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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深吸氣：「……」

聽完了整個經過，李素的心情很複雜，想揍人，又怕打不過他，想崩潰，又覺得在崩潰之前不揍他一頓太不甘心，糾結極了……

要不是打不過他，這傢伙早被自己正面反面來回抽一百記大嘴巴了。

「曹刺史，看來這小子一時半會逼不走了，咱們……可能低估了他。」

李素太年輕了，年輕到讓人提不起太大的戒心，一個十多歲的娃子裹著一身官袍人模狗樣學大人當官，看在曹余和諸官員眼裡，怎麼看都像一隻沐猴而冠的猴子。對付這樣一隻小猴子，曹余和諸官員壓根沒太往心裏去，估摸著隨便弄點小陰謀出來就能把他嚇得眼淚汪汪，哭喪著臉跑回長安找個漂亮的青樓姑娘鑽進她懷裡求安慰求抱抱了……

很欣慰，李素終於從鄭小樓那張欠抽的孤傲臉上發現了一閃而逝的尷尬。

等待是漫長且枯燥無聊的。

很奇怪，一個橫徵暴斂的刺史，按說應該富得流油，家裡居然如此簡陋不堪。

……

鄭小樓神情露出苦澀：「首先是布袋問題，他……太肥了，布袋裝不下，忙活半天套進去一半，最後不得不把他倒出來……」

「所以，天色不早了，我要睡覺了。」鄭小樓果然不啰嗦，轉過身就走。

鄭小樓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既然運不出去，當然要扔掉了，不然我留著有何用？」

「然後，我便進了城，摸黑潛進了那位馮司馬的宅子，在他ｈttｐs://m.hｅtｕbook.ｃｏm•cｏm不知第幾個侍妾的房裡找到了他，把他一掌劈暈了，順便把他的侍妾也一掌劈暈了，準備把馮司馬裝進布袋，運來大營……」

「倒……倒出來……」李素目光獃滯，想像那幅馮司馬如同豐收的糧食一樣被「倒」出布袋的畫面，畫面太美。

李素快哭了：「您再回憶一下，我對你有信心，一定會回憶起來的。」

李素居然還笑得出：「當然發現了。」

耐心等了很久，鄭小樓才捨得開了金口。

大漠的月亮似乎比長安更皎潔，它純得像雪，不像長安的月亮，讓人又愛又怕。

「鄭大俠，可否再勞煩您進城一趟，把那位不知被你扔哪裡的死胖子帶回來？你要端正態度，這個死胖子不是垃圾，他對咱們很有用處……」李素嘆息著道：「這次，我把王樁和蔣權派給你，你們三個人應該能把那個死胖子運出城了。」

「那你就應該知道，你吩咐的事我沒辦成。」

鄭小樓愣了一下：「風景？我進城辦事，沒留意什麼風景……」

「其次，是運輸問題……」鄭小樓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閃過一絲憤怒和無可奈何：「這個死胖子太重了，足足兩百斤，而我，只有一個人，以我的功夫，勉強可以扛著他走到大營，然而走到城牆下時，我發現還要扛著這個死胖子飛上城牆再飛下去才能出城，這個……恕我辦不到！」

「好吧，你辛苦了……」李素臉頰ｍ.ｈeｔｕboｏk.com.ｃｏｍ抽搐了幾下，隨即好奇道：「那個死胖子被你扛到城牆下，發現運不出去后，死胖子人呢？」

停頓了片刻，似乎為了找回面子，鄭小樓畫蛇添足地補充道：「……換了江湖上功夫第一的遊俠兒，要扛著這麼一個死胖子飛上兩丈高的城牆，他也辦不到。」

「站住！」李素忍不住了，跟這麼一號貨說話，脾氣再好的君子都會變成殺人狂魔。

李素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所以？」

「鄭大俠，勞您多開幾句金口，告訴我為何事沒辦成，行不行？」李素盡量克制自己的怒火，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打不過，打不過……

李素眨眨眼，藉著雪白的月光，朝他身後看了一眼，發現他身後空空蕩蕩，李素不死心，眯著眼仔細再看了一眼，還是空空蕩蕩。

李素一腳蹚進西州這攤渾水的同時，曹余也低估了李素的本事，一來一往，正面衝突終於無可避免。

鄭小樓瞥了他一眼：「你沒發現我是空著手回來的嗎？」

「不走便待如何？西州這塊地方，他能待多久？」曹余臉上露出陰沉的笑：「據說他們騎營的糧食頂多還能支撐三四天，城裡商人和店鋪得了本官的吩咐，沒有一家敢賣糧食給他，茫茫大漠里，除了西州別無他城，一千多人眼看要斷糧了，軍中一旦斷糧，他李素還能待得下去？不怕將士嘩變么？」

「後來呢？」李素瀑布汗，這會兒他真有些同情那個和*圖*書死胖子了。

銀白色的月光下，鄭小樓獨自一人站在轅門的柵欄內，滿臉孤傲蕭瑟之色，對月獨立，負手臨風，造型帥得一塌糊塗。

三進簡單的院落，六間不太寬敞的廂房，地面沒有鋪墊青石磚，玄關內的地板也是老舊腐化的陳年老木，踩上去嘎吱嘎吱響，聽得令人倒牙。

當月亮高高掛在夜空中間時，鄭小樓終於回來了。

第二天，西州刺史府。

鄭小樓擰著眉頭思索許久，終於不甘不願地點點頭。

曹余的臉色也不好看，騎營轅門事件對他的打擊更大，一州首官，被名義上的下屬頂撞，最後還被嚇得落荒而逃，曹余心情很不好。

針對李素的這樁陰謀算不得太高明，簡直可以說是處處漏洞，這樁陰謀唯一的優勢在於眾目睽睽之下表演出來的假象，假象和謊言一樣，一旦被太多人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便成了無可質疑的真相，至於證據，眾目睽睽便是證據，而且讓人百口莫辯。

「哦，原來你進城辦事啊……」李素露出恍然之色：「那麼，事呢？」

李素皺眉：「一切很順利啊，哪裡出了問題？」

一個大漠荒城裡的刺史府，自然豪奢不到哪裡去，這裏的一切資源太珍貴了，那些在長安城很尋常的東西，比如府邸內的池塘，假山，水榭，涼亭等等，這座刺史府里一概沒有，沙漠里的水很珍貴，建築材料很珍貴，甚至連堆砌假山的石頭都很珍貴，沒人捨得用如此珍貴的資源在自家府宅里造hｔｔｐs://m.hetuｂｏｏｋ•cｏm•cｏm一堆華而不實的東西。

李素最吃虧的地方也在這裏，他和騎營的所有將士都知道這是一樁陰謀，可是終究拿不出辯駁的證據，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漢子，酒肆里喝多了酒大聲嚷嚷幾句自己是騎營的騎曹，聽到的人便相信他是騎曹，這個冒牌的騎曹趁著酒興踹開了趙家的門，糟蹋了趙家的閨女，別人便毫無疑問地把這筆賬算到李素和騎營頭上。

……

「本來打算扔井裡的……後來發現井口太窄，這死胖子居然塞不進去……」鄭小樓頗有些悲憤，一副日了狗的表情。

「嗯，然後呢？」李素很有耐心地等著鄭小樓的鋪墊前言。儘管很清楚最後的結果一定很欠抽，可李素還是想聽聽看到底有多欠抽。

「你吩咐的事，本來應是我和王樁一起辦的，子夜出營時，王樁睡著了，呼嚕打得山響，而這件事原本並不難辦，所以我一個人進了城……」

「事沒辦成我不怪你，但是……你總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吧？」李素嘆道。

鄭小樓看了他一眼，道：「馮司馬出了問題。」

項田的臉色很不好看，自從上次在城外騎營的轅門前被蔣權用劍逼得步步倒退後，項田顏面大失，心情便一直沒再晴朗過。

客人不是什麼稀客，而是駐守西州的折衝府果毅都尉項田。

一個處處漏洞的陰謀，西州刺史曹余居然也答應執行了，根本沒經過太仔細的推敲和完善，說到底，仍是因為李素的年齡。

鄭小樓被李素派出去了，他heｔｕbook.ｃｏm.ｃom要做一件對李素很重要的事。看著鄭小樓出了營門后，李素便一直坐在轅門柵欄內的沙地上等著他。

此刻，刺史府內院的廂房裡坐著一位客人。

於是李素皺起了眉頭。

鄭小樓扔過一記「你很啰嗦耶」的鄙夷眼神，硬邦邦地道：「事沒辦成，解釋再多有用嗎？大半夜的，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

「什麼問題？」

「天那麼黑，我不記得把他扔哪裡了……」鄭小樓酷酷地道。

李素終於明白今晚交給鄭小樓的任務為什麼會失敗了，於是同情而愧疚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空著手回來的。

「夜色下的西州城如何？風景佳否？」李素很佩服自己的涵養，居然還能笑著問風景，實在是溫潤如玉的君子。

「後來我想通了，一個對我毫無用處的東西，我為何一定要找個風水寶地再扔呢？簡直蹉跎我的光陰……所以我隨便找了個地方把他扔了，最後我獨自飛上城牆回來了。」鄭小樓說完，臉上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李素狂汗：「你把那個死胖子扔哪了？」

這事……似乎還真不能怪他。誰叫他有一個豬一樣的隊友呢，在他累死累活扛著那個死胖子，愁眉苦臉在城牆下轉悠時，那個名叫王樁的豬隊友還在營帳里打呼嚕，多麼悲憤的事實……

李素擦了把額頭的汗，真是黑暗的一晚啊……

事實上刺史府很寒酸，大唐若要搞一個境內刺史府豪奢程度排行榜的話，西州刺史府的排名一定是墊底的倒數第一，而且是超級倒數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