不給水洗澡，等我出去抽死你。」

「你剛才……」

程處默臉都綠了：「兄弟，莫鬧了！」

不合時宜的人姓程，名處默。

李素欣慰極了：「走，隨我去長安東市，繼續當你的閑漢地痞……」

程處默急了，左右望了望，先使勁踹了獄卒一腳撒撒氣，然後道：「兄弟你先在裏面待著，俺去給你請大夫，過來！先把牢門鎖上……」

王直這才急了，死命抗拒著拖他的手：「莫鬧！想殺我別去東市，這就一頭撞死你家門前！」

「好好的人交到你們手上，卻把他弄瘋了，這事沒完，趕緊把門打開，等老子發賞錢呢？」程處默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