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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獄

作者:秦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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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秋夢如煙 第八十二章 輕煙漠漠雨溟溟

下卷 秋夢如煙

第八十二章 輕煙漠漠雨溟溟

眾人正說著,城外漢兵就要點火開炮,突然,一匹馬從遠處賓士而來,馬上人大聲喊道:「李將軍,我是劉不取,且慢動手。」
李成棟慌忙跑了出去,只見葉府正廳上,火焰衝天,火勢正快速地朝四周漫延開來。他本來就是覬覦葉家的錢財親身上葉府來的,眼看到手的財物就要化為灰燼,忙叫嚷要手下救火,卻哪裡來得及?
李成棟指揮著清兵,潮水般地殺進了嘉定城中。
葉思任憋了口氣,輕輕地蹲到浴桶中,美美地吸了口氣,笑道:「赤條條來去無牽挂,這身皮曩,該還給父母了。娘子,你不後悔嫁給我吧?」
周莘替他搓著背,笑道:「嫁給相公,是妾身的福氣,妾身為何要後悔?」
葉思任道:「倒也未必。我知道劉不取的為人。他不會動修流一根毫毛的!流兒沒事,橋兒也不會有事的。」周莘聽了笑了。
劉不取心下冷笑一聲,對方明擺著是要將自己也給拉扯進去了。他說道:「這個自然。不過李將軍須知分寸兩字!」
說著,她讓丫頭去提了兩桶熱水到屋裡來,她親手將熱水倒入一隻大浴桶中,然後掩上了門,不一會屋子裡便熱氣騰騰了。周莘慢慢地給葉思任脫下了血腥的衣服,直至一|絲|不|掛。
周莘笑道:「相公,今晚且先讓妾身伺弄你泡個澡,然後再給你梳個頭。」
修流跟眾人道:「敵人兵力全都聚集到了北門,此時東門必然空虛,倘若誰能率上幾千人,殺去崇明一帶,李成棟必然要出兵去救,這時我們乘勝掩襲,必將大或全勝。」
侯峒道:「我看周公子這招可行,咱們人多勢眾,三個人殺他一人,還綽綽有餘。」
修流又拿出一枝箭來,挽上了弓。他看得劉不取腦門親切了,道:「姐夫,我這一箭該不該射將出去?!」
此時,屋子外面的火光越來越大了。葉思任凝視著周莘,突然間耳邊象是響起了陣陣鞭炮聲。他記起來了,這似乎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時他跟周莘都在北京,周莘坐著花轎,從周府來到他葉府中,做了她的新娘。他覺得此時周莘的臉色,就跟剛出嫁時差hetubook.com•com不多,令人心醉。
晚上時候,城裡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葉思任精疲力盡,象個血人似地回到了家中。周莘大老遠地就迎了出來,笑道:「相公,今晚妾身炒了幾個小菜,願與相公小酌兩杯。」葉思任苦笑道:「娘子,清兵已經入城了!民眾們死的死,傷的傷,跑的跑,清兵在城中大開殺劫,燒奸搶掠。我殺了上百個清兵,總算找到墊底的了。」
在嘉定城外活下來的丐幫弟子們,後來在衝州撞府的時候都說,以葉府的葉先生的脾氣,其實他應該是戰死在城中,而不是陪著他的太太,在清兵的重重包圍下活活被大火燒死的。眾人所言,莫衷一是,這是閑話。
這時,城裡其它三座城門的人大多趕到了北門,那裡一下子聚集了數萬人眾。城上城下站滿了人,聲勢浩大。
黃淳耀看了眼修流,問葉思任道:「這位小兄弟是誰?我看他乳臭未乾,懂得什麼打仗的事?!」
李成棟喝令手下退開了。葉思任道:「李成棟,我要殺你便如宰掉一條狗。可惜我娘子已替我梳過頭換過裝了。老子不想再讓狗血濺到身上!」
葉思任等人在清兵衝殺進城后,且戰且退。城裡聚集的人眾雖多,但都沒有經歷過戰事,因此在清兵的衝擊下,很快便潰不成軍了。謝僚跟他帶來的那些手下,在混戰全都戰死了。那些清兵見人就殺,城中血流成河。到了傍晚時分,清兵已逐漸控制了城裡的局勢。
葉思任道:「管家,你趕緊走吧,這裏用不著你老人家操心了。」
葉思任笑道:「痛快!這原是意料中事。我們嘉定人也就這點倔脾氣。髮膚血肉,受諸父母,這豈是那些粗蠻的韃子們所能明了的?!」
李成棟冷冷道:「好,你有種!要知道,活著的狗,也比死人強!」
第二天,大雨過去,李成棟將他的部眾全都調到了城北門外。他身上綁著白布,左手持槍,指揮著部眾列開陣勢后,然後推出了十幾門紅衣大炮,一字擺開。
那管家抹了下眼睛道:「老爺,老朽能到哪裡去?hetubook.com.com我這把老骨頭死也要死在葉府!」說著便要出去。葉思任把他叫住了,輕輕吩咐了幾聲。管家去了。
葉思任坐了下來,周莘拿過梳子,輕輕地給他梳著頭。她看到葉思任頭髮中有幾根白髮,心裏不覺一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梳好頭,她用一根白色綢帶將葉思任頭髮給扎了起來。葉思任看了看鏡子,笑道:「思任有好些年沒這麼瀟洒過了。」
湯六兩人含著熱淚,帶著本部殘餘的幾千人馬,依依退出了嘉定城。而孫四點等一干弟兄,因為戀戰,差不多都被清兵殺死了。孫四點且戰且退,最後被李成棟的騎兵踏成了肉泥。臨死時他從懷中掏出一副骨牌,隨意摸了兩張,搭配上一看,卻是「天九王」,於是他含笑著閉上了眼。
葉府的大火在雨中燒了一整個夜晚,直到第二天晌午時,太陽出來了,火勢才滅掉。但是葉府中人沒有一個人活著出來,整座原先豪華的府第,都化做了灰燼。
遠處劉不取跟李成棟道:「李將軍,這周修流是我的學生,也是我以前的小舅子,他是一員虎將,劉某還想用他,請將軍多擔待些。」
清兵們都駐足不敢向前了。
湯六與歸去來渾身是血,在亂軍中碰到了葉思任。葉思任道:「城裡之事,已不可為,二位當帶上本部人眾,即刻退出嘉定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時,李成棟帶了幾十個親兵進來。他看了眼葉思任夫妻兩人,冷笑道:「葉先生真是清閑,城中四處都是亂民的屍體,你們倒喝得下酒!」
劉不取在城下喊道:「子漸,識時務者為俊傑,城裡都是一些烏合之眾,城破就在今日,只要城裡放棄抵抗,放下兵器,我劉不取願擔保全城百姓性命無傷。這已經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修流聽了,二話沒說,便摘下弓來,搭上箭道:「列位看清敵軍陣前的那面大旗了嗎?我要將它射落,震懾敵軍士氣!」說著,一箭射出,登時便將那旗杆射斷了。扛旗的人,一頭倒栽到馬下。
後來城中人在說到葉家從繁榮到衰滅的這段故事時,都搖頭嘆息m•hetubook•com.com。那年是乙酉年,閏六月。兩個月後的秋天時候,有個長相亮麗的中年女人,跟著一個道士來到這裏,那女人見了葉府的廢墟,情不自禁地泣不成聲了。有認得那女人的,說她是舊日的「白斬雞」白日歌。
修流看了,來人便是劉不取。他想起了為了劉不取死去的周菊,一下子淚眼模糊了。他看到劉不取頭上戴著頂竹笠,便彎弓搭箭,一箭朝他射了下去。那箭「嗖」地一下便將劉不取的竹笠射得飛將起來,輕飄飄地掉落在十幾丈外的地上。修流看到了他腦門上清亮的頭額。他於是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他對葉思任道:「姐夫,他真是我先生劉不取嗎?」
李成棟笑道:「既是劉先生的學生,末將自然不會難為他的。只請先生到時在洪承疇大人面前,替今日之事,多給末將美言幾句。今日末將攻城,也是迫不得已,劉先生也都親眼看見到了。」
葉思任獨自一人慢慢地喝著酒,正眼不去看李成棟一下。那幾十個親兵都用刀槍對著他。葉思任冷冷跟李成棟道:「叫你的這些手下滾遠點,把手上的勞什子拿開,不然五步之內,葉某必取你的首級!」
葉思任道:「如此,思任便放心了。如今思任只有一件事放不下心。」周莘嘆道:「妾身放不下的也就是橋兒跟流兒兩人的這件事了。」
葉思任洗好身子,周莘給他穿上了白絲內衣,一套深綠色的綢衫。周莘道:「這身衣服是妾身前些時讓城西的薛裁縫定做的,不知相公喜不喜歡?」葉思任笑道:「正好合身,而且這顏色看上去也清爽。」
周莘失驚道:「如此一來,流兒不是凶多吉少了嗎?」
反正在那年頭,也沒有幾個人有閑心坐下來說閑話了。
湯六道:「在下對那一帶熟,我願率同手下弟兄,殺去崇明。」
湯六怒道:「黃先生這話怎說?!」
這時,李成棟下令他手下的幾百精壯的漢兵,搶先朝城門沖了過來,那些漢兵吶喊著衝到城門邊上,但是一見到修流殺氣騰騰的樣子,都不敢上前。修流大吼一聲,舞起劍來,拍馬殺進敵陣,當者披糜。他切瓜似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正殺得性起,突然間只覺得背上一麻,身子象是被人提起,隨後便失去了知覺。
李成棟一聲令下,那些炮手當即點火。炮聲震天動地,城樓登時被一炮掀上了天。眾人慌忙都下了城樓。城牆被敵軍大炮轟塌了兩處,缺口都有兩丈多寬,敵軍吶喊著從倒塌的殘垣斷牆上涌了進來,城裡的丐幫與民眾抵擋不住,紛紛退卻。
葉思任嘆道:「以前是。」
忽然,管家匆匆進來道:「老爺,太太,門外來了幾百個清兵,已經將府外所有的門都包圍了。」
劉不取嘆口氣道:「我已仁至義盡了。李將軍,我在洪大人面前已經做了擔保,李將軍進城之後,千萬不要濫殺無辜!局勢一定,即撤出城來,不可勞民傷財!咱們都是漢人,畢竟血濃於水。」
周莘起身對葉思任躬身道:「相公,妾身先走一步了!」便去了自己的佛房。
兩人道:「如此,葉先生回去收拾一下,跟我們一起走。」
葉思任趕緊到了周莘的房間,只見她已經上弔自盡了,她臉色清靜,就象是疲倦之後,酣睡著了一般。丫頭在一邊哭著。葉思任上去將周莘抱了下來,輕輕放在她的床榻上,然後自己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僵硬的手,靜靜地望著她。
此時城上城下,城裡城外,都在看著修流手上的弓箭。修流想起在揚州城裡跟劉不取共處的那些日子,還有劉不取當初跟他說過的那些話,便慢慢地將弓收縮了。黃淳耀道:「足下為何不射?」葉思任長嘆道:「人各有志!古人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黃淳耀默然了,不禁對修流刮目相看。修流道:「那紅衣大炮厲害,這嘉定城牆尚不如揚州城深厚,只怕經不起轟擊,大家須得退守城下,待得敵軍突入進城時,咱們可在城根下,將他們圍殺個措手不及。」
正說著,突然外面清兵喊道:「著火了,葉府著火了!」
修流挽弓覷著敵陣前一位騎著馬,威風凜凜地走來走去的漢軍副將,猛地一箭射下,將那人的腦袋射得飛了起來。李成棟見了大怒道:「劉先生,不用多說了,這些亂民,只有用刀槍來說話。咱們和_圖_書還是攻城吧!」
葉思任道:「今日修流在城下,被劉不取點了穴道,擒拿走了。」
葉思任看著周莘酡紅的臉,笑道:「娘子,你象是又回到了出嫁時的那天晚上。」周莘笑了笑。
李成棟冷笑道:「葉思任,這些風涼話誰都會說。人生在世,憑的是真本事,不是憑一張嘴。我理解你此時失落的心情。你是嘉定城裡的富商,眼看著多年來賺到的銀錢,馬上就要走空。因此你故意裝扮成一個殉國的義士,蠱惑人心,讓那些無辜的亂民為你們這些富戶去死。象你這種人,我從北到南,見得多了。這也是我要歸順大清的一個緣故。」
周莘笑道:「妾身已然知道了。管家方才告訴我說,那黃淳耀跟侯峒都已經在家中自盡了。」
城樓上下數萬人眾一起高聲喊道:「寧要頭髮,不要腦袋!」
歸去來道:「這是圍魏救趙,此計可行,在下願與湯兄同去。」黃淳耀卻冷冷道:「湯兄是想挾勢回去搶回地盤吧?!」
兩人來到飯桌上。葉思任先給周莘倒了一杯酒,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道:「娘子,這碗酒思任敬你了。這輩子思任能跟你廝守,實在是蒼天有眼。」說著,一飲而盡。周莘也給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幹了。兩人相對看了看對方的臉,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葉思任道:「諸位意下如何?」
葉思任笑道:「我是嘉定人,我要與城池共寸亡!葉某不死,有何面目見嘉定百姓?!」
他執住周莘的冰冷的手,放在臉邊,輕聲說道:「娘子,你不要擔憂,思任這就陪你上路了。」
黃淳耀道大聲沖他喊道:「劉不取,你一條狗命,憑什麼來擔保我城中十數萬民眾的性命?!我們嘉定城無論上下,都不願剃頭。有本事你們割了我們腦袋去便是。」
修流見狀,乾脆讓人將城門打開了,自己騎馬挺劍站立在城門正中,高聲衝著敵軍喊道:「誰願從我的身上踏進城去?!」
葉思任道:「葉某不想聽這些噁心的話了。你可以走了,別讓你的狗血,玷污了我的府第。你要不走,葉某隻好與你一決生死!象你這樣一生中只想著求取富貴的人,做條狗倒是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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