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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君臣皆鬆了一口氣，天下依舊太平。

東陽搖頭，看著綠柳，幽幽地道：「太極宮沒有消息，我一口葯都不喝，若父皇仍執意要我嫁給高家，我不如一死，綠柳，你自小隨我長大，然而你太小了，宮裡看似平靜和氣，實則每一日都是你死我活的爭鬥，絕不遜於男人們的戰場，你獨自一人在宮裡活不下去的，來日我若……在此之前，我把你送給李素家，以後你當他的貼身婢女，替我好好照顧他，李素是好人，他必不會虧待你，日後若他將你收了側房自是你的運氣，若他對你無意，定會為你尋個好人家嫁了……」

東陽含著蜜餞笑道：「好啦，葯喝了，我的病也好了。」

……

如此，還不如死去算了，清清白白的身子，除了李素，她不想再給第二個男人。

綠柳眨巴著大眼睛，東陽說的話她還是不太懂，以她的年紀，理解何謂男女之情實在太困難了。

三女哭了許久，東陽擦乾淨了淚水，使勁吸了一下鼻子，忽然破涕為笑，道：「都哭什麼，婚約解了是喜事，應該笑才對，皇妹，你快幫我想想法子，我要出去一趟，今日我特別想見李素，很想很想。」

東陽垂著頭，積蓄多日的淚水終於潸然而下，哽咽道：「終於解了！這些日子我……我……」

說完東陽像只飛舞的蝴蝶，翩翩飛出殿外。

東和_圖_書陽抬頭疑惑地道：「可是他們眼睛里確實看到鬼了。」

這些日子布了如此大的局，擔著掉腦袋的風險，從謀劃到執行，每一步都走得驚險萬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為的不就是此時此刻她解脫的笑容么？

東陽揉了揉她的臉蛋，笑道：「對，皇姐最該感謝的人是你，明日你來府里，皇姐親手為你烹茶……」

「只是算了算人心而已，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其實我也在賭，賭朝堂君臣的人心，真正的鬼從來不會出現在他們眼睛里，而是住在他們的心裏。」

「這又是一樁因果，因為他們心裏有鬼，所以他們眼中自然便見到鬼了，若換了個一生沒做過虧心事的人，哪怕看到鬼，也絕不會做出任何妥協，因為他無愧，所以他無畏。」

「婚約解了！你與高家長子的婚約徹底解了！」高陽高興地大叫道。

東陽臉色一白，似激動又似害怕，她想聽到好消息，更怕聽到壞消息，躑躅猶豫間，高陽嬌小的身影已跑到了殿內，一臉興奮地喘著粗氣：「皇姐，太極宮有消息了！」

高陽和綠柳見東陽哭得傷心，彷彿被傳染了似的，二女也跟著紅著眼眶哭了起來。

李素也緊緊擁著她，發出如釋重負的嘆息。

小宮女綠柳站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看著她，手裡端著的葯碗已漸涼了，可東陽卻始終和-圖-書不肯喝一口。

她聽出來了，這是高陽的腳步聲，偌大的公主府里除了高陽，沒人敢如此放肆。

說著高陽不知想起什麼，忽然皺了皺鼻子，笑道：「父皇說我整日只知胡鬧闖禍，其實我也做了好事的，只是我做的好事沒法對父皇提起罷了……」

「高家解除婚約了，李素，高家解除婚約了！」東陽把頭埋在他懷裡，悶聲悶氣地道。

君聖臣賢，一派和氣，大家演完收工。

一切都值了。

病怏怏的東陽躺在床榻上，以前紅潤嫩白的臉蛋，如今卻蒼白得可憐，美眸半張半闔，又長又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哀怨柔弱的樣子令人忍不住生憐。

見高陽如此興奮喜悅的模樣，東陽終於激動起來，不見血色的嘴唇輕輕抖了一下，兩隻小手忘形地死死拽住了錦褥，顫聲道：「什麼消息？」

東陽終究只是十多歲的女孩，這個年紀的她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壓力，此刻桎梏方解，悲喜交織，除了流淚，還能怎樣呢？

李素揉著她的頭，笑道：「我早知道了，是個好消息，對吧？」

李素製造的鬧鬼事件已過去兩天了，據高陽說，長安城裡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高履行被嚇瘋了，高士廉也被嚇病了，按說結果應該不錯，可是……為何兩天過去了，朝堂還是沒見動靜？父皇難道還要執意將她嫁給高家嗎？

高和圖書陽笑應了，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殿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東陽愣了一下，接著一顆心頓時懸起老高。

東陽自從鬧鬼事件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卧病的原因一部分為了應鬧鬼的景，畢竟府中鬧鬼，身為柔弱公主的她，不被嚇出一場病來未免太不尊重李素精心編排的劇本了，二來她確實病了。

……

東陽失笑，抬手愛憐地理著綠柳略亂的髮鬢，道：「你真的不懂……我們女子，這一生不在乎江山社稷，無謂建功立業，唯只求此生能遇得一心人白頭到老，那人心中有我，我心中亦有他，富貴貧困一生不負，這才是我們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嫁給什麼人真的很重要，嫁錯了，一生便毀了，還不如早早了斷此生落個清白乾凈。」

……

朝堂上，李世民飆起了演技，首先一臉憤慨，你家兒子病了我就不嫁公主，你當我是忘恩負義之人么，太過分了云云，高家繼續上表，犬子實不足配金枝，不忍誤了公主殿下芳華，求陛下收回成命，李世民語氣堅決狀，婚約不變，擇日完婚云云，高家再請，君臣之間演技爆棚，反覆請了三次后，李世民的表情終於由憤慨變成了沉痛惋惜，啊，既然高卿堅持，朕便依了你吧，等你兒子康復了再論兒女婚事云云……

「殿下，葯快涼了，您……多少喝一口吧。」綠柳端著葯碗和*圖*書，不知第多少次苦勸了。

喘著粗氣趕到河灘邊時，李素早早便在那裡等著她了。

父皇和那些今日能位列朝班的大臣們，這些年來誰能真正做到無愧亦無畏？

當初李世民下旨強行指婚，東陽鬱憤抑于胸，當即吐了血，從那天起，身子一直不見好，宮裡太醫來瞧過幾次，開了一些不溫不火的方子，然而還是不見起色。

公主府戒備森嚴，但對身份高貴的公主來說，想出去並不難。擺起公主的架子，強行將某個偏僻角落的守衛調離，再搭一架梯子，東陽很輕鬆便攀過圍牆出了府。

見綠柳手裡還端著葯碗，東陽輕輕一笑，接過葯碗很爽快地一飲而盡，苦得小臉擰成一團，綠柳急忙將一顆蜜餞塞進她嘴裏。

東陽心情大好，連帶著病都彷彿痊癒了，掀開被子翻身下了床榻，匆忙喚綠柳道：「綠柳快幫我看看，等下見李素我該穿哪件衣裳最好看……」

見到熟悉得彷彿刻入骨子裡的身影，東陽發出一聲喜悅的輕笑，加快腳步朝他奔去，乳燕投林般鑽進他的懷裡，再也不肯出來。

「皇姐，皇姐！快，太極宮有消息了！」高陽還沒跑到殿門口便嚷嚷開了。

話沒說完，東陽小嘴一癟，哇地大哭起來，自李世民強行指婚以來，多日積壓的委屈，苦楚，恐懼，此刻隨著淚水一股腦地傾泄而出，不可收拾。

高家請求解除和-圖-書婚約的舉動皆在朝臣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說，滿朝君臣文武都在等著高家開口，而高家果然不負眾望向李世民上表。

東陽重重點頭：「一個幾乎是絕境的死局，竟被你一人之力扭轉了，李素，你真厲害……」

高家感激涕零，金殿之上直呼皇恩浩蕩，高家子弟必世代為皇家效死……

聽著東陽這番仿似訣別的話，綠柳慌了，豆大的眼淚簌簌而落：「殿下您別想不開呀，沒了您，奴婢也不想活了……奴婢年紀小，您說的這些我都不懂，嫁什麼人真的那麼重要麼？不凍著不餓著便是快活日子了，殿下何苦輕賤貴體？」

訂個婚出了這麼多事，再堅持下去可就真叫愚蠢了，世上男人女人那麼多，跟誰訂婚不行，非要冒著生命危險往死路上走？

至於李世民最後一句說等你兒子康復了再論兒女婚事，腦子但凡正常一點的都不會當真，誰都清楚，與高家的這樁親事怕是永久作廢了。

花了一個多時辰，高陽才想到法子把東陽送出府。

仰望著頭頂描著朵朵祥雲的殿梁，東陽幽幽嘆了口氣。

綠柳和高陽急忙扶住她。

高陽也笑了，使勁點點頭：「我這便幫你想辦法……」

東陽垂頭沉默，她知道李素指的是什麼。

東陽身軀一震，神情頓時有些恍惚，單薄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搖晃了一下。

與高家徹底解除婚約的消息很快傳到太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