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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你吃過自己的肉嗎？哪怕從手指撕下的一小塊死皮……哦，大師恕罪，你是吃素的，哎，可惜了……」

取經不能獨自一人，太幻滅形象了。

李素被他譴責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道：「大師可是覺得不合口味？」

開玩笑，進了妖怪的洞府還想出去？唐僧哪一次自己跑出去過？都是猴子救他出去的……

或者……真切他一塊肉下來嘗嘗？萬一真的長生不老呢？和尚吃素，他李素可不吃素的。

「那麼，大師便在營帳內靜修也好，再過幾日，待陛下旨意來，我再與大師一同啟程回長安。」

「沒有！」玄奘瞥了他一眼，表情仍有些驚懼，這位年輕的縣子……好像病得不輕，莫名其妙說什麼收徒弟，他收不收徒弟很重要嗎？為何這位縣子一臉失望的表情？

李素笑了笑，也不介意，命人準備素齋，為玄奘洗塵。

思緒無限發散，李素看著玄奘的目光又漸漸不對勁了，充滿了邪惡。

李素激動的眼神漸漸變得不善良了，眯著眼上下打量著玄奘，不時發出瘮人的笑聲。

玄奘搖頭道：「貧僧昨日說了，另有一樁俗務纏身，怕是不能與縣子同行……」

因為……這位縣子的眼神實在太可怕了，橫看豎看，總覺得不懷好意的樣子，就像是……就像是琢磨著從他身上哪塊地方下刀似的。

雖然眼前這位唐僧又老又黑，可現在的樣子還是很可愛的，真想和_圖_書一口吞下去……

跟和尚吃飯是件很難受的事，因為和尚不吃肉，李素給玄奘安排了一桌素齋，因為是偶像的師父，李素甚至很給面子的親自給他清炒了幾個素菜。

玄奘笑著拒絕道：「能與縣子同行，貧僧之幸也，只是貧僧另有一樁俗務纏身，怕是辜負縣子美意了。」

玄奘很有禮貌，挾了一筷蕨菜送進嘴裏，然後趕緊吐了出來，合什低喃了幾聲「罪過」，轉過頭很幽怨很譴責地看著李素。

「真沒收過徒弟？」李素不死心地問道。

「貧僧真沒收過徒弟……再說，就算貧僧要收徒弟，也不會收一隻猢猻，一隻豬，雖說佛法普渡眾生，但也要看萬事靈性悟性，縣子的說法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對猴子的崇拜，連帶的，李素對玄奘的印象也好了很多，雖然這傢伙經常念緊箍咒折磨猴子。——再說，這可是唐僧哎，吃了可以長生不老的唐僧哎！

玄奘下意識摸了摸已長出寸余的頭髮，這話不知如何答了，他發現大家的思維根本不在同一個位面，完全不理解這位縣子到底在說什麼。

經玄奘解釋過後，李素才恍然，原來按佛家的說法，佛門弟子的飲食是禁葷腥的，《楞嚴經》雲：葷腥生食生嗔，熟食助淫，所以佛家要求門下弟子禁食，而所謂葷腥，是「葷」和「腥」分開的，所謂的「葷」並非指各種動物的肉，而是蔥姜蒜韭菜ｈｔtｐs://wｗｗ•ｈｅtｕｂｏｏk•com.ｃｏｍ等這些含有特殊氣味的蔬菜或調料，因為在佛家眼裡，這些東西屬於「惡臭」，「異味」，食之不潔，而所謂的「腥」，才是指豬雞魚等各種動物的肉。

「大師記不記得前世今生？」李素很熱情地問道。

玄奘笑道：「出家人，生於塵俗，活在塵俗，說是四大皆空，可誰能真正避得開塵俗凡事？和尚除了念經，多少也要交幾個塵俗朋友的。」

李素笑著與他見禮，見玄奘黑眼圈高掛，不由幸災樂禍的笑。

玄奘嘆氣：「貧僧沒有玩笑，姜蒜屬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

李素親熱地攔下玄奘的話，笑道：「大營內賬房甚多，大師何必進城？」

李素嘆了口氣，收起了失望的情緒，其實，明知猴子是虛構的，可心裏還是留存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這大抵是自己性格里純真的一面吧，一個相信童話的成年人，終究不會壞到哪裡去。

說實話，在這荒涼貧瘠的孤城裡，吃素比吃肉困難多了，搜羅一桌素菜很不容易，李素則坐在另一邊，一手抄著半隻烤得焦黃滴油的羊腿，一手端著酒杯，一派江湖好漢的做派。

善了個哉的！

李素目瞪口呆看著他，然後展顏一笑：「大師莫鬧，姜蒜都是土裡長的，哪裡算什麼葷菜，這玩笑開不得，會害死我的……」

這就是不收徒弟的弊處啊，書裏面的唐僧哪怕被妖怪捆綁吊起擺出無和*圖*書數少兒不宜的姿勢，睡覺也睡得無比香甜，因為他篤定會有隻猴子救他出去。

這和尚好麻煩，要不……撤去宴席，命人把他扔出大營算了？累了，不想請客了……

「前世啊，大師，你很值錢的，佛祖座下高徒，金蟬子九世轉生……你這一路上難道沒遇到要吃你的妖怪嗎？吃了你的肉可以長生不老呢！」

玄奘：「……」

……

玄奘也奇怪地看著他：「這些菜里放了姜蒜，自然是葷菜，縣子難道不知？」

「不，貧僧……貧僧還是進城吧。」玄奘臉有點白，眼前這位縣子看起來很不正常，像瘋子。

當年見到李世民時都沒這麼激動過，但此刻見到玄奘卻整個人燃起來了。李素也是有偶像的，偶像不是帝王將相，當然，更不是眼前這個和尚。

「啊？」

李素確實很失望，眼前這個和尚看起來很平凡，而且落魄得像個叫花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書里那位冠面如玉，風度翩翩，把女兒國國王迷得神魂顛倒的御弟哥哥，更重要的是……怎麼不收徒弟呢？

這事說小不小，如今大唐普遍對佛道都很尊崇的，若真不小心給玄奘吃了葷，傳回長安會被萬千佛家善男信女唾罵。

「大師……我吃葷的。」

玄奘見他茫然的模樣，便知他是無心之舉，並非故意羞辱出家人，於是嘆了口氣，耐心地給這位小白權貴科普常識。

李素的偶像是猴子，那隻敢愛敢恨毀天滅地，一句「和圖書俺老孫來也」，擔起多少道義是非，卻不得不屈服於神佛的悲情猴子。

……

玄奘嘆道：「流離故土長安十余年，貧僧自然要回去看看的，歷經辛苦從天竺取來經文，大唐的僧人們想必還在等貧僧回去為他們佈道。」

李素神情一整，急忙站起身朝玄奘面前的矮腳桌走去。

李素呆怔不語。

李素眨眨眼：「大師是化外之人，不沾紅塵俗事，怎會有俗務？」

仔細看了看玄奘面前的幾道菜，卻都是綠菜，沒見一絲葷腥，李素湊近聞了聞，也沒聞到動物油脂的味道，不由奇道：「大師怕是看錯了吧？這些都是素齋，不見一絲油葷，何來吃葷的說法？」

玄奘：「……」

「大師若意欲回長安，不妨與我同行，路上也有個照應，大師意下如何？」

……

而李素，臉色卻漸漸變了。

相比李素的熱情，玄奘卻覺得渾身發毛。

「好了好了，咱們好好說話。」李素努力讓自己正常一點。

……

李素奇道：「不知大師交了哪位朋友？他也在西域嗎？」

玄奘笑道：「十二年前，貧僧從長安出發，沿絲綢之路向西而去，欲往天竺求取佛法真經，貞觀三年路經高昌國，當時的高昌國主麴文泰深具佛緣，領國中臣民出城而迎，極盡隆重，貧僧感激不盡，遂應邀進城，住進高昌王宮內，與國主麴文泰論了三天三夜的佛法禪理，皆引彼此為生平知己，貧僧與他約好，待求取真經歸來，htｔｐs://ｗｗw•ｈetubｏok•ｃｏｍ.ｃom定要去高昌國一行，與他再續十余年知己之情。」

玄奘搖搖頭，嘆道：「顛沛行路之苦行僧，有口吃食已然不易，怎會挑剔口味？只是……恕貧僧無禮，縣子為何非給貧僧吃葷？」

「你……應該收徒弟的！不收徒弟誰來幫你打怪？誰來給你趕跑那些磨人的小妖精？」李素很痛心很譴責地看著他。

「大師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不知大師接下來欲何往？」李素合什問道。

玄奘擺擺手，笑道：「多謝縣子，貧僧是化外之人，萬丈紅塵與貧僧已無緣……」

玄奘臉色越來越黑，情不自禁看了看天色，結結巴巴道：「天不早了，貧僧……貧僧還是進城暫住一宿……」

玄奘不經意一瞥，正好迎上李素的眼神，頓覺渾身寒毛直豎，生生打了個冷戰。

玄奘說著說著，笑了起來，那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溫暖笑容，可見他與高昌國主麴文泰交情確實不淺。

驚惶不安的玄奘在大營內度過了漫長的一夜，早上出營帳時兩隻黑眼圈掛在臉上，顯然昨晚睡得不太好。

好邪惡！為何有種誤入龍潭虎穴的錯覺？

玄奘解釋過後，李素無語地看著他。

「西州是大唐的城池，大師遠從天竺而來，多年未見大唐風土人情，今日不妨在城裡四處看一看，我遣幾個隨從侍侯您。」

不知道這條規矩是誰定的，但可以肯定，定這條規矩的人一定有慢性鼻炎，那麼香噴噴的東西，非說有「惡臭」，鼻炎很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