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明月不解的望著他。

「明天行么？」明月說道。

「禿頭老婦都已經死了二十五年啦。」明月倒抽一口冷氣說道。

明月一愣，然後想起來了，此人正是香港太平紳士盧太官JP。

盧太官站在屋前，唏噓道：「二十多年了，物是人非，當年赫赫有名的禿頭老婦可能早已化為一副白骨了。」

盧太官和明月徒步穿過了大片的毛竹林，沿著崎嶇生滿了荊棘的羊腸小道朝深山裡走去。

「明月姑娘，你可否願意隨我前往湖南益陽桃花江一趟？」盧太官突然說道。

盧太官點了點頭，心道，這姑娘不僅模樣俊俏，而且聰明伶俐之極，「是的，那禿頭老婦是我的嬸娘，也是王婆婆的師妹，算下來也是你祝由門的長輩了。當年我答應嬸娘在她死後三年，開棺斂骨送往贛北鄱陽湖谷，可那時為了躲避全國鎮壓反革命的運動，我連夜逃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湖南老家，諾言終未兌現，至今為憾。」他說道。

陰雨綿綿，香港島墳場，明月默默地矗立在古仙的墓前。

明月就這麼默默地站在那兒，任憑冷雨打濕了頭髮和衣裳，雨水沿著下巴滴滴答答的流下來，許久，一把雨傘撐在了她的頭頂上。

盧太官微笑道：「我的嬸娘『禿頭老婦』因此而得名，她就住在禿石後面江邊的那片竹林里，大山深處裏面還有更像人腦袋禿頂的一座大山呢。」

明月默默地站立在土墳前，心中尋思著盧太官的那番話，莫非練祝由神功定要單身不可么？婆婆也是一個人，禿頭老婦也是，不知道台heｔｕbｏｏｋ•com•ｃｏｍ灣苗栗的客家嬤嬤是否也是？

「可這座墓安葬於1951年……」明月疑惑道。

明月只是默默地聽著。

盧太官彎腰將那塊石板拾起，拂去灰土，這是一塊青石板，上面竟然刻有文字。

茂密的毛竹林中，座落著一間幾乎頹敗坍塌的竹屋，近前一看，房前蓬蒿叢生，檐下蛛網密布，室內竹桌竹椅早已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世間上總有許多令人費解的事情，這一點明月深有感觸，就像婆婆與古仙，兩人如此相戀卻生不能同衾而只能死同穴，唉，不過禿頭老婦是盧太官的嬸娘，斷不會涉及男女之情的。

明月感到此事有些匪夷所思，遂勾起了心中的好奇，於是說道：「好吧。」

盧太官拎著一把生了銹的鐵鋤回來，往手心裏吐了口吐沫，開始用力的刨了起來。

「她是要我去見她。」盧太官說道。

※※※

「她家裡沒有其他人么？」明月問道。

「明月，靠後點，棺材里的屍骨味道很難聞的。」盧太官關心的說道。

盧太官點點頭，對明月說道：「你等一下，我去找把鋤頭來。」

棺材蓋子「嘎吱吱」的揭開了。

「沒問題。」盧太官回答。

小路看似已經荒蕪很久了，兩側修竹叢生，溪水潺潺，十分的幽靜。

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

明月點了點頭，輕輕說道：「『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你是血屍盧太官。」

桃花江發源於寧鄉的龍和-圖-書塘，過桃江縣境內的子良岩后，稱之為桃花江，蜿蜒50多里入資江。桃花江上游遍布奇峰怪石，其間瀑布連連，兩岸是江南最負盛名的竹鄉，連綿不絕，碧海無垠。

明月輕輕搖了搖頭，道：「盧先生，明月準備香港事了，便折返雲南了。」

「我們得下車步行了。」盧太官說道。

「她不是已經死了么？」明月問道。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

兩名墓地工人重新封好穴后便離開了，明月已遵王婆婆的遺願將其骨殖與古仙合葬在了一起，這一對生死戀人終於同歸一穴。

盧太官大喜，忙道：「聽明月姑娘的。」

盧太官蹲下身來，輕輕蹭掉斑駁的青苔，露出了一行字跡：禿頭老婦之墓一九五一年二月十四日。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

明月慢慢轉過頭去……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明月耳邊聽著那蒼涼悲壯的歌聲，眼中望見了盧太官臉上流露出來的那刻骨的痛苦，就如同自己此刻心境般，竟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

裏面空空如也，根本沒有屍骨……

一位敦厚的黑髮老者站在自己的身後，年齡約有六七十歲，國字臉，兩道黑黑的劍眉，眉中突兀出幾根白色長毫，剛毅的雙層下巴，發福的身材略顯臃腫，寬鬆的奶白色西裝敞著懷，給人以既威儀又隨和的感覺，老者的身後站著四名身材黑衣保鏢，警覺的眼睛分別望向四方。

「是的，禿頭老婦以為我會很快回來，沒想到這一等就是25年。」盧ｈtｔｐs://ｗwｗ.hｅｔｕｂｏok•ｃｏm.cｏｍ太官心情沉重的說道。

香港中環干諾道中，英國傳統式的香港文華酒店，倚窗的座位上可以眺望維多利亞港美麗的景色，明月和盧太官坐在桌子旁，盧太官在默默地飲著酒，聽著明月述說著此行香港的緣由。

「好像已經多年無人居住了。」明月推測道。

「那是羞女峰，據說就是《史記》中所載黃帝南巡登熊湘的湘山。」盧太官解釋道。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哦，此去雲南其實正好可以經過湖南的，盧某用汽車載你一路同行，還可送你赴滇如何？」盧太官誠懇的說道。

明月一愣，想起王婆婆曾經說過的話來，於是問道：「羞山腳下，桃花江畔，鬼見鬼愁，禿頭老婦……你是要去見什麼人嗎？」

「嗯。」明月應了一聲。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明月想了想，自己身上的錢已基本花完，囊中羞澀，有便車搭當然是好了，於是點頭應允道：「什麼時候可以走？」

明月好奇的望著巨石，說道：「此石好似人的禿頭。」

盧太官驚訝的望著空蕩蕩的棺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盧太官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睛盯著杯中如血的葡萄酒，長嘆一聲道：「天滅我輩，又奈若何？可嘆將軍一生鐵血丹心，竟付之東流，還有那些長眠異國他鄉的數萬將士，死不瞑目啊。」

竹林中十分靜謐，惟有「噗噗」的刨土聲，不多時，便已見褐色的棺材板了。

兩人繞到了屋後面，果然在竹林間看到了一座土墳，墓前立有碑石一塊，上面布滿綠色的m.ｈeｔｕboｏk.cｏm•cｏｍ青苔。

那毒蟲的嚙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是說，何五行和髯翁道長他們都死了。」盧太官沉重的目光盯著明月說道。

「禿頭老婦，血屍太官，相見之日，石人之巔，兩眼清泉，一縷青煙，狼牙霍霍，洞隱其間。切記。」盧太官一面仔細辨認著，口中緩緩念道。

「姑娘好記性，噓……」盧太官扭頭看了看身後面的保鏢，那些人正在全神貫注的盡職警戒著，遂嘆息著，小聲哼起了那首蒼涼的曲子：

她眼角掛著淚水，輕輕的將一束師父生前最喜歡的紅玫瑰花放在了墓龕上，冷雨瀟瀟，悲從中來，心中竟是無比的凄涼與惆悵。

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聽聞。

這是一輛簇新的藍灰色越野車，正沿著桃花江邊崎嶇的山路行駛著。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

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

「你們留下。」盧太官吩咐車上的保鏢道，然後帶著明月沿著翠竹林中間的小道走去。

「她在哪兒等你呢？」明月幽幽道。

「就在大山深處的那座禿頂石山，我們這裏過去土話，禿頂也叫做『石人』，你願意一同去么？」盧太官問道。

明月望著極度愁楚的盧太官，想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明月姑娘，斯人已去，當節哀順變吧。」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盧太官看到明月疑惑不解的面孔，便解釋說道：「將軍魂系夢牽著重返野人山，祭奠遠征軍將士的亡靈，可惜被一直軟禁在台中，離島半步而不得，這一次行動的失敗，更加對將軍不利。m.hetubook.com.com」

「記得小時候，每當春天桃花盛開之時，兩岸山水相映，一片火紅，爛漫芳菲，其色甚媚。」盧太官感慨萬端的對明月說道。

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沒有，嬸娘嫁來桃花江吳家不久后便守寡了，並無香火子嗣，聽聞坊間說與練什麼鬼功有關，後來嬸娘便離開了村子，獨自一人隱居在了這竹林里。」盧太官瞟了明月一眼。

明月搖了搖頭，仍站立在一旁看著，死人可見得多了。

「嗯，但她曾告訴過我，死後就葬在這竹林之中。」盧太官答道。

明月點點頭，繼續敘述道：「所有的人，我師太師父、吳道明還有台灣的人，都死了，婆婆親手將他們埋葬在了太極陰暈那兒。」

「那是什麼？」細心的明月發現了一塊不大的薄石板躺在棺材底板上，表面積有一層塵土。

山路的盡頭，是一塊紅褐色巨大而光禿的岩石，好像是人的禿頂一般，在夕陽中泛著油亮亮的光澤。

師父，你們一個個的都走了，留下明月孤伶伶的活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上……

那刻骨的飢餓，那山洪的衝擊，

「那你現在是中原祝由科唯一傳人了？」盧太官呷了一口紅酒說道。

明月從車窗里望出去，青山起伏，古木迭翠，林間偶見鹿兔時有出沒，遠處有一座翠綠酷似女人形體的山峰，下頜高高翹起，青雲般的長發軟軟地飄垂，一雙粉臂舒展地張開，勻稱的長腿，兩膝微微彎曲著，雙腳浸入清清的桃花江水中。

※※※

「明月姑娘，還認得我么？上次在文華酒店。」盧太官慈祥的微笑著。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榦而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