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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盧太官頓了下，然後接著說道，「民國六十五年。」

「啊，小老表，快給我說說江西老家的事情。」老者迫不及待的說道，甚至嗆了一口酒。

「長官，我們是遠征軍第五軍200師的，我是少尉連長戴秉國，長官，你們終於還是來了……」為首的野人站直了身子，淚流滿面，恭恭敬敬的向盧太官行了個軍禮。

「弟兄們，向前走！

「你們受苦了。」盧太官心酸的望著衣不蔽體的他們嘆息著，然後說道，「你們可以回家了。」

「是的，我吳太官中校，奉中國遠征軍第38師師長孫立人將軍之名，命200師戴秉國少尉率部即刻返回中國。」盧太官莊嚴的說道。

「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堂叔，黃老爺子還健在么？」老者接著問道，目光中充滿了濃濃的鄉思。

「桃花江？」戴秉國臉色喝得通紅，嘴裏面哼起了一首盧太官熟悉的曲子：「桃花江是美人窩，桃花千萬朵呀，比不上美人多……」

那幾個士兵聞言紛紛報來：「安徽桐城。」

幽暗的樹林中傳來了如風吟一般悲壯的和聲……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

「是，長官！」戴秉國和其餘的四名軍士立時嚎啕大哭起來……

部隊輕裝闖入了原始森林，向胡康河谷撤退。野人山荒無人煙、荊棘縱橫、毒蛇猛獸四處出沒橫行，尤其是森林里的旱螞蟥和毒蚊叮咬瘴癘肆虐，攜帶的糧食吃完了，先是殺馬充饑，馬肉吃完后，就只好打野猴或捉活蛇、老鼠、青蛙等小動物果腹了。捉不到動物時，就吃野芭蕉的根或是野果、樹葉。吃不認識的東西前先在嘴裏嚼一嚼，如果發麻就證https://www.hetubook.com.com明有毒，趕緊吐出來。很多士兵都是因為吃下有毒或者不幹凈的東西后大泄大吐不止而死的。

「咦？少尉，你怎麼也會唱我們家鄉的歌？」盧太官詫異的問道。

當時正值雨季來臨，路滑泥濘，步履維艱，很多人染上瘧疾、回歸熱、破傷風等疾病，每一天餓死、病死或是吃毒果而死的軍士無數，沿途屍臭數里，白骨累累。在那暗無天日的原始森林里迷路折磨了兩個多月後，士兵們都變得沒有人形了，蓬頭垢面人鬼難分。中國遠征軍半數精銳就葬身在了野人山這裏，抗日名將第二零零師師長戴安瀾將軍以身殉國，也是犧牲在了這裏。

破波樓船出遼海，蔽天鐵鳥撲東京！

「江西婺源。」

寒生瞥了一眼明月，看到她嘆息著站起身來，一個人默默地朝著溪邊走去，她心裏肯定也是不好受的。

無言的沉默……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長官，我們幾個都會唱。」戴秉國少尉微笑著說。

月色如水，樹林深處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幾個蓬頭垢面、發須垂肩的野人出現在了灌木從中，他們腰間系著塊野獸皮，上身赤|裸著，手中端著美式卡賓槍。

「寒生說的不錯，我們都看見了，那小鬼子還他媽的是米久留師團的呢。」盧太官在一旁插話說道。

弟兄們，向前走！

五千年歷史的責任，

寒生也禁不住熱淚盈眶了，篝火那邊，明月早已經如同個淚人一般。

國史明標第一功，中華從此號長雄，

「只有五個？」盧太官驚訝道。

尚留餘威懲不義，要使環球人類同沐大漢風和*圖*書！」

「黃乾穗？我有個堂弟是叫黃乾穗，小名都喊他『千歲』的，你認識？他現在好么？」老者手指上夾著煙捲，微笑著說道。

我們不願做亡國奴。

盧太官幽幽說道：「唉……國軍已經敗走了台灣島，如今早已是共產黨的天下，你們不知道么？」

※※※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啊，竟有這等忤逆之事？」老者眉頭一皺道。

戴秉國想了想，搖搖頭說道：「沒有，長官。」

「唉，茫茫叢林，我的那些桃花江吳家子弟，你們究竟魂歸何處？」盧太官自言自語的嘆息著。

只有誓死奮鬥，

採石一載復金陵，冀魯吉黑次第平，

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奴役我們的民族。

「長官，我們一直在盼啊，望眼欲穿，等著上峰派人來接我們和這些遺骸回國，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命令始終沒有來……」戴秉國難過的說道。

野人們嗚嗚的哭了，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慢慢的走上前來……

※※※

「他也死了。」寒生答道，心中嘆息著，唉，竟然被兒子和孫子給活活的埋進了太極陰暈里。

盧太官驚呆住了，口中支支吾吾道：「你們……還活著……」

「報告長官，五個。」戴秉國回答道。

篝火噼噼啪啪的爆響著，人們都沉默了，惟有「嗚嗚」的風吟聲，如泣如訴。

寒生心中猛然一凜，忙望向那個滿面斑白鬍鬚的老者，尊敬的說道：「你好，你是婺源人？」

保鏢們急忙抽出腰間的手槍，盧太官伸手制止住了他們，然後面向那幾個野人，輕聲說道：「中國遠征軍第38師中校團長吳太官。」

※※※

m.hetubook.com.com「免貴姓黃。」老者道。

「黃乾穗，他死了。」寒生淡淡的說道，那天晚上黃家父子在懸崖上的情形至今仍歷歷在目。

樹下的這片山坡上，一座座的墳包在灌木叢的遮蔽下默默無聞的掩藏了數十年，無名無姓也沒有墓碑，那下面埋葬著無數的中國遠征軍將士。

「是命令么？長官。」戴秉國併攏雙腿立正問道。

「你們為什麼不回國呢？」盧太官問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盧太官望著戴秉國，若有所思的問道：「少尉，你的連隊里有沒有湖南羞山籍的兵？」

盧太官、寒生等人就在這株巨樹下露營，點燃了一堆篝火，眾人圍著火堆坐著，聽盧太官講述著中國遠征軍那段凄慘悲壯的歷史……

「你們是……」盧太官柔聲的問道。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一夜搗碎倭奴穴，太平洋水盡赤色，

盧太官沉默半晌，不得不告訴他這個殘酷的現實：「你們早已經被遺忘了。」

門楣生輝笑白髮，閭里歡騰驕紅顏。

寒生心中一喜，忙道：「我姓朱，也是婺源的，南山鎮人，老表，咱們是老鄉哩。」

「禿頭老婦。」幾個士兵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我也是安徽桐城，羅嶺的。」

「是的，長官，民國三十一年，我連奉命留守這裏的時候是整編製，共有234人，現在只剩下我們五個了，其餘的都死了。」戴秉國痛苦之色溢於言表。

日本強盜要滅亡我們的國家，

富士山頭揚漢旗，櫻花樹下醉胡妾。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

只有誓死奮鬥！」

「你是安徽人？」盧太官問道。

「你對黃村還知道些什和-圖-書麼？」老者興趣盎然的接著問個不停。

「婺源文公山黃村。」老者說道。

盧太官看不清那些野人的相貌，但他心中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於是口中輕輕的唱起了少將師長戴安瀾將軍的《戰場行》：

「無名師太也死了。」寒生說道。

盧太官默默肅然的立起身來，眾人的目光也望向了黑黝黝的樹林間……

「是長官，民國三十一年五月，戴將軍臨終時命我連留下來收殮並看守著遠征軍死亡將士的遺骸，他說抗戰勝利后，中國政府會派人來接他們的屍骨返鄉。」少尉戴秉國說道。

「長官，現在是民國多少年？」戴秉國問道，持安徽口音。

已落在我們的肩頭。

我們不願做亡國奴，

已落在我們的肩頭，

小溪的上游，轉過河谷，山峰的背面是一片茂密的楠木林中，其中生長著一株巨大的紅木，上半部已經被雷擊毀，惟有下半截經歷了百年風雨，依然不朽的矗立在那兒，每當深夜都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木酯香氣。

「無為練溪鄉。」戴秉國深吸了一口大前門香煙，自豪的說道。

「你們就在這兒一直等了這麼多年！」盧太官驚呆了。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是中國遠征軍不朽的靈魂吧？」寒生心中充滿了敬意。

「姓黃？那您與黃乾穗是本家？」寒生驚訝道。

「畜生！黃家子弟怎麼能和小鬼子混在一起呢？我要見到他，非得廢了他一條腿不可。」老者漲紅了臉，恨恨不已道。

「原來是戴安瀾將軍的老鄉啊，他們幾位呢？」盧太官詢問道。

「黃乾穗有個兒子，叫黃建國，前幾天在怒江河谷還見到他了，不過他現在和日本人混在了一起。」寒生說道。m.hetubook.com.com

「嗚……」山風起處，枝葉颯颯作響。

戴秉國愣住了，磕磕巴巴的說道：「你是說中國已經不是蔣委員長的了？你們不是上峰派來接我們回國的？」

「啊……已經三十四年啦！」戴秉國茫然長嘆著，淚水奪眶而出。

1942年夏，十萬中國遠征軍戰事失利后，除孫立人將軍率38師一部突入印度外，主力在杜聿明長官的帶領下北撤闖入了蠻荒之地野人山，踏上了死亡行軍之路。

盧太官吩咐保鏢將背囊內所有的罐頭食品和煙酒等統統拿出來給他們食用。

只有誓死奮鬥，

「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喝到了家鄉的酒啊。」戴秉國晃動著手中的古井貢酒瓶感慨的說道。

「哦，真是世事滄桑啊，對了，小老表，你好像對我們黃家的事兒知道的不少啊？」老者有點疑惑的問道。

「湖南邵陽。」

「你們連還有多少人？」良久，盧太官輕輕的問道。

盧太官嗚嗚的失聲慟哭，軍歌戛然而止……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文公山下有座無名庵，庵中有個師太，也不知道都還在不在了？」老者沉浸在了往事的回憶之中。

「這是我們家鄉桃花江的歌，誰教你們的？」盧太官說道。

「老伯，您貴姓？」寒生問道。

「6000名傷兵走不動了，朝長官要來最後的幾桶汽油，大家層層疊疊的趴在一起，淋在身上點燃自焚了……」盧太官說到這兒竟低聲抽泣起來，一面嗚咽著唱起了中國遠征軍軍歌：

「黃乾穗是婺源的縣太爺，他家的事兒老百姓自然議論的多些。」寒生認為有些事情還是不便啟齒。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歸來夾道萬人看，朵朵鮮花擲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