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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劍客說什麼修行人歷劫，也許這劉老道真是個修行人，也在歷劫呢！

於是他又重複了一遍：「時候到了。做好準備。」

似乎這人並不識字。

喬段洪盯著他手中的細劍不說話，但一身精氣神已催至巔峰。他明白這極可能是自己一生當中的最後一戰——可是他現在就連為什麼要有這一戰都沒搞清楚。

「時候到了。」喬段洪低聲道。

是了。其實是他！喬段洪頓時覺得心裏真正地、徹底地踏實了下來。如此一來一切都可以解釋了——劉老道還真是深藏不露。但據他所知的確有一些江湖高人就喜歡扮作放浪癲狂的樣子。

自然沒人回應他。他便自顧自地、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實際上這人知道得並不算多，他所說的，李雲心都聽赤松子和亢倉子說過。

末了，劍客說道：「……因而便傳了我們兄弟六人靈丹妙藥。只吃一顆，便功力大增。若你們今天運氣好，大概還能見到仙長一面。只可惜，仙長今日另有要事不能前來……你們這些人么，便也無用了。」

「你們這樣的人為他找人，然後他來了就一一殺了。殺到他厭了煩了膩了覺得『哇哦殺人這件事真是無趣我還是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吧』之後……就算了渡了這劫了。對不對？」

「修行人。」

這種罕見的嚴厲令人們一愣。喬四福從他的語氣里感受到惶恐，但仍有疑惑：「叔……哪些人？」

喬段洪瞥了一眼「渾不知大禍即將臨頭」，正在和-圖-書和李雲心竊竊私語的劉老道，「真正的修行人。」

劍客頗為驚異地看了看他，冷冷一笑：「你這小子倒知道得不少——什麼來歷？」

他朝東方拱了拱手：「那貴人便是凌虛劍派的修士，尊號淮南子，乃掌門座下親傳弟子，正是入世歷劫來了——你們可知道什麼是歷劫？」

兩撥人在昏暗的火光中對峙起來，相隔十五步。

這是每一個人心裏都要弄明白的問題，但沒人問出口。

喬嘉欣和喬四福想要說話。但喬段洪低喝一聲：「閉嘴。現在不是你們任性的時候。如果有人跑出去了，繞道回渭城，告訴鏢局裡的人帶上銀錢馬上走，這輩子都別再拋頭露面。」

到了此刻，鏢局一行人大致成為了徹底的看客——剛才那些關於洞天、流派、渡劫之類的討論，就連最見多識廣的喬段洪也聽得一頭霧水。

但李雲心立即拍了幾下巴掌，清脆的掌聲在夜色里傳出好遠：「哇哦，是不是傳說中的七十二流派的那個凌虛劍派？！」

他能讀唇語。儘管相隔十幾步、光線並不明亮，但這位老江湖的眼光沒有出錯。再看到那六個人的氣勢與神情，他知道對方起了殺心。

便是在這時，他又看見劉老道攏在袖子里的右手探出來，掐了個決。

也許那人不是什麼武功高手。

他不知道那少年是怎麼做到的——明明已經到了生死關頭，卻幾句話就令六個殺星以一種詭異又癲狂的炫耀姿態，將他們所知hetubook.com.com的辛秘倒了個乾乾淨淨。

也許……是一個修士……

從六人如何結識、如何學藝、如何闖出「河中六鬼」的名號，再到做過什麼事、殺過幾個人、如何結識了凌虛劍派的淮南子、如何吃下藥丸、其後又去了哪裡——統統抖了出來。

李雲心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細眼高顴的劍客在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何必。不如你我都省些力氣。你們這些人在我眼裡就如螻蟻一般。真動起手來，也敵不過我一劍之威——何必垂死掙扎。」

因為現在他弄明白赤松子與亢倉子的身份了。

「唔？」細眼高顴的劍客微微搖頭，嘆一口氣，「真是個麻煩事兒。這人還不少。」

「呵。要不是我們兄弟遇了貴人，或許倒是實情。如今么……」劍客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做完這檔子事，我們兄弟便要去找他將這筆賬算個明白！」

然後他意識到，這事兒可能有些麻煩。

自己又看走了眼。

到底為什麼要劫了他們？到底為什麼又要殺人？

這個解釋，總比「那少年實際上是個令人詫異的驚世天才」來得合理的多——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異人，又怎麼會碰巧被自己撞見了！

喬段洪又打量李雲心一眼，視線落在了他身後的劉老道身上。

已經沒人有心思再去嘲笑他的「愚蠢」或是「天真」或是「初生無畏」了。就連喬嘉欣也只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小姑娘覺得挺難過——沒想到「一見鍾情」和_圖_書這事兒第一次發生在自己身上，對方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劍客傲然一笑：「算你有點見識。」

他們已經不復從前傲慢冷酷的樣子，而是變得癲狂起來。就好像幾個失心瘋捧著劍在自說自話，渾不在意周圍還有什麼人，是什麼樣的態勢。

直到他們聽見那少年以一種輕快又疑惑地語氣說：「可是諸位，你們幹嘛要殺我們？」

原因就在於那一封飛劍傳書。雖然他不清楚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但現在他知道除了不遠處的六位高手之外，在某處也許還有一位超級高手——超出了他對「武功」這東西的理解能力的超級高手。

他身後的五個人也站了起來。

他心裏一跳。劉老道眼下看起來，像是換了一個人。不再是畏畏縮縮的樣子，而顯得鎮定沉穩。他盤坐在地上、雙眼微閉，口中念念有詞，看起來……

然後看看自己的女兒，用決絕的語氣說：「嘉欣。一會你跟著四福走。老客，老六，咱們得纏住他們。林子密，讓孩子們跑出去就行。」

穿道袍的劍客站起身，將那柄劍珍而重之地拔|出|來，取下上面的信紙、展開。飛快地掃了一眼之後，又遞給另一個人。

「哎，聽起來好牛比的樣子。」那少年輕佻的聲音又極不和諧地插了進來，「什麼貴人？聽你們的名字從前混得應該不大好——叫黑刀應決然的人聽起來倒是個人物。我猜你們從前是人見人恨的反派角色，然後引起了公憤被那位黑刀以愛與正義的名字消https://www.hetubook.com.com滅掉——哦哦，即將消滅掉，然後遇到了貴人。到底是什麼人？」

然而這句話竟然真的打破了林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細眼高顴的劍客原本作勢欲撲，聽了這句話，臉上的神情卻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李雲心已經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無形的氣勢與殺意忽然在暗夜裡擴散開來，就連他們的身後的篝火都似乎微微一暗，變得瑟縮起來。

「我們六兄弟，乃是河中六鬼。可聽說過這名字？」

他畢竟不是像劉老道那樣的「修行人」——就連劉老道對很多名門大派的細節、忌諱也並不知曉。

但在這樣面對生死之際，他所能做的就只是讓自己的勇氣再多些。至少不能乖乖被殺。

但並不妨礙他漸漸意識到……

那種一直以來只存在於凡人們口耳相傳中的、普通人一生都難得一見的真正修士。或者叫「仙人」。

「用不著了。」他說，「都殺了吧。」

劍客竟然沒有惱怒，反倒陰陰一笑：「呵呵呵，說到這貴人——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可知道凌虛劍派？」

劍客收住去勢，冷笑了一聲，用手指彈了彈掌中的細劍，以嘲弄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十幾個人：「倒也好，讓你們做個明白鬼。到了陰曹地府，莫要報錯了我們六兄弟的名號。」

事情不對勁。這是少年是使了什麼手段。喬段洪在心裏想，不然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子……這少年到底是什麼人？這麼說我們今夜有救了？！

曾經被他認為是一個「不通世事、故作老hetubook.com.com練沉穩的商賈之子」的李雲心，竟然展現出了令他詫異的手段。

看起來有點兒像「如釋重負」。

鏢局一行人面面相覷。其實凌虛劍派這名字幾乎每個人都聽說過——哪個州府里沒有幾個「凌虛劍派」呢？只是不曉得他口中說的是哪一個。

就是在這時候他的心裏忽然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

他看了看那六個人，又掃了一眼黑暗陰沉的樹影：「這件事可能和那些人牽扯上了。」

喬段洪微微一愣，隨後皺眉：「河中六鬼……你們不是早已經被黑刀應決然誅殺了？！」

到了此時不但是喬段洪，就連最遲鈍的人也發現了這六個劍客的異常。

「那麼就是歷殺劫了。」李雲心在聽完他的話之後說，「所以你們劫了我們，把我們像豬羊一樣趕來這裏，等你們的那位仙長來。他來了，就殺人。我想他得殺很多人——大概手底下也不止是只有你們六個人，在別處還有其他的傀儡吧。」

另一人展臂接過信紙仔細閱讀了一會兒，抬起頭。

隨後他提劍站起身，轉向十幾步之外的鏢局眾人。

幾乎是與此同時，那邊正在說話的劍客聲音陡然變得高亢起來：「……可知道我們兄弟六人是吃了多少的苦頭，才有今日的技藝？想當初那黑刀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只當我們是螻蟻一般。到了今日誰是螻蟻？還有誰敢看我們不起？等料理了你們這單事，我們便重回河中去——定要叫從前那群人知道……哈，哈，哈，我們今日也是出人頭地在這江湖上立下了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