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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的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笑容里透著一股陰森的味道。

王直拍著胸脯道：「放心，絕對錯不了，他們信不信這句流言是一回事，但我可以保證，這句流言全長安的人都知道了，不然今早也不會有御史大人將這事奏到朝堂，朝堂啊，那可是奏國事的地方，管民又管軍的，能鬧到朝堂上，可見流言也成了一樁國事……」

李素卻索然嘆氣，喃喃道：「一千多年了，這些江湖騙術居然沒有一點長進，依然是那麼的拙劣……」

說起戲法，王直滔滔不絕說得很詳細，表情透著一股對未知事物的崇拜和敬畏。

李素看著他，笑道：「其實我也會仙術，你信不信？」

而東陽，似乎完全繼承了她母親的性格，李世民給她什麼，她便接受什麼，不給，她也從來不要，自小養在深宮裡，連宮門都沒走出過，每日除了綉工便是讀書，安靜得如同在世間隱形了一般。

「搜集……尿？」王樁這是第十次問李素，每一次都問得很不死心，每一次都在質疑自己的聽覺。

李素的笑容瞬間黯淡下來，搖頭苦澀地道：「以陛下的性子，就算高家不能娶東陽，他也斷然不會把她許配給我，哪怕東陽孤獨終老，也絕不會許給我。」

東陽凄然一笑：「高履行再好，終究不是女兒想要的人，此生所託非人，不是火坑是什麼？」

見李素毫無反應，預料中的誇獎遲遲不至，王直不m.hetubook.com.com由有些失望。

「哎，李素，你說兩家聯姻必有報應，到底是真是假？真有報應嗎？」

「你怎麼報？」

「嗯？拙劣？啥拙劣？」王直聽出李素話里的鄙夷。

王直掰著手指算了算日子，道：「三天了，今日初二，到初七那天東陽公主便要嫁給高家長子了……」

王直急忙點頭：「見過，以前有遊方的和尚或道士路過咱們村化緣，通常都要變一變戲法才能化到緣，和尚和道士都是菩薩神仙派下凡的，不會變戲法的和尚道士定然是假的。」

王樁不說話了，臉色泛起一層淡淡的綠光，看著李素的眼神也漸漸有了變化，這位好兄弟與心愛的女子自從被陛下生生拆散后，整個人似乎有點不正常了，很多年前太平村裡有個瘋子四處遊盪，見人就傻笑，見姑娘就脫褲子，仔細回憶一下，那個瘋子的表情跟現在的李素很像……

李素身邊能用的人不多，因為信任的人太少。

「和尚道士變的什麼？」

王直壓低了聲音，悄悄問道：「真有報應？道君報還是菩薩報？」

隨即李世民的臉色迅速陰沉下來：「你是朕的女兒，朕何曾犧牲過你？高履行哪裡不好？無論人品還是文才武功，皆是上上良配之選，朕做主為你選的佳緣良人，難道是推你入火坑嗎？」

「然後呢？」

李世民怒道：「朕知道你不甘心，你想嫁的是李素那個渾小子，那www.hetubook.com.com小子有什麼好？看著斯文爾雅，其實油頭滑腦的，一肚子壞水，這樣的人便是你認定的良配？」

「如此，皇家和高家的聯姻怕是要黃了，明日便是初三，晚上讓他們見識一下何謂報應，何謂進退兩難。」

李世民沉默地盯著她，殿內莫名充斥著一股陰冷之氣，良久，李世民陰沉地道：「非李素不嫁……好志氣，朕有個好女兒啊！朕問你，若李素忽然變成死人了，你嫁給誰？」

他忽然發覺，自己這個父親做得好失敗。

如此溫婉的女子，怎會用如此可怕的目光看著他？

李素不答，如何報應是所有謀划裏面最關鍵的一環，現在還不能泄露出去，王直也不行。

一介平凡無奇的莊戶子弟，竟能引發朝堂話題，讓朝中君臣們吵得雞飛狗跳，對王直來說簡直算得上榮耀了。

李世民怔住，他很不習慣東陽的語氣變得如此鋒利，咄咄逼人。

李素抬頭看了看天色，忽然又換了個話題，道：「流言在長安城裡傳幾天了？」

東陽愴然一笑：「生無可戀，膽子自然便大了。」

李素的笑容令王直後背發涼，呆怔許久，訥訥地道：「高家娶不了東陽公主，陛下會將她許配給你嗎？」

李素嗯了一聲，道：「當然有報應。」

在李世民的印象里，東陽是他所有兒女中最不起眼的，因為她的性格太溫婉，從來不像別的皇子皇女那樣為了爭寵一個勁地往他https://m.hetubook.com.com跟前湊，東陽無論任何時候都只是遠遠地看著，像個超脫於世的局外人，用旁觀者的眼光靜靜看著並不屬於她的天倫。

李素沉默，垂頭將自己的計劃從頭到尾再次推演了一遍，確定無誤后，這才抬起頭道：「流言只是一個鋪墊，既然傳了三天，而且已經鬧上朝堂，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如今長安城裡無論朝臣還是百姓，至少都聽說兩家聯姻會遭報應這回事了吧？」

李素第十次回答他：「對，搜集尿，人尿，大概十桶吧。」

東陽站在殿門口，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李世民，注視著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親手將她一生最美好的姻緣拆散的親人。

李世民怒極，微微眯起眼，眼中射出一縷戾氣，森然道：「李素什麼都好，所以，你待如何？」

「信！」王直毫不遲疑地點頭，長久以來養成了習慣，李素說出來的話必然不會假的，他說他會仙術，那麼他便一定會仙術。

信任的人太少，導致要用人時卻發現能用的人也太少，老爹李道正自然是無條件信任的，東陽也是無條件信任的，王家兄弟和鄭小樓也是，然而李素馬上要做的這件事，老爹和東陽自然不能參与進來，剩下能用的人便只有王家兄弟和鄭小樓了。

「父皇，皇權真的那麼重要嗎？為了它，甚至可以犧牲女兒？」

「然後……架起高火和鍋，煮尿，把十桶尿煮干。」

李世民只覺耳中一陣和圖書嗡嗡的響，一樁為她安排好的婚事，竟成了父女二人仇恨的惡因。

王直沒聽懂，但大概意思卻明白了，泄氣地耷拉著腦袋，嘆道：「如此說來，你和東陽這輩子都無法結親了？」

王直來勁了，兩眼直放光：「他們會的可多了，村裡老人們說是仙術，看完了嚇得直磕頭，我看就是戲法，比如劍斬妖魔，隨便念幾句經文，然後一劍朝白紙劈去，紙上便有一個妖魔的影子，還帶血呢，還比如火球伏魔，黃符紙揉成一團往天上一扔，轟的一聲變成了一個大火球，還能聽到妖魔吱吱的哭嚎聲呢，又比如……」

久了，李世民也習慣了，和她那曾經是宮女的母親一樣，從來不擅長去爭什麼，除了安靜，便是等待，她的母親足足等了他半輩子。就連死，都是安安靜靜的死，死後好幾日他才知道消息。

東陽深吸口氣，道：「李素是好是壞，我最清楚，旁人縱有千般好，在我眼裡，連給李素提鞋都不配！」

話說到這個地步，東陽索性完全拋去了以往的矜持和懦弱，狠狠地一揚脖子，瞪視著李世民，大聲道：「女兒此生非李素不嫁！」

李世民怒了：「你……好放肆！誰給你的膽子，敢如此對朕說話！」

「你見過變戲法嗎？」李素忽然換了個話題。

王直必須時刻在長安城裡關注流言和動向，所以王樁被李素從家裡拉了出來。

王直醜陋的臉上又充滿了得瑟，以及對自己的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崇拜感。和圖書

「……長安城如今流言滿天飛，都說皇家與高家聯姻必有報應，聽說今早連御史台的御史們都上疏參奏此事，許多朝臣亦紛紛質疑皇家與高家聯姻是否妥當，高士廉氣得鼻子都歪了……」

李素冷冷地道：「因為帝王的威嚴和面子很重要，比親生女兒的幸福甚至生死都重要，所以他是帝王，而我們，只是臣民。」

王樁對朋友是很義氣的，只是李素今日叫他乾的事卻令他很不理解，不僅不理解，而且噁心反胃。

李素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來報。」

王直一呆，接著氣得提高了聲調：「為啥？陛下這麼看你不順眼么？你到底哪裡惹著他了？」

「總會有希望的，只要我們都活著。」

第十次同樣的答案，終於令王樁死心了。

李素仰望天空陰沉沉的霾色，沉默半晌，忽然咧開嘴笑了。

扯了扯李素的袖子，王直央求道：「你變一個看看，上次見道士變戲法還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李素蹲在地上，心不在焉地點頭，眼睛卻盯著樹洞里的螞蟻窩，心思根本不在王直的話題上，眼前這個螞蟻窩似乎比所謂的朝堂君臣有趣得多。

……

村口的銀杏樹下，王直詳細地為李素述說著長安城的風聲，神情頗帶著幾分得意。

能得到李素的信任太不容易了，他太多疑，比曹操更多疑，在這個陌生的年代里，太容易相信別人無疑是給自己掘墳，所以李素來到這個年代后一直保持著高度的戒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