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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作者:沁紙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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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渭城朝雨 第四十六章 尹平志

第一卷 渭城朝雨

第四十六章 尹平志

可是……總還是要拘押的呀。
她鬧不清楚心哥兒的心思,只覺得他又是想故作輕鬆給自己看,心裏就更痛,覺得全世界的悲哀憂愁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連陽光中透著凄涼。
就看見李雲心開始解外衫的扣子。一邊解,一邊說:「尹先生,無論怎麼說,我都得謝謝你。不管你真的是從尹小姐的角度出發、看在她的面子上,還是覺得我的確是個人才,或者,哪怕,是站在李府尹那裡,想為他省些麻煩事、也給自己尋點兒功勞。」
尹小姐正要跟李雲心介紹,後者已經笑了笑,拱手一禮:「尹先生?想來您就是尹先生了。尹小姐的……伯父?您好。」
「沒別的意思,就是說清楚我的想法,避免大家尷尬。我對尹小姐,沒有其他的想法。她喜歡我是她的事,不是說她喜歡我,我就一定會做上門女婿之類的——您怎樣子,其實也會讓女孩子為難。」
和他想的不一樣。
尹平志因為他眼下所表現出的、與自己一直以來料想的完全相反的態度而感到驚訝,便也下意識地隨他停了下來。
但他思索了一會兒,就暫時放下這個念頭。
他在尹平志愈發陰沉的眼神中又穿好了外衫,看著他說:「所以尹先生,我不樂意那麼干。劉老道人不錯,他也沒勾結什麼盜匪。這就是我能說的了。」
尹平志在心裏笑笑,背起手:「那劉老道我已經差人去請了。府尹大人今日心情不大好,因而打算今日過堂。你可知道,大人為何心情不好?」
他就對尹姑娘微微笑了笑,跟上去。
李雲心想了想:「因為孟噩不鬆口?」
一刻鐘之後,拐上府衙的長街。白日里,艷陽高照。無面鬼們有些萎靡,但仍在。他從它們當中穿過……毫無反應。就好像他不存在一般。
尹小姐勉強嗯了一聲:「你知道嗎,大伯說…www.hetubook.com.com…下午要提你們過堂了。」
「依著程序,就是先傳你們去問話呀。這一次先去客客氣氣地問了話,也不用刑法。但實則就是要監管起來了。回去了,也會派衙役盯著,防你們逃了。」
「您跟我說的我都懂。那,如果換了尋常人,大概就按著您的路子走下去了。」
「尹先生。」他剛想說不必稱自己先生自己只是個武人,便聽見那少年又說,「尹先生,您這個邏輯就不對了。講道理,如果我能把事情推給那老頭子的話,我的人品就肯定不大好。那我的人品都不好了——你怎麼能保證,我以後不辜負尹小姐呢?」
來者腳步很快,但是一種習慣性的快。八字鬍,白麵皮。不胖不瘦,四肢細長,看起來是一個好手。捕頭在尹小姐身邊站定了,微微眯起眼睛打量李雲心——是個近視眼。
「雪若倒是沒說錯。你是個聰明孩子。」尹平志讓自己的臉上微微露出些笑意——既表達自己的善意和讚許,又不會讓對方失了對自己的敬畏之心。
「你,李雲心,原名李筱,業國人,父母雙亡。自七歲起就做道童畫童,會一點小把戲——早叫人查過你。你是覺得,憑藉你那點小把戲,就能『或許解決』這件事?」尹平志冷哼一聲,「你是搞不清楚狀況?道統和劍宗的高人,已經在府衙設了禁制。別說是你,就算是你從前那些歪門邪道的師傅,進了府衙的門,也用不出一丁點兒的手段!」
李雲心就一言不發——在他身前,像被他押著那樣走了。
罷了。畢竟也還是孩子。
但他這愣,在尹平志的眼中成了「被喝破身份」的愣。
然後才轉身,往鋪子里看了看。
可是尹小姐又不好在街上哭,只好抿了抿嘴,上前兩步將衣服遞給李雲心:「心哥兒,你要www.hetubook.com•com的里衫已經做好了。你是要穿了……去過堂么?」
「嗯?過堂……還有別的叫法兒么?」依照他的印象過堂差不多就是把人帶去衙門裡,桌子一拍大喝一聲跪下,然後招就畫押不招就用刑——但是聽尹姑娘說,似乎,這裏的「過堂」並不十分可怕。
李筱?
「另外一點,您看,我在那廟裡住得好好的。忽然跑來一個人告訴我你得搬走,不然弄死你,因為我想要這廟。這我就不樂意了。換做別人呢,哪怕自己有辦法解決這件事,大概也會先領了您剛才的好意,說好好好,對對對,然後再繼續做自己的事。」
他脫掉了外衫,掛在柳樹枝上,又開始解里衫。
「你還是個少年,這事做得好了,大人便知你意。再有我從中斡旋一番,你也可免了刑罰。日後沒有了去處,就來我手底下幫忙做事。好好一個少年人,跟著老道學些故弄玄虛的事情,像什麼話。」
眼下真見了這少年,方知侄女的眼光的確不錯。
李雲心接過來,仔細地瞧。尹小姐做事很上心——的確正是他想要的。灰色的鱗紋緞子微微有些發亮,在陰暗的屋子裡,打眼一看,就真的好像鱗片一般。
尹平志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或許能解決』?」
「隔了十二個時辰之後,再提你們——那時候可就不是過堂了,叫『拘押』,可能是要……是要下牢的……」
什麼鬼?
李雲心看了眼尹小姐,見對方對他擠眉弄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動了心思,但仍有一方長官和長輩的氣度,只微微頷首算還了禮。面無表情地看看李雲心,往前走去,道:「先生不敢當。你且跟上來,邊走邊說。」
但的確感受到了禁制。由道統和劍宗弟子所布下的、幾和圖書乎搭上了李府尹整個家產的禁制。他身體里的禁制和這裏的一比,就好像小舢板之於航空母艦。
便又道:「你知道那孟噩不鬆口,李大人便難做。但再難做,畢竟是府尹大人,辦法定是有的,區別無非是好看不好看罷了。既然是雪若那姑娘對你有意,央了我來,我就指給你一條路。到了堂上,你便認了罪,推給那老道。只說自己是被脅迫。」
誰?
捕頭的眼睛里微微露出訝色。在他初見李雲心的時候,覺得這少年除了長得漂亮、有些氣度之外,並無甚出眾之處——他是一府的捕頭,見的人比他的這位侄女可多多了。但沒想到對方竟然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還能如此鎮定從容。
作為尹家這一代最有頭有臉的人,尹平志實際上對自己的這個侄女很上心,也是這個時代少見的開明人之一。他在仕途上沒什麼追求,明白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因此只希望自家這一支富足安穩,他做一個能在本城吃得開的吏頭也就夠了。
因為快到府衙,附近的行人也便稀少了,李雲心就停住腳步走到一顆粗大的垂柳邊。
李雲心一愣。
見少年識趣,心情好了些,便道:「日後你來我手下做事,也要記著今天的事。順勢、借勢。既是雪若中意你,我看你也算可造之材,日後至少也讓你過上個衣食富足的日子。只是你要記著雪若的這份情誼,不可辜負她,否則被我知道了,我有的是法子——」
「說盡好話你不聽……呵呵。雪若?你當真以為我會要她嫁給你?哼,我倒要看看,你這個不識抬舉的小子,能有什麼辦法?」
眼下他沒心思計較別的事兒,只是在想——那個「身世」是怎麼回事?
「你在做什麼?」他陰沉著臉問,「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個捕頭。
一個皂衣的男人走出來。大慶的捕快和圖書捕頭都是皂衣,但不同的是捕頭的官帽左側插一根孔雀翎。
在他想,一個道童,倘若頭腦機靈,生得不壞,自己再點撥點撥幫他渡了這劫難,那必然是要感恩圖報的了。
然後才抬起頭,打趣地說:「怎麼?絮子飛,迷眼了?」
「但是我這個人呢,我脾氣比較怪。我傲嬌。」李雲心已經脫了里衫,只剩一身短衣。這才把新制的那件青灰色鱗紋里衫穿上,扣扣子,「要是遇到什麼大妖怪,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馬上就得慫了,裝孫子好活命。但是遇到別的事情,我覺得或許能解決的呢,再裝孫子我心裏就不痛快。就比如今天,現在,我要是點點頭說好,我心裏就不舒服。那,我就不想這麼干。」
去查自己,他可以理解。但是查出這麼個結果,身為公人的對方還無比篤定……怎麼回事?
他再冷笑:「故弄玄虛。這衣服是雪若給你制的?我不知道你想打什麼主意,但是這次你進了府衙的門,就別再想出來——這身里衫,留著入土吧!走!」
只要再多磨練磨練、能過得了接下來這個坎。
兩個人這時候已經走了一段路,前方隱隱看得到府衙的飛檐襯在藍天下。
他說完了,看看李雲心。發現那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臉上的表情仍舊不咸不淡,微微有些失望。
尹平志已經覺得不對勁了。他覺得自己剛才的「好意」似乎被辜負了。這少年……
業國?
落後了半步。
尹平志是外行人,不懂。只聽說高人們施了法,邪魔就沒法兒施法作祟——倒是說對了。
無論如何,先理清楚接下來的事兒。
因此見多了富家浪蕩子的他也並不打算讓自己這個侄女攀高枝兒。他更希望她的丈夫是個頭腦精明、曉得事理,能為尹家做些事的聰明人。
「這個事,你我都明白,不多說。但生在這世上,要懂得順勢、借和*圖*書勢。你年紀還小,我說的你現在未必懂。但你先記著,對你有好處。具體到今次,無論你怎麼想,事情都是如此了。或許你覺得委屈,但這即是,要懂得順勢。」
難得了。
不過,他今天本來也不是來秀什麼法術的。
他來秀技術。
侄女這些日子迷戀上那廟裡的小道童,他是曉得的。聽了侄女的各種好話,自己又了解案子的內情,明白這少年和老道都是無辜的。又總聽侄女誇他的好——他這侄女可是心高氣傲,平日里不輕易夸人的——就動了心打算來看看。
「因著雪若那孩子,我來點撥你兩句。」
有幾個路人看見少年當街脫衣,投來好奇的目光。但尹平志板起臉陰陰地看他們一眼,那些人便趕緊匆匆走了。
說完又看李雲心,發現對方臉上微微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他就在心裏出了口氣——跟他說這話,也是為了李大人。他把這事做成了,只漏了一個少年,誰會在乎?
李雲心不清楚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神魂比較特殊。九公子那夜看他的命,說他「有趣」,白雲心,則說他「香」。大抵……是因為自己那個與眾不同的身份。
終於伸手擦了擦眼角:「不過還好是過堂啦……」
「呀。原來是這麼回事。」尹小姐聽到李雲心這麼輕輕說了一句。然後她發現自己這位少年意中人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些輕鬆驚喜的神色——就好像知道了「過堂」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覺得很開心。
說到這裏,被李雲心打斷了。
這姑娘啊……唉。真真是迷上了他,央了大伯來「點撥」他了。
這少年……是沒聽懂?
有人……在幫自己?
這少年,看起來頭腦也還不錯。事情鬧了這許多天,不會不知道等著他的將是什麼。在見到自己之後,心裏必然驚慌——但竟然沒有表現出來、而做出如此態度……也是一個能成大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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