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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生笑道：「你放心在這裏吧，我和婆婆去去就來。」

寒生解釋說：「方諸是一種野生的大蚌，殼上生有雲朵似的紋理，月之夜用掌摩擦使大蚌發熱，對著月亮取水，一夜之間，能得到二三小合，味甘，性寒，清澈無比。譬如朝露，陽燧向日，方諸向月，都能至水火。」

「哦，那可不一般啊。」胖老頭仔細打量著寒生道。

「什麼是方諸水，快告訴婆婆。」老婆婆急切的問道。

老婆婆聽罷沉默不語，片刻之後，開口說道：「你願意陪婆婆去趟月湖么？」

「好啦，你們去談酒，我們來談葯，互不干擾。」老婆婆拉著寒生上樓，胖老頭拽著劉今墨跟在了身後。

「為什麼？」劉今墨感到很有意思。

吊腳樓上幾乎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面是酒櫃，一面是葯櫃，每面各自放著一張床和一桌一椅，看來老倆口還是分居的。

「什麼？你說是康，康熙年的女兒紅……」胖老頭瞪圓了眼睛，懊喪之色溢於言表。

對面，老婆婆正面紅耳赤的和寒生談論藥理。

劉今墨站起身來，他不能夠離開寒生。

「鬼古洞？聽說洞裏面有人隱居，是真的么？」寒生試探著問道。

胖老頭拽劉今墨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擺著一小壇酒，蓋子是打開著的，一股淡淡的酒香彌散在樓上。

劉今墨鼻子貼近壇口聞聞，蠟封得極嚴密，嗅不到一絲酒味。他端起酒罈，掂掂重量，然後放下說道：「這是一壇黃酒。」

「不，飲紹酒女和*圖*書兒紅需用大碗，方體會得到越女出嫁時，爹媽如釋重負的那種暢快心情。」劉今墨伸手謝絕了遞過來的小酒盅。

胖老頭聞言面紅耳赤，顫抖著伸出手掌，摸向土壇，但又遲遲不願打開那壇酒，眼睛偷偷的溜向劉今墨。

劉今墨心中暗自好笑，遂不說話，抄起酒罈一下倒了大半碗。

寒生與老婆婆下樓，直奔鬼谷洞下月湖而去。

劉今墨道：「你讓人猜酒，卻又捨不得打開，這樣無法觀色、聞香和識味，叫人如何來道出其來歷呢？這不是小氣又是什麼？」

「誰說的？」老婆婆疑惑的目光望著寒生。

「湘子多酒才是真。」胖老頭斷言道。

旁邊的老婆婆說話了：「他是個小郎中，見識可是非同一般呢，竟然識得金龍子。」

※※※

「好，好個康熙東浦女兒紅。」劉今墨眼噙著淚水，顫抖著嗓音說道。

胖老頭聞言一個勁兒的點頭。

劉今墨笑笑，未置可否。

「真的么？」老婆婆驚訝道。

劉今墨見之也索性賣弄一番，說道：「三年前，毛澤東81歲誕辰晚宴上，湖南進獻了一白瓷葫蘆瓶沒有名字的酒，請主席品嘗來自家鄉的美酒。主席喝了一口讚不絕口，問是什麼酒，湖南方面說這是根據古法複製出來的，請主席命名。毛澤東說道，既是白沙古井之水釀製，就叫『白沙液』吧，御口一開，此後就稱作『白沙液』了。您的這壇正是存放了三年的『白沙液』。」

「高和*圖*書人到了，老夫趕緊迎接貴客。」吊腳樓上「咚咚咚」赤腳跑下來一個滿面紅光的矮胖老頭。

「如有方諸水，應該可以復明。」寒生道。

劉今墨不為所動，依舊板著臉。

寒生本身生性便是樂於助人，即使不談條件，他也一定會治病救人的。

寒生心下明白，老婆婆這是在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如果寒生治好了婆婆的眼，婆婆就會告訴湘西老叟的事情，興許代為引見也說不定。

※※※

劉今墨自幼與師父癩頭僧在雁盪山中的山洞中生活十余年，那梅一影是當年清宮大內第一高手，因是閹人，所以只對武學和美酒感興趣，皇宮內所珍藏和天下各地進貢的美酒都品嘗了個夠，因此對酒文化極有心得。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喝著山下沽來的水酒，他總是先發一頓牢騷，然後一面喝著一面給劉今墨講著天下的美酒，以及古往今來名人騷客飲酒賦詩的典故。

「是，古人稱黑盲，烏風，青風內障，綠風內障，西醫叫作青光眼。」寒生解釋給老婆婆聽。

胖老頭依舊笑容可掬，不無自豪地說道：「當然是黃酒了，它與白酒的重量不一樣，但你要說出這是什麼酒，已經窖藏了多少年。」

胖老頭一把拽住劉今墨，嘴裏叫道：「我說嘛，此酒唐代就已經有了，老太婆還不相信呢，咦，怎麼還有一個小孩子，他也會飲酒么？」

「好，我陪婆婆去。」他滿口應承。

寒生心中一喜，說話聽音，看來果和_圖_書真有這麼一位湘西老叟。「我的一位朋友被人毒害成了一具肉屍，聽說湘西老叟多年前曾經治愈過一例，我想請他告訴我醫治之法。」他如實說道。

寒生一見，索性和盤托出好了，說道：「聽說有位湘西老叟隱居洞中，我千里迢迢來到天門山，就是為了見他。」

「你說的那種大蚌，我想月湖裡一定有，月湖在鬼古洞峭壁的下面，裏面的魚鱉是很有些靈氣的，肯定有你說的那種大蚌。」老婆婆臉上露出了笑容。

「正是清康熙年紹興女兒紅，康熙年間『越酒行天下』，數年前，我曾在京城品嘗過一口乾隆年間的女兒紅，其香氣與此壇極為相似，只不過略顯輕浮，不似此酒香氣內斂質樸。清朝袁枚曾贊『紹興酒如清官廉吏，不參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長留人間，閱盡世故而其質愈厚』，待我來嘗味加以確認。」劉今墨說道。

寒生說道：「金龍子為葯，方諸水為引，明月之夜用以洗眼，去霧翳之障，除綠翳青盲。」

老頭看不出年齡究竟有多少，一頭烏黑的頭髮，面上布滿了褶子。

所以，剛才風中送來的一絲酒香，他一聞便已知這是地道的陳年老湘潭，所以脫口而出。

十余年下來，劉今墨不僅學了一身上乘的武功，而且還對天下的美酒和名人的酒詩逸事等了如指掌。自從跟隨了首長之子進京了以後，遍嘗了各省的美酒，對照師父當年的飲酒心得，自己又是一番感悟。

胖老頭hetubook.com.com笑眯眯的望著桌子，桌上擺著一小土壇酒，土壇工藝粗糙，但看起來卻年代久遠，壇口以黃蠟密封著。

一股郁馥的香氣撲面而來，劉今墨忍不住深吸數口，生怕那香氣生生浪費掉，白白的飄散去了空中。

胖老頭正和劉今墨相聊甚歡，頭也不抬，只是揮了揮手。

劉今墨端杯至唇前，聞了聞，然後淺啜一小口，含在舌頭上慢慢的品著，過了一會兒，緩緩咽下，最後說道：「長沙回龍山下白沙井，水質寒洌中冷，泡茶色味殊絕，煎藥、熬湯皆極佳，釀酒更是芳香醇厚，此酒就是用的白沙井水釀製而成。」

劉今墨嘿嘿一笑，說道：「你人如此小氣，竟然還藏有陳年好酒，真是不可思議。」

「小時候，我的一隻眼睛因過度悲傷哭瞎了，婆婆如今已經九十多歲了，苗醫說就是青風內障。有時做夢會回到小的時候同哥哥一道在田野間抓蜻蜓，那時候兩隻眼都好用，捉得比哥哥多。自從瞎了一隻后，看東西遠近位置判斷不準，我只道這金龍子泡茶可延年益壽，卻不知可治我這多年的痼疾。」

劉今墨說道：「唐杜甫詩曰：夜醉長沙酒，曉行湘水春。」

「見那老東西做什麼？」老婆婆詫異道。

胖老頭極不情願的又拿出那隻小酒盅，習慣性的用衣襟擦了擦。

「你能舉出具體藥用的例子嗎？」老婆婆問道。

胖老頭長嘆一聲，手掌拍向土壇，「啵」的一聲，蠟封震碎，土壇蓋子飛開一邊，而土壇紋絲未動，內里黃褐www.hetubook.com.com色的陳年老酒漣漪未起，靜靜的像是一面鏡子。

「金龍子五味俱全，金味辛入肺，木味酸走肝，水味咸去腎，火味苦經心，土味甘和脾，是所有中藥材之中唯一的五行俱全的草藥。」寒生解釋道，這當然是《青囊經》上記載的。

胖老頭無奈，只得磨磨蹭蹭的取來一隻粗瓷大碗，「砰」的往桌子上一甩。

「喂，當家的，我要帶這位寒生小郎中去月湖遊覽一番，你繼續論酒好了。」老婆婆大聲的對胖老頭說道。

「快快隨我上樓，看看你究竟能識得多少酒？他是誰？」老頭一指寒生道。

劉今墨微微一笑，朗聲道：「松醪能醉客，慎勿老湘潭。」

胖老頭心疼的偷偷瞧了瞧土壇里的剩餘。

胖老頭聽罷瞠目結舌，撓了撓後腦勺。

胖老頭一把拽住他坐下，決不肯放他走。

「你說我小氣？」胖老頭一下子漲紅了臉，顯得十分的委屈。

「咦」，樓上之人詫異的叫了聲，隨即又道：「既知地名，可知酒名？」

劉今墨鼻子嗅了嗅，胖老頭忙不迭的說道：「俗話說，自古湘子多才，湘女多情，我看此言大謬，湘女多情是真，湘子多才卻是假。」

劉今墨笑著說道：「才華剛剛滿月。」

「既道好酒，可知何酒？不知何酒，何道好酒？」吊腳樓上那古樸蒼涼的聲音又起。

「快說說，這壇酒的出處來歷。」胖老頭從衣袋裡掏出個小酒杯，用衣襟擦了擦，然後斟滿了一杯，想想，又倒回去了半杯，然後遞與劉今墨，並焦急的望著劉今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