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錢夫子惶恐地連連搖手：「小人擔當不起，您千萬別對小人太客氣，不然小人怕是又要挨頓揍。」

接下來的幾天，李素不動聲色，就當沒這回事。

該問的都問過了，還有些問題李素沒說出口，他很清楚就算問了錢夫子也肯定答不出。

李素髮現自己像一個等待明星爆八卦的狗仔記者，興奮地看著一個接一個的八卦從錢夫子嘴裏爆出來，太嗨了。

「什麼叫『就算』？本來是我的！」李素忽然很計較用辭，如同前世某某省是我國領土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樣，這句話一個字眼都不能錯的。

錢夫子撓撓頭，道：「聽守城的軍將說，兩支突厥騎兵人數並不多，大約兩千多人，主要是戰法很犀利，策馬衝鋒時頗得唐軍戰法精髓，往往都是從左右側翼發起攻擊，一南一北穿插過後，敵軍便被切割成了三塊，撥轉馬頭再衝鋒一次，敵軍的士氣差不多便崩潰了，守城的項將軍再領著將士們從城門殺出，裡應外合之下，敵軍兵敗如山倒……」

原本將錢夫子擄來是為了解開心中疑惑，可沒想到現在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了。

最關鍵的一件事是，刺史曹余除了欺凌百姓，徵收苛稅以外，到底還幹了多少缺德事，而且這些缺德事不是曹餘一個人能做得出來的，刺史權力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所以如果錢夫子所說的那些欺凌之事屬實的話，李素可以斷定，整個西州的官場全壞掉了，這是一樁從根子上已經腐爛不堪的大案，拔出蘿蔔，不知帶起多大一片泥土。

那焉小心地道：「花錢不小啊……您此次離開長安西行，小人看您的行裝，似乎……沒帶和-圖-書那麼多錢呀。」

一臉心疼地伸手入懷，掏了半天，又掏出一顆貓眼石，依依不捨地遞給那焉：「再補一顆，若還說不夠，我就抽你。」

李素道：「突厥人幫大唐守城是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咱們再找人問問便知……」

「小氣！」李素太生氣了：「我真恨自己啊，看看我，交的都是些什麼朋友，連墊個宅子的錢都不肯……嘖！狐朋狗友！」

錢夫子臉色發綠：「……」

李素覺得自己離真相近了一步，剛踏進西州時只看見漫天濃霧遮天蔽眼，如今站在遠處再看西州，它的輪廓似乎清晰了一些。

李素笑著安慰道：「不會的，這次是我辦錯了事，以後我若有什麼問題一定先問，你若答不出我再揍。」

龜茲商人那焉有點吃驚：「十二畝地都要？這……合適嗎？」

大家都不簡單啊。

「是是是，本來就是您的。」

李素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塊地方，方圓十二畝地，本官要了。」

「李別駕，容小人多句嘴，十二畝地的宅子，耗費人力物力可不小，建宅子需要的青石，方磚和泥漿等等，都要從千裡外的沙州運來，當然，李別駕給的錢若足夠，小人相信西域的商人們必然蜂擁而至，再多的東西都能給您運來，只是這要花費的錢……」

舊疑方解，又添新疑。

那兩支莫名其妙出現堪比唐朝版活雷鋒的突厥騎兵……到底是什麼來路？無緣無故為何幫大唐守城？

「總的來說，除了歸降大唐的那部分突厥人外，別的突厥人對大唐可謂恨之入骨，如今的西突厥勾結高昌國，攛掇龜茲國對大唐西面和*圖*書邊境進行襲擾和擄掠便是很明顯的例子，那個姓錢的屠戶說什麼突厥騎兵幫大唐守城……」蔣權譏誚地一笑：「……突厥人不幫著敵人攻城便謝天謝地了，幫咱們守城？他們吃錯藥了么？」

「就算是您的，可……這一顆貓眼石當訂金也太少了啊。」

錢夫子笑道：「敵軍哪有這麼蠢，每次戰術自然都不一樣，有時候是在路上被伏擊，有時候是被襲營，總之每次的法子都不一樣，可每次都有兩支突厥騎兵出現，幫咱們守住了西州城，敵軍被打敗后他們也不入城，吆喝幾聲便策馬跑得沒了影，下一次有敵軍攻城時，他們又恰到時機地出現在城外……」

那焉很無語，在這個連刺史府都只有巴掌大的城池裡，你居然要建一個佔地十二畝的宅子，而且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語氣，別人豈不是該一頭撞死？

任何事情最怕的就是沒頭沒尾，圓溜溜的不知從哪裡找突破口，一旦發現一個小小的漏洞，這件事離解決的時日也不遠了，李素對自己有信心。

「沒錯，色澤純度很不錯，上品哦。」李素笑道。

……

「這兩支突厥騎兵人數幾何？」

……

錢夫子奇怪地看著他：「小人剛才不是說了么？城外一南一北兩面冒出來的啊……」

「合適，本官是西州別駕，我說它是我的，它就是我的。」李素的混賬語氣深具程咬金神韻。

「這……還是我送給您的呀……」

那焉被李素繞了半天，仔細一尋思，確實沒哪裡不對，可是這心裏為何堵得慌？

錢夫子神情忐忑地看著他，不時又回過頭看看帥帳內武力值最高同時也最沒人性的鄭小樓。https://www.hetubook.com.com

總的來說，今晚將錢夫子擄來還是很有收穫的，可以說收穫特別巨大，對一籌莫展的西州局勢，李素終於看到了一絲曙光。

那焉接過後只看了一眼，又快哭了。

突厥人，龜茲人，曹刺史，果毅都尉項田，還有西州刺史府里的諸多官吏……

蔣權嘆道：「若說是別的異族幫大唐守城，末將也就信了，可突厥人實在……貞觀四年，陛下活擒頡利可汗，東突厥滅亡，此戰一雪大唐渭水之盟的恥辱，不僅如此，此戰過後，大唐將士入草原，對突厥諸部落進行了清洗，突厥各部落首領要麼歸降大唐，要麼被徹底絞殺，剩下的一部分則分批往大唐兵鋒無法觸及的地方逃竄，比如突厥阿史那一族，便全族歸降了大唐，還有一部分則投往控制西域的西突厥……」

「官……官爺，小人知道的全都說了，半句都沒保留，小人接下來……應該不挨揍了吧？」

李素沉下臉：「你在說笑話嗎？」

蔣權老實道：「末將確實不信。」

李素陷入沉思，久久默然不語。

「突厥騎兵……助我大唐守城？」李素對這個驚天大八卦簡直不敢置信：「這兩支突厥人從哪裡冒出來的？」

那焉猛地一個激靈，開始仰頭望天色，估摸下一句要拿天色當借口了。

一個初來乍到沒有任何根基的官員，對經營這座州城數年的首官動手，無疑是自尋死路，李素不是王樁，他不會幹出如此缺心眼的事。

「怎麼可能！定是那屠戶胡言亂語，李別駕為何不重重治他的罪？」蔣權一臉憤慨道。

李素眨著清純無辜的眼：「你幫我墊上唄……」

李素回過神，朝他歉然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笑：「今日是我魯莽了，先給你賠個不是。」

不過有些疑惑還是被解開了，比如這座城池為何一片死氣沉沉的氣氛，又比如一直弄不清楚這座既破敗，人心又松渙的城池這些年居然能在諸多外敵環伺下不失陷，現在算是有了解釋。

除了下令蔣權秘密派出一支百人精騎四處搜尋那兩支有可能存在的突厥騎兵外，李素沒有別的動作，每日白天在西州城裡閑逛，晚上則晃晃悠悠帶著王樁和鄭小樓兩位親衛回營睡覺，在西州諸官員眼裡看來，李素的表現根本就是個沒有任何本事，只靠邀歡獻媚得官的寵臣。

「敵軍這幾年大規模攻城一共四次，你的意思是，每次都是被這種戰術打敗的？」

那焉的臉色有點難看：「這……是我的啊！您拿小人送您的東西，反過來再給小人當訂金，這事是不是……」

……

李素眨眨眼：「蔣將軍不信？」

那焉快哭了：「先多謝李別駕拿小人當朋友，可是……在這茫茫千里大漠里建一棟華宅，花錢可不小，小人雖是商人，卻也負擔不起啊……」

……

「是你的啊，但你送給我，就是我的啊，我的貓眼石拿來付我宅子的訂金，你說說，這件事哪個地方不對？」

這個寵臣的表現沒讓鄙視他的人失望。

那焉眯著眼，舉著貓眼石面朝陽光仔細端詳許久，獃獃地道：「這顆貓眼石……好眼熟啊，莫非是西行路上小人送您的那一顆？」

錢夫子立了功，李素以禮相待，命王樁領他找個空營帳睡下，明早派人將錢夫子送回城去，不僅如此，李素還順手賞了錢夫子一塊足有十兩重的銀餅。

思緒再往更遠的地方發散，李世民和*圖*書當初沒頭沒腦的，為什麼忽然把他派到西州來當官？這個令李素苦思了近半年的問題，在錢夫子走後，李素似乎也漸漸有了一些頭緒。

「都用來建宅子？」那焉還是不能接受。

李素裝糊塗：「錢咋了？」

嘴角翹起一抹奇異的笑，李素悠悠道：「若此事是真的，西州這個地方可就有意思了。」

一張張凌亂的面孔在李素的腦海反覆閃現而過，漸漸串成了一條線，有首有尾，有因有果，這座城，原來並不那麼簡單。

李素嘆道：「小是小了點，可誰叫我是別駕呢，愛民如子嘛，宅子小一點勉強住一住便習慣了……」

對錢夫子的答案，蔣權顯然很不能理解。

「是你送我的啊，所以它是我的了，哪裡不對嗎？」李素殺人似的目光惡狠狠瞪著他，很霸氣。

說完李素都覺得有點臉紅，他發現自己變壞了，被程咬金帶壞的。

好吧，李素再一次提醒自己，這傢伙只是個屠戶，不能對他高標準嚴要求。

「您若問這兩支突厥騎兵的來處……」錢夫子苦著臉，可憐巴巴地再一次強調道：「……小人只是個屠戶啊。」

李素嘆了口氣，真不愛跟這種死要錢的人打交道。

從天而降的橫財把錢夫子震住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今晚這頓打挨得真夠值的，竟換了十兩銀餅，如果能夠做成長期買賣，那該多麼的美滴很……

李素笑道：「為何不可能？突厥人不能幫咱們大唐守城嗎？」

「行了行了，這錢我自己出！」李素狠狠白他一眼，從懷裡掏出一顆碧綠的貓眼石，塞到那焉的手裡：「拿去，當是訂金了！」

李素指著西州城東一塊閑置多年的空地，神情充滿了指點江山般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