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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仁嘆了口氣：「是啊，挺不好接受的。」

看著在全息影像上不安地走來走去的灰發少女，郝仁撓著臉不知道該從哪開始解釋，他只能先介紹這個地方：「這裡是我的飛船——巨龜岩台號。」

諾蘭，夢境方舟中唯一的NPC，她那特殊的「靈魂」編碼導致她無法通過無人機鏈路上傳至晶核研究站，而當時的時間也完全不夠在無人機鏈路中建立新的轉播協議，在一切看似陷入絕境的情況下，郝仁唯一想到的就是盡一切可能保存諾蘭的靈魂——既然不能傳輸出去，那便就近找個地方保存下來。

郝仁攤開手：「我沒有騙你的必要。」

「抱歉，這事情有點超出了我的想象，不是很好理解。」諾蘭微微笑起來，隨後臉色再度陰沉下去，「感情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我明明應該更高興點的，但在知道自己只是個用來監控系統的程序之後，重塑生態圈什麼的倒好像跟自己無關了似的。」

「咳咳。」郝仁當場差點把支氣管咳出來，「你這說的太誇張了，我這型號的離造物主遠著呢，而且重塑生態圈也不是我自己動手，充其量我這次就是個投資商：只負責提供原材料和場地的那種。」

「保留輪迴記憶只是一個表象，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可能不太好接受，和-圖-書但你一定要聽——」

「謝謝你的安慰。」諾蘭露出一個生硬的微笑，「但……這畢竟不好接受，不是么？」

這時諾蘭終於意識到有哪不對了，她茫然環顧四周：「可是……其他人在哪裡？為什麼這裏只有我一個人？」

郝仁雙手交疊放在控制台上，身體微微前傾：「諾蘭，你……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么？」

郝仁一時無言以對。

「你說的都是真的？」諾蘭的聲音聽上去反常的很平靜。

諾蘭看著一團巨大的、不可名狀的生物-機械混合體在陽光下熊熊燃燒，整個星球分崩離析落入太陽，她的震驚中失聲驚呼：「那我現在……」

諾蘭的反應在情理之中，任誰突然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人類，而只是某台機器里運行的一段代碼，出生以來的一切情感經歷喜好記憶其實全都是某個或某群程序員敲出來的字元串之後恐怕心態都好不到哪去，諾蘭只是這樣感嘆已經是意志堅定的表現了。

「咳咳。」郝仁乾咳兩聲，「在此之前先確認一下你的狀態，你現在感覺怎樣？有沒有精神恍惚或者失去記憶的情況？另外你身邊環境如何？」

他用儘可能平緩的語氣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甚至包括整個卓姆方舟的結構以及一萬年前人和_圖_書類躲入虛擬世界的前因後果都說的明明白白，因為只有這樣，諾蘭才能更好地理解這個龐大的、久遠的、堪稱宏偉的計劃，以及她在這個計劃中原本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當聽到虛擬世界是建立在一個古老原始生物的夢境中時，諾蘭禁不住失聲驚呼，而在聽到自己其實是用於維持夢境的一系列機械設備的監控程序時，她就保持著目瞪口呆的狀態，久久不能言語。

「現實世界的卓姆已經被陽光吞噬，七小時之前的事。」郝仁切換窗口，將一份影像資料傳輸到諾蘭眼前，後者作為程序體原本是不需要用「眼睛」去瀏覽影像的，但為了維持「諾蘭」這一個體的人格性，艦載主機如實模擬了她的人類機能，因此諾蘭現在還保持著人類的常識和感官，郝仁看到全息影像中出現了一組更小的全息影像，諾蘭看著那些畫面，眼睛漸漸張大，「這是它最後時刻的影像。」

郝仁點點頭：「就是這麼回事。」

諾蘭說著，眼睛中突然流露出一絲驚惶：「難道……世界終於還是毀滅了么？」

「其實就我個人而言，AI和人類並沒什麼區別。」郝仁知道自己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都該說點什麼，他談起了自己的世界觀——那是成為審查官之後見識了和*圖*書無數種奇奇怪怪的文明形態和生命形態所產生的開闊視野，「能意識到自身，擁有自己的感情，在這個大前提下有靈識的生命其實都是一樣的，無論他們是生活在一副碳基身體中還是一台機器里都一樣，在靈魂的層面上沒什麼不同。」

「我？」諾蘭低頭看看自己，「我好像一切正常，但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裏什麼都沒有，我只看到很多流光在飄來飄去，除此之外的人類，房屋，天空和大地，這些東西全都消失了……」

短短半個小時里她失態的次數甚至比過去在輪迴中數百年的失態次數還多。

當然，這匆忙之間的下載仍有些不盡如人意，諾蘭的靈魂在下載至主機之後不可避免地有些損傷，這主要還是由於兼容度引發的狀況。因此直到剛才為止，飛船這邊都一直在忙著處理諾蘭的數據，數據終端留在這邊也是為了這個。但不管怎麼說，好消息是記憶和情感方面都沒有大礙，諾蘭本身是個NPC，她的數據本身便有很高的自我重組機能，在經過一番恢復和調試之後，她總算是恢復了。

諾蘭看到郝仁這般為難的模樣，反而主動轉移開話題：「那就不說這些了。你剛才提到了你正在著手重塑一個生態系統？我要是沒理解錯的話……你就像造物m.hetubook.com.com主一樣，擁有這種力量？」

「肯定比卓姆安全——晶核研究站就是掉進黑洞里都能正常運行。」

「別擔心，在最後關頭我想辦法救出了所有人的靈魂。」郝仁輕咳一聲，「咳，我這邊擁有完善的靈魂傳輸技術，比卓姆方舟所使用的技術更加先進，可以像抽取液體一樣把靈魂從物質中剝離出來，因此落入陽光的那顆星球上其實已經沒『人』了。你現在所處的位置是距離卓姆百億光年之外的塔納古斯星球，一個叫晶核研究站的空間站附近，這裡是我的研究設施。」

由於兼容問題只出在無人機鏈路內部，巨龜岩台號本身的數據處理能力是足夠應付這種程度的不兼容的，所以郝仁的最後一個嘗試才有了實現的可能：他把諾蘭下載到了巨龜岩台號的艦載主機中。

「所以我其實沒有父母，沒有家庭，沒有過去，哪怕在現實世界中這些東西也不曾存在過。」諾蘭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所以我的記憶從一開始都是虛擬出來的……」

郝仁輕描淡寫地把那規模宏大的靈魂數據鏈工程一句話帶過，但諾蘭畢竟不傻，還是聽出當時恐怕發生了驚人的、超出普通人理解的事件。她無從知曉這個事件背後的原理是什麼，只能生硬接受：「也就是說……在上一個存儲器被燒毀之前www.hetubook.com.com，你把整個虛擬世界的數據轉移到了另外一個存儲器里？」

郝仁說著，稍微頓了頓才臉色一正：「如果我告訴你，其實你並非人類……」

郝仁說完之後諾蘭仍然沒回過神來，他只能出聲叫醒對方：「諾蘭，諾蘭，我說完了。」

「這個新的存儲器很安全么？」

面對諾蘭的苦笑，郝仁也只能跟莉莉無奈地相對而嘆。

諾蘭的神色恍惚了一下，她吸口氣，咬著嘴唇看向畫面另一端的郝仁，她現在終於意識到自己眼前這個窗口意味著什麼了：這是真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的分界線，畫面對側的男人正坐在現實世界的某台設備前面，而自己……時至現在仍然是虛擬世界中困著的一串數據，並且這次這串數據連人類都不是了。

「我其實只是一個……程序？」諾蘭咬咬嘴唇，「被人編造出來的，用來監控設備的程序？」

「不同？」諾蘭皺起眉，「你是說能保留輪迴記憶的事？你不是也能么？」

郝仁的思緒回到了不久之前，在卓姆星抵達臨界點，完全土崩瓦解的前一瞬間。

「你的……飛船？」諾蘭的記憶仍然停留在卓姆毀滅前，而且她記憶的最後階段完全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的，所以幾乎搞不清楚現狀，「為什麼會突然有了飛船……啊！我想起來了，整個世界……卓姆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