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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道，恐怕不會很早。」蘭兒回答。

以寒生目前診脈的水平，尚且分不清洪、弦、滑、澀諸脈象的分別，只是摸著脈搏感覺萬分的虛弱，彷彿蠕動般，氣血兩虛虧。他知道，蘭兒娘是承受不了丈夫仍在人世的消息的衝擊而倒下的，人的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是最容易引起內傷的，她是思悲而經年，突又喜之極致，大起大落，心肝臟器終無法承受，造成了嚴重的內傷。

「我娘她怎麼了？」蘭兒啜泣道，其實她又何嘗不明白，娘苦苦撐了這數十年，早已心力交瘁，難以忍受這大喜大悲的刺|激了。

「蘭兒的爹來自京城，姓魏……」寒生接著問道。

天色已大亮了，寒生望了望草龜們，轉身鑽出了灌木叢，穿過竹林，向南山村走去。

寒生大惑不解道：「縣醫院？」

寒生默默的退了出來，此刻心中只有一個願望，馬上找到山人。

「朱伯伯去了縣城，寒生也剛剛走。」蘭兒說道。

寒生拉蘭兒來到大門外。

「快請進屋。」蘭兒讓他們進來。

「寒生，我娘不要緊吧？」蘭兒淚痕猶在，楚楚可憐。

寒生大驚，急忙衝下山坡，朝著家中跑去。

※※※

寒生扶住了蘭兒娘，將其抱回屋子裡，放在了西屋的床上。

一種暖洋洋、和*圖*書甜絲絲的感覺湧上了心頭，這是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汪汪！」笨笨從狗窩裡衝出來對著他們狂吠。

屋內發出響動，寒生和蘭兒趕緊跑回屋裡。

天陰沉沉的，好像就要下雨的樣子，空氣中飄來一股淡淡的腥味兒。

「他真的是我爹？」蘭兒還是不敢相信。

不一會兒，看見了父親被來人推搡著上了車，那車一路塵土的駛去了。

「是啊，孩子，你想要說什麼？」蘭兒娘不解的目光看著寒生。

此刻寒生輕輕指壓著蘭兒娘左腕的寸關皮膚之上，浮取心肺脈象，竟絲毫感覺不到，遂稍微加大力度壓至肌肉，中取也不得，全力重手按至筋骨，沉取脈象，心中暗道不好。

「女娃子生的這麼好，是不是寒生的媳婦啊？」那婦人見蘭兒嬌羞靦腆，猜到個八九分。

「他們說你已經到縣醫院工作去了，縣裡來人剛剛把朱醫生也接走了。」蘭兒娘說道。

蘭兒和她娘怔怔的望著寒生，彷彿站在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人。

一會兒，蘭兒娘悠悠醒轉來，登時淚如泉湧，口中喃喃道：「他現在哪兒？」

「撲通」一聲，蘭兒娘倒下了。

當他返回來時，遇渭南發大水，水淹潼關，村子和荷香一家人都沒有了。他發瘋似的沿途和_圖_書尋找，尋遍了關中，最後一病不起。一年多以後，大病剛剛初愈，卻被政府流放去了黑龍江原籍。後來，他又多次回去過關中，可那個村子早已經不存在了，再也打聽不到荷香的下落了，他只道是荷香命苦，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從此，他發誓終生不娶，每當月圓之夜，他都會拿出荷包，思念著荷香，望著那一縷青絲而黯然淚下……」寒生說著說著，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不要緊，他們不敢把老爹怎麼樣的。」寒生安慰道，他心裏清楚，那些人這樣做，無非是想要逼迫他過去給那個老頭治病。

天蠶衣丟到哪兒去了呢？寒生心裏嘀咕著。

「沈才華。」婦人笑咪|咪的說道。

蘭兒迎出門去，院子里站著一對中年夫婦，懷裡抱著個嬰兒，手中拎著一條豬肉和兩隻雞。

蘭兒娘也出現在面前，急切道：「咦，寒生你不是在縣醫院嗎？怎麼……」

金頭黿被解除了禁制，恢復了千年的陰功，這是吳道明萬萬沒有想到的。

笨笨夾著尾巴溜進了窩裡，低聲「嗚嗚」叫了兩聲，縮著身子不敢出聲了。

寒生安慰道：「你娘的心病乃多年鬱結而成，心病還需心藥醫，我這就去將山人帶來。」

寒生拇指掐在了蘭兒娘的人中。

「朱醫生在家嗎？」院門口和*圖*書傳來了一個男人的問話聲。

眼前的情形令寒生見了不由得心中一陣酸楚。

他站在山坡上默默的望著生活了二十年的茅草屋，不禁有些熱淚盈眶了。

蘭兒見那嬰兒生的白白胖胖，烏黑的眼睛格外的大，著實可愛，便忍不住地想要抱抱。

蘭兒娘一愣，隨後點點頭，疑惑道：「寒生，怎麼問起這個，是蘭兒告訴你的嗎？」

蘭兒也驚訝的望著寒生。

寒生伸出三指，輕輕按在了蘭兒娘左腕寸口處。

「哦，那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沈天虎問道。

「大娘，您以前的名字是叫荷香吧？」寒生突然問。

寒生笑笑，收下了土卵，揣進了懷中，站起身來。

※※※

「我走啦，你好好照顧你娘吧。」寒生到灶間隨手抄起兩個紅薯面的饅頭，告別了蘭兒，奔縣城方向而去。

「這幾天發生了好多事兒，我根本沒有去過縣裡，他們是騙人的。」寒生想起上次父親被關在縣裡，同樣是受到了欺騙而被挾持的。

他起先只是幫助父親搗葯配伍，並未系統的學習過切脈診病，好在他自幼跟隨父親走東串西，耳聞目染，道理卻也大致明白。

「您躺著好好休息，我這就去替你找他回來。」寒生說道。

中年夫婦和嬰兒進得屋內，坐在東屋桌前，蘭兒端上了茶水。ｈｔtps://m•ｈeｔｕbooｋ.com.ｃom

中年男子搶先說道：「我們是來感謝朱醫生的，他救了我家婆娘和孩子，我叫沈天虎。」

笨笨赤|裸著身子躲在狗窩裡不肯出來，遠遠的望著寒生遠去的背影，嗓子里嗚嗚的低鳴著。

「蘭兒，我找到了你的父親。」寒生說著，鼻子一酸，自己的眼淚幾乎掉了出來。

父親曾經說過，腕橫紋向上約一寸長的這段脈為「寸、關、尺」三部，左右手的寸、關、尺部位分屬不同的臟腑，其中右寸反映肺的情況，右關反映脾胃，右尺反映腎（命門）；左寸反映心，左關反映肝，左尺反映腎與膀胱。

寒生遠遠的望見了村東頭自家的草屋上那升起的一縷裊裊炊煙，那一定是蘭兒在生火做飯。

「我……」蘭兒臉一紅，不知應該如何回答才好。

「他是旗人，父母雙亡，是北大的老師，57年成了右派，下放陝西關中渭河一帶。房東家有一獨生女，名字叫做荷香，梳著兩根長辮子，人勤勞端莊，上門求親的天天都有，可都被荷香拒絕了。荷香喜歡的人是他，但是他覺得自己是個右派，唯恐連累了荷香。最後，他終於與荷香私定終身，決定一輩子耕田種地，與荷香永不分離。他離開渭河去京城處理房產和辦理相關手續，準備回來后就結婚。臨別時，荷香送給他一和_圖_書個荷包，裏面是荷香頭上的一縷青絲。

那婦人懷中的嬰兒扭過臉來朝著笨笨裂開嘴巴詭異的一笑……

剛進院門，笨笨就先發現了，嗚嗚地叫著，蘭兒出現在了門口，身著舊藍印花布褂子，一臉的詫異，眼角閃動著淚花。

「你是？」沈天虎問道。

蘭兒她們依舊沒有說話，彷彿還沒有明白寒生所說話中的含義。

「他叫什麼名字？」蘭兒抱過嬰兒，一面逗著孩子一邊問道。

東屋裡，寒生掏出懷中顏色各異的五枚土卵，只留了一枚青色的木卵揣在身上，其餘的幾枚統統交給了蘭兒，蘭兒知道這些東西十分的珍貴，於是便小心的用包袱皮包好，拿回西屋。

「寒生！」她發出了一聲輕柔的驚呼。

「是的，吳楚山人就是你的父親。」寒生說道。

「住的地方離這兒不太遠，我昨天還遇見了他。」寒生低頭默默說道。

沉默，霎時間，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

西屋，蘭兒娘坐在了椅子上，正微笑著對著鏡子梳頭，把本來不多的斑白雜亂的頭髮編成了兩根小辮子……

「你們是？」蘭兒問道。

「他們是壞人！」蘭兒娘瞪著恐懼的眼睛說道。

這時，他看見遠處駛來了一輛吉普車，車后捲起一道塵土。吉普車停在了草屋前，有幾個人跳下了車，走進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