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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思任道：「不瞞黃兄，葉某是操心著些許家財，但此時若與滿洲人決戰，僅憑著城裡城外數十萬百姓，黃兄以為有幾成勝算？」

侯峒在一邊笑道：「大家和氣，江湖中事，誰人說的明白？！」

那黃淳耀接過刀來，二話沒說，便一刀扎在手心上，隨後他將刀子遞給了侯峒。侯峒在左腕上割了一下，卻不見有血出來，正要重割一刀，忽然刀口迸裂開來，鮮血直射到他的臉上。眾人喝了聲彩。歸去來跟孫四方也都歃過血了。

葉思任道：「人為刀殂，我為魚肉，這口氣還得先憋著！」

那天晚上，葉思任在家中擺了一桌酒，十幾道的清菜。他請的客人共有六個。歸去來最先來了，葉思任把他引入堂上，笑道：「承蒙歸幫主光臨舍下，這些日子，多虧你幫葉某料理了些帳目。今晚咱們一醉方休。」

謝僚道：「我這輩子沒跟滿洲人打過架，看來這次非打不可了！我他媽的倒要掂量掂量，他滿洲人有幾斤幾兩？！我如今是將腦袋掖在褲腰帶上，誰要動我一根毫毛，我就割他腦袋！」

六月之後，江南茶市的生意一落千丈。那天葉思任去茶莊看過了，他要歸去來盤點了一下各地茶莊報送的來帳目，然後便將「明泉茶莊」關門了。葉思任跟歸去來和-圖-書道：「你盤點過後，晚上上我家來，我略備酒菜，想跟你閑聊一下。」那歸去來應承了。

黃淳耀冷冷看了歸去來一眼，道：「不知這位仁兄是誰？嘉定城裡似乎沒見過這好角色。」

黃淳耀坐下道：「閣下卻如何沒跟那李自成潰逃去陝北？前些年丐幫助紂為虐，聲名已是比身上的衣裳更臭了。」

這胖大漢子叫侯峒，是嘉定城裡有名的大戶，平時好仗義疏財，在松江府遠近頗有聲名。葉思任招呼著兩人到了大廳上。謝僚跟孫四點見了黃，侯兩人，忙都起身打了個千。只有歸去來卻還坐著。

黃淳耀道：「倘若滿洲人惹我上火，即便是一成勝算也沒有，老子也要跟他們拼！」說著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那高瘦的漢子打個哈哈道：「也就胡亂活著。別人不惹我，我也不會去惹人家。但倘若人家惹我了，我也須打起精神來。近日城中有人正在準備迎接滿洲人，老子看著不順眼，揍了幾個人。葉兄今日請吃酒，不會是勸黃某歸順吧？！」

侯峒道：「有什麼話，葉兄但說無妨。」

歸去來道：「在下是江湖上一個要飯的頭目。」

歸去來先是一驚，隨後笑道：「葉先生如何知道在下便是丐幫幫主？」

葉思任笑道：「有黃兄這句m.hetubooｋ•ｃoｍ•coｍ話，在下心神算是定了。在下覷那滿洲人如同無物！」

葉思任忙迎出大門外，只見一高一胖兩條漢子正走了過來。葉思任先朝那高瘦的漢子道：「黃兄一向可好？」

葉思任道：「自從滿洲人攻下南京之後，如今江南一帶，已無大明官兵。葉某以為，只要滿洲人不動咱們的髮膚，不搶掠咱們的財產，咱們便暫時毋須去做無謂的犧牲。畢竟滿城百姓的性命，才是至關要緊的。這也只是權宜之計。」

眾人都看著歸去來。歸去來慢慢道：「我們大明太祖朱元璋，原也是丐幫出身。今日我只想說一句話：丐幫上下十萬人眾，願與各位同生死，共患難！倘若連飯都要不成了，活著還有何趣？」

隨後是原松江衛的謝僚到了。葉思任笑道：「謝兄，晚上酒宴之後，你跟孫兄他們好好賭上一把。」

黃淳耀端起酒碗，對歸去來道：「衝著歸兄這句話，黃某幹了這碗酒，以謝方才在下言語之不敬！」說著一飲而盡。歸去來陪了一碗。

歸去來拱手笑道：「既是如此，今後但請葉老闆吩咐，賞口飯吃！」

這時管家進來跟葉思任道：「老爺，黃先生跟侯先生他們來了。」

這時管家進來，後面帶著「酸辣湯」湯六。那湯六頭上和-圖-書扎著一塊白布，透著紅色，一看便是受過傷了。湯六見到大家正在歃血為盟，便拿起刀來，一刀便往左掌刺下，隨後幹了一碗酒，道：「諸位，湯某來晚了。昨晚我去崇明島刺殺李成棟那王八蛋，反遭其傷。真真可恨！」

這高瘦的漢子叫黃淳耀，是嘉定城裡的一位士紳，平日里與葉思任並無深交。因近日滿洲人忽然又下了道剃頭令，他又敬葉思任是條漢子，因此上便來赴宴了。

湯六嘆道：「如今弟兄們都成了旱鴨子了！葉先生，難不成咱們江南，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被滿洲人收入曩中了？！」

歸去來乜著他道：「咱們要飯的，本來就是以天地為家的，干麻要跑？！況且當日丐幫幫助李自成，也是出於義氣而已。流寇造反，你們心中不覺也有愧嗎？！不然，好端端的，誰願意造反。」

眾人都將酒幹了，擲碗于地，鏗鏘有聲。葉思任送眾人到了門口，看著他們走遠了。

接著來的是那「不歸樓」的賭場莊家孫四點。葉思任迎下堂來，笑道：「孫兄近來還賭嗎？」

葉思任道：「黃兄且慢走。葉某還有一句話沒說完。」黃淳耀收住腳步。葉思任道：「倘滿洲人動我等一根毫毛，葉某定然是要豁出去了。髮膚受之於父母，葉某不願做無恥之https://m.hetubook.com.com流！更何況，我爹已是因了滿洲人自盡了！」說著，他拿起一把刀來，在手臂上刺了一下，登時血流如注。葉思任道：「倘若食言，在下便如此血！」

葉思任笑道：「葉某在江湖上行走也有些時候了。只是以前歸兄多在江北，未曾謀面。那天在南京茶莊時，在下便猜測到歸兄是丐幫幫主了。只是怕人雜，不敢點破而已。」

胖大漢子笑道：「閑散慣了，肉也多了。正想好好伸展一下拳腳呢！」

葉思任道：「聽說李成棟那小子已佔了崇明島，佔據著長江口，湯兄，你手下的那幫弟兄日子該不好過了！」

孫四點嘆息道：「滿洲人要來了，弟兄們都沒了那份閑心。葉老闆，你給我們安排個出路吧。無論上刀山下火海，我們都跟你去。人說賭徒不要命，不過我們的一腔熱血，也該拋灑在象樣的地方。」

葉思任又沖那胖大漢子笑道：「侯兄可是越來越有福氣了。」

黃淳耀起身道：「黃某不才，願與湯兄同生死，共患難！」說著，他滿飲了一碗酒，隨即將碗擲于地上，揚長而去。

謝僚笑道：「葉先生，如今我真要賭，就找滿洲人賭去。勝算雖是不大，但總該賭出一把豪氣來！做了十幾年的將官，連口鳥氣都沒出過，豈不窩囊？！」

大家都入座了。ｗww.ｈｅｔuｂook.ｃｏｍ.ｃom葉思任起身抱拳道：「多謝各位光臨敝家。今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滿洲人已經過了常州，不日就要進咱們嘉定了，咱們是迎敵呢，還是拒敵？不知眾位有何想法？」

孫四點道：「我們這些賭徒，下注時看的是莊家，滿洲人這把寶，我們是不會押的！」

葉思任笑道：「謝兄這話說的爽快。」

眾人問了湯六淞江口那邊的事。湯六道：「那李成棟投了滿洲人後，都成了急先鋒了，他手下的那些漢兵，比滿洲人還狠。他佔了崇明跟松江后，將我們幫中所有船隻都搶走了。我們弟兄們本來就是靠水上討生活的。他這麼一鬧，我們還有飯吃嗎？這次只要誰站出來吆喝上一把，我們『松江幫』便跟他走。」

黃淳耀道：「聽說南京城裡凡是男的，都被剃了頭了。嘉定可不是南京。只要誰敢動我身上一根毫毛，老子拼了！」

葉思任笑道：「歸兄肯屈尊到舍下來，已經是給足在下面子，豈有賞飯之理？不日滿洲人就要進城了，還請歸兄多耽待些。」

葉思任起身舉碗道：「今日請諸位來，一是為了結納大義，二是葉某有句話想說。」

黃淳耀道：「有學問的人出來造反倒也罷了。土匪能成何大器？只是牽累了天下。」

黃淳耀冷笑道：「葉兄這話，怕是擔心自己的財物家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