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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心見他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就站起身，折了片竹葉玩。

「那邊那個木南居的菜其實是真不錯。」李雲心嘆了口氣，「你要真飽了，我就說了。只怕這是你吃的最後一頓好飯。」

甚至還……

鬼怪和妖魔的數量肯定要比修士多，卻會比人類少。凡人們築城墾田，休養生息，建立自己的王朝，愈加興盛。於是妖魔們便漸漸退去更加偏遠的深山老林。偶有那法力高強之輩混跡人間市井，或善或惡，留下許多傳說。

這樣抵了一刻鐘……

「我此時走了，先對不起那我恩師，后，對不起心哥兒你。我不走。本來我老道都這年紀了，還能活多久去？死也死在這裏，不走。」

「哼。」

他的聲音在庭院里響起來，顯得格外清晰。

人們也相信鬼怪、妖魔。

「不走。」老道伸手拿酒，先要拿杯子，想了想，直接取酒壺。掀開蓋子喝了口，抹掉鬍子上的水珠，道，「嘿，我老道在這間龍王廟待了m.hetubook.com.com一輩子。現在心哥兒你又來了，教會我這麼多東西。雖然你不說，我老道也不好意思叫，但實則心哥兒你就是我第二個師傅。」

劉老道將最後一片醬牛肉送進嘴裏，又把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抹了抹嘴，摘掉花白鬍子上的一點肉沫，坐直了。

他將另一隻手拄在大腿上，把酒壺裡的酒喝盡了，重重頓在桌上：「之後老道我又想，嗯？你不是對我還不錯？那喬王氏、喬劉氏、喬佳明，都是什麼豬狗不如的腌臢東西！這種東西，嗯……殺了就殺了！」

李雲心將這尖端、抵在了老道的脖頸上。

但就這麼個……懦弱怕事的老頭子，竟然和自己相處了這麼多天。

在他從前的那個世界，出了一時間無法解釋的事情，人們說外星人，說政府的秘密實驗。

又據心哥兒說，雖是人模人樣，但人性卻幾近於無……

撲通一聲，就摔到地上了。

天邊一片火燒雲，金和圖書黃色，像是一整塊用黃玉雕琢而成的山。

老道繃緊了臉，仔細揣摩他的表情。

「你還是這麼有趣啊。」

但在這個世界里，出了異常的事情，便只有神秘學一種解釋。

老道覺得，事情似乎有些嚴重。

老道一貫地不能完全聽懂心哥兒話里的某些詞語，因而只點點頭。他知道對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在說之前，先讓他吃了頓好飯、喝了點酒。

劉老道木然地在石桌邊呆坐了半晌，不知道是因為被這件事震驚，還是已經嚇壞了。

老頭兒搖搖頭，直勾勾地看著他：「得了。吃飽了。」

李雲心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了很久，伸手從一邊的石桌上抽了一根筷子。

「事情啊，得從那天晚上說起。」

一個吃人的大妖魔，竟然真的存在。

李雲心轉過身：「哦」？

他的身體，隨著他的話語前後擺動起來：「我……啊，窩囊了大半輩子。我劉老道，這次，必然是要跟著心哥兒你和圖書，嗯……」

李雲心開始說的時候正是下午。陽光投在院中的小池裡，蓮葉綠得近乎透明，陰影映在池底。

李雲看看桌上的菜，問他：「再不吃點兒？」

但終究只是傳說——妖魔又不會跑來城裡，站在街頭對大家說我是異類快來看。因此人們相信有這東西……絕大多數人的人，卻一輩子也未必見得到。

自己竟然沒有厭惡他。

天色暗下來，竹林里更暗。李雲心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真不走？可能會死喲。」

因為蟲鳴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那天晚上，我被兩個智障追殺……」

他站起身，隨手將半支筷子甩到一邊。

等他快要說完的時候，天色就已經發暗了。最後一點斜陽流連在院子的東北角，不遠處看到了炊煙。空氣中開始有食物的香氣飄蕩，偶爾還能聽見後街的婦人在笑罵她們不聽話的孩子。

老道又喝了一口酒，手一揮，袍袖在風裡嘩嘩響，生出幾分豪氣來：「心哥兒莫和圖書激我。我知道你從前的過往定然不簡單……嗯……我今天看你殺人，殺得老道我，嗯，真是心驚膽戰，只覺得你要成魔了！」

花白的鬍子，臉上溝壑縱橫。皮膚鬆弛而沒有光澤，脖頸上甚至出現淡淡的老年斑。這是一個在這個時代常見的、被生活折磨了幾十年的老人的形象。

那木南居的食盒裡捎帶了四壺木南春，都被他喝了。

劉老道的反應比較好理解。這個世界人們都知道有修行人，而且把他們想象得神異莫測。哪怕是像從雲子、朴南子那種待在城裡，能常被人看到的，凡人們也會琢磨——或許到了晚上，仙師就遠遁萬里、斬妖除魔呢？

「一個老頭子。」

在他的身後，白衣、且擁有著遠勝於他的俊美容顏的男子、咧開嘴，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李雲心的身體，忽然微微一僵。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往前走了兩步，再回頭。

所以李雲心可以理解劉老道的心情——傳說里那東西，以最現實的ｈetｕｂoｏｋ.ｃom.com方式出現了。這對於每一個凡人而言都意味著巨大的衝擊力和不真實感。

李雲心攤手：「別看了。不是玩笑。這事兒……說起來話長。有些能給你說，有些是我的個人隱私哈。我撿你能聽的說，不明白的，你就自動合理腦補。」

「小傢伙。」

他將筷子在老道身上擦了擦，手指微一用力，便掰斷了。尖銳的斷口因為未擦乾淨的油脂，在剛剛降臨的夜色中閃著微光。

又或者見到了，甚至一同生活過，卻無從知曉。

李雲心嘆口氣，走到他身邊，抬腳將他還搭在石凳上的腿踢下去，好叫他躺得舒服點。然後蹲下來，仔細打量劉老道。

在這麼一個平常的春日傍晚，在這樣充滿了人情味兒的環境里，老道聽見李雲心最後說：「下午他不是做夢。是看見了九公子，然後被嚇暈了。他找過來了，而且……說不好什麼時候就會上門。如果你怕，你可以先搬走。」

這麼過了一會兒，老道出了聲：「不走。」

而且……還會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