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李承乾緩緩點頭，計劃非常完美，似乎找不出漏洞，近一萬兵馬，靠的就是出其不意，雷霆閃電般解決，一如當年的玄武門。

「侯爺，城門快關了，接下來去哪裡？」

賀蘭楚石急忙道：「丈人已答應只等城中一亂，便在子時出門，直奔左右武衛，他曾任兩衛大將軍，麾下門生部將如雲，只待高聲一呼，兩衛必生內亂，無法赴援太極宮，至於宮中羽林禁衛不過數千人馬，不足為慮，余者如龍武軍，左右候衛，左右備身府等，日夜守侯皇宮內外，但若事起突然，這些禁衛猝不及防之下必然救援不及，我等只須速戰速決，以迅雷之勢直撲宮闈，控制了……陛下，此戰已立於不敗，那時殿下代天子降詔，稱父皇效古賢堯舜禪位，天下縱嘩然，亦無可改變事實，大勢可定矣。」

夜色里傳來一記冷哼，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披戴盔甲，緩緩走出，他的身後緊跟著兩千余名全副武裝的將士。

……

李素仰頭看了看天色，笑道：「今日咱們留在城中，去東市找王直，那個混賬拿著我的錢大宴賓客，三五日里已花了我上千貫，今日必須大吃一頓回本，不然心裏不舒坦。」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這「一念」，存乎侯君集的心中，李素該做的已做了，剩下的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

「殿下……」稱心幽幽嘆息。

半個時辰后，天色已是深夜。

方老五頓覺失言，急忙閉嘴。

ｈttｐs://www.ｈｅｔubook•ｃｏｍ•ｃｏm杜荷聞言只好躬身領命。

東宮後花園的叢林里不知何時冒出一群穿著黑衣的漢子，大約二百來人，為首的正是李承乾的貼身禁衛紇干承基，二百多人同時在叢林里鑽出身子，卻沒發出任何聲音，眾人單膝跪在濕軟的泥地上，蠶豆般的急雨滴落時的噼啪響聲完全將眾人的動靜掩蓋住了。

一道身影從殿後屏風處轉出，稱心靜靜看著李承乾的背影，淚如雨下。

李素說著，嘴角勾起一抹怪笑：「……他還是一樣的蠢。」

今夜此刻，恐怕便是訣別之時了吧。

正殿內，所有人的情緒紛紛被點燃，齊聲道：「必為殿下效死！」

這裏可是東宮，常迎望無緣無故帶著兩千多兵馬跑到東宮正門來，而值守的袍澤們卻沒聽到任何兵馬調動的指令，這可就透著奇怪了。

紇干承基神情平靜地點頭，顯然這個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李承乾深吸了口氣，緩緩環視面前的幾人，這些人便是他起事的班底了，若事成，他們將來必然位列新朝三公，爵貴王侯，若事敗，便是跟隨自己赴黃泉的下場，不管他們的才能如何，總之，他們與自己已緊緊綁在同一條船上了。

杜荷扭頭看著李元昌，見他表情惶恐，目露懼色，只好自己站出來答道：「中郎將李安儼已準備妥當，這些日子李安儼暗中籠絡了十余名大小將領，手中掌左屯衛精兵六千余，並ｈｅtuｂoｏk.ｃｏｍ•coｍ收買了值衛長安東城延興門都尉王熘，與其約定今夜子時三刻，為李將軍打開延興門……」

反常的決定令方老五有些詫異，接著腦中一道靈光閃過，方老五悚然一驚，失聲道：「難道今晚……」

方老五和一眾部曲已上了馬，李素忽然狠狠一揚鞭，難得地露出意氣風發之態，大笑道：「走，去東市！」

綿綿的秋雨仍在下，已是傍晚時分，遙遙聽到各坊的坊官們敲著鑼，吆喝著商販百姓們各歸各家，馬上要落門宵禁了。

歷史上的侯君集參与了李承乾謀反，最後的結局自然是死路一條，這一世因為李素的存在，歷史的車輪是繼續沿著原來的軌跡隆隆向前，還是會突然折拐換個方向，李素也不知道。

侯君集最終會做出什麼決定，說實話，李素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儘力了。

「若能再多給我一兩年的時間，我的把握會更大一些……」李承乾面沉如水，搖搖頭，甩去此時不合時宜的感慨。

李承乾蹙眉，沉默。他將所有計劃里的每一個細節在腦海里仔細過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紕漏之後，這才緩緩點頭。

方老五咧嘴一笑，心中微覺奇怪。

「諸卿，大丈夫建功立名，當從險中取，今夜大雨必是天公助我，且隨我手提三尺青鋒，試問鼎重幾何，英雄何覓！」

眾人散去，李承乾獨自坐在殿中，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端杯的右手卻在微微顫抖，不知是m.hetubook.com.com興奮還是害怕。

……

一套完整的謀反的計劃，在幾個人的寥寥數語間，終於顯露全貌。

很快，東宮內外傳出一道道悶哼倒地的聲音，紇干承基站在花園中間不言不動，眼睛半闔，不知過了多久，一名黑衣漢子匆匆趕來，抱拳低聲道：「東宮內所有的皇帝眼線耳目已全數剪除，屬臣張玄素，于志寧等人已回家，余者皆已伏誅。」

巡夜的火長一呆，待看清來人的模樣后，急忙行禮：「拜見常將軍。」

李承乾眼中厲色一閃，忽然道：「信火起時，著令左屯衛李安儼另遣百人，直撲城外太平村，先給我把李素滿門屠盡！」

李素走下侯家門外的台階，方老五牽馬上前，將韁繩遞給他。

東宮正門。

……

見頂頭上司到來，火長神情恭敬又帶著幾分疑惑。

入夜，雨勢更大了，陣陣涼風卷集著雨點，如蠶豆般噼噼啪啪打在房頂，像進軍的鼓點。

李素已跨上了馬，扭頭迅速回頭，冷森看了他一眼。

李素經常村裡城裡兩頭跑，但他從來都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事情再忙也會在城門關閉以前出城回家，這個習慣多年不曾壞過，今日卻破天荒地留宿城中……

來人正是常迎望，左率衛右郎將，剛代中郎將暫領左率衛，東宮所有的防衛皆歸常迎望統領。

黑衣漢子凜然領命，轉身離去。

「左率衛中郎將劉思純已被咱們設計拔除，因私鬥一事而被兵部罷了官，如今換上了右郎將常和*圖*書迎望代其職，常迎望早已發誓為殿下效死，只不過常迎望上任時日尚短，來不及籠絡左率衛太多將士，今夜子時過後，約定在左率衛大營縱火，只待這邊火起，大營必亂，常迎望可率兩千人趁亂衝殺，配合進城的左屯衛李安儼，李安儼率部直擊仁壽坊和朱雀大街，守住街口，狙擊左右武衛援兵，而常迎望則率部直撲太極宮，一內一外，兩相配合，事可定矣。」

東宮，正殿。

「啊？」杜荷大驚，接著面現遲疑，這個正需用兵的節骨眼上，可以說每一支謀反的力量都是他們迫切需要的，只待事成，整個江山都是你的，這個時候你還跟一個小小縣侯計較什麼？

「侯君集那裡怎麼說？」李承乾轉頭看著賀蘭楚石。

這是個平靜的夜晚，與往常的每一天並沒有任何不同，至少對東宮值守的將士們來說確是如此。

李承乾點點頭，轉眼望向殿旁神情不安的漢王李元昌，襄陽郡公杜荷等人，道：「城外左屯衛如何？」

一名火長拔刀指住來處，大喝道：「東宮禁地，何人擅闖？」

貼身禁衛紇干承基站在他身後，恭聲道：「殿下，萬事俱備，只等殿下一聲令下了。」

門口約五百人的巡夜府兵正在各自列隊來回巡梭，滂沱的雨夜裡，雨點拍在將士們的鎧甲上，寒氣愈發沁入骨髓。

……

「趁雨勢甚大，馬上清除東宮巡衛，伏擊值守府兵，正門交由常迎望將軍率兵奪取，一個時辰內，東宮要徹底掌握在太和_圖_書子殿下手裡。」

門口宮燈高掛，將正門外空曠的廣場照得亮如白晝，廣場外的任何動靜皆盡收眼底，萬無一失。

站起身，李承乾的目光已是一片殺意，還帶著幾分病態似的瘋狂。

漆黑的夜色里，紇干承基面容冷峻，抬頭看了看天色，然後狠狠一揮手，二百余黑衣漢子紛紛散開，隱入無盡的夜色中。

李承乾又道：「太子左率衛呢？」

……你終歸還是走了這條路！

李承乾神情堅定，不容置疑地道：「我到今日這般境地，全拜此人所賜，今晚可能會成功，也可能會失敗，不管勝與敗，這個人我都不想看見他活著！就算敗了，我也要拉他一起共赴黃泉！」

殿內燈火通明，李承乾身著太子朝服冠冕，神情冷肅。

離開侯家，李素走出大門，心情卻無比迷茫。

李承乾頭也不回，哈哈笑道：「稱心，天色不早，你且安睡去，今夜孤不陪你了，等你一覺睡醒，或許有個極大的驚喜等著你，哈哈……」

遠處南面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巡夜的府兵一愣，接著神情緊張起來。

杜荷上前輕聲道：「殿下不妨細細思量，看看還有什麼遺忘……」

稱心眼淚流得更急，卻仍乖巧地嗯了一聲，卻遲遲不曾動彈，只是痴痴地盯著李承乾的背影，彷彿要將他的每一個角度的模樣都深深印刻在腦海中。

李素卻悠悠一嘆，表情複雜地喃喃道：「今晚……應該是今晚了，如果不是今晚，那麼他比我想象中更蠢，如果真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