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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玄澄子此時呆呆傻傻的，口中只不住念叨著什麼，沒有理會他。小道童就又看知府。

「所以我又想……何必人妖要為敵呢？為什麼不能……教化它們、接納它們，讓他們變成我們的一部分呢？我們是人，他們是非人，但總也還有個人字啊……」

一個觀點，她只傾聽，或許可以一直客觀理性地瞧著看著。然而一旦忍不住去反駁了，就必然要深入其中去思考。依照心哥兒從前給自己的說法——這是自我催眠的第一步。

「所以還是那個問題。」李雲心聽了她的話，不惱不怒，臉上忽然多了點兒凄然的笑。他本就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凌空子又覺得他算有趣。此時看他又這麼凄然地笑，再想他之前自信滿滿的樣子，忽然沒來由地有了三分悲切憐憫之意。

他在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他在試著壓抑某種情感。

「你為什麼要修行呢？修行這件事貫穿你人生幾年十幾年幾十年……一旦有一天你發現這事兒是個泡影——修行，最m.hetubook.com.com後並不會長生、成仙……你會怎麼樣呢？」

知府雙眼微微一閉，才不理他。

但這種時候就沒人會蠢到「選隊站」的地步了——凌空子出身琅琊洞天，在世俗人眼中誠然是高得不能再高。可那少年竟然可以同她這樣交談……又怎麼會是簡單人物？

心哥兒說話的時候神色態度都真誠，令人很容易輕信。然後言談里有賣些破綻——聽他說話的人或許原本並不太在意他的觀點。可即便如此，聽到了顯而易見的破綻也會忍不住……試著糾正、駁斥一下子。

「就好像，我用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去思考，這個人與妖和諧共處的世界。可到頭來我發現……原來正如你所說，從前的想法很蠢，很不合時宜。」他丟掉空了的酒壺，嘆口氣，「我自詡聰明過人，卻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對於一場變革而言，舊時代的權貴階級，是最大的阻力。而我從前的誤區就在於，我想要發起一場自上而下的改革和圖書。但如今我意識到，那些腐朽落後的大妖魔老爺們，不去清掃它們，它們是不會自己走進歷史的垃圾堆的！」

不但是舊相識，還可能正被她追索。

凌空仙子……入水了啊。

兩個人，似乎他們誰都惹不起。如果有可能，簡直想要拔腿就逃。所以到了這時候……

他在李雲心的身邊時間不長，李雲心卻極少對他隱瞞什麼，甚至有意相授——關於那「心學」。

「從前的我和你是一個樣子的。你既然來尋那寶物，應該知道我從小就四處隱居奔逃，因而見識了很多事——還有很多妖。我見了他們，知道有好有壞，也知道這世間生妖魔乃是自然天道。」

李雲心便一笑，伸手一劃：「要我猜，你出了琅琊洞天，來到這世間，見了很多事。每多見一件事，就覺得更有趣一些。你慢慢發現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多有趣的事有趣的人，可是你……心裏的另一個念頭卻在告訴你，這些事都只是過眼雲煙，唯有長生大道才是根本。現在這兩種念頭和-圖-書在你心裏慢慢斗得激烈了起來……你漸漸覺得痛苦，是不是？」

然後他才又抬頭，對身邊那老老實實站著的小道童一招手：「酒來！」

不碰那水，始終是乾燥的。可哪怕有一角沾了水……可就說不得，要吸去多少了。

凌空子是修行者，修行者的觀察力總要比尋常人敏銳些。因此可以看得到李雲心的胸膛起伏——呼吸的頻率是正常的，然而雙肩卻明顯地下壓……

劉老道聽了凌空子這番話，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樣子，就是最可怕的啊……」李雲心嘆息一聲，「念頭就在你心裏，你卻並未正視它。甚至不是你強迫自己不要去正視它，而是你心中的另一個意識，不要你去看它。」

相對於他們而言，完全是另一個莫測的世界，也就真只有傾聽的份兒了。

凌空子聽他說完這話，略略地思索了一會兒：「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麼說這些……但是並沒有。」

「我早知道大千世界比小千世界有趣，但這念頭並未讓我覺得痛苦。hｔtps://m.hｅtuｂｏoｋ•ｃom•cｏｍ」

李雲心結果這酒壺，便高高提起來向嘴裏傾倒。待一條酒線入了喉，他才將酒壺往桌上一頓，看著凌空子道：「你是修道之人。你求大道，求長生，如今修到化境——為什麼？」

因此劉老道知道這位凌空仙子……已經漸漸地要跳進一個很簡單的陷阱里了。

「是啊。共產主義。」李雲心點頭。說完這句話之後，略微地沉默了一會兒。

他想要看看，心哥兒到底要做什麼。

知府和幾位官員剛才大失威儀，這時候剛剛勉強定了神，在案幾后將自己擺正了。他們都是人精，自然一聽就曉得……原來那少年同凌空子是舊相識。

小道童愣了一會兒，看看凌空子，又看看自己的主人。

「你的這個想法，有些道理。但是並不合時宜。」凌空子傾聽了一會兒，忍不住反駁，「很多事情說起來是一回事，做起來是另一回事。接納妖魔或許回像你說的世界大同，但更可能被他們學了高深道法，妖魔得勢。一旦這種情況發生，天下危矣。從長hｔｔｐs://www.ｈetｕｂoｏｋ.ｃoｍ.ｃｏｍ遠計，還是在它們式微的時候，壓制了它們的好。」

他相信心哥兒一定還有很多的手段，譬如對這位凌空子的了解推斷。可老道覺得自己能看到這一層，已經是不辜負心哥兒的教導了。到這時候，這老道已經成了這樓中第三個最平靜的人——

凌空子想也不想便答：「修道修仙是世人求而不可得的大福緣，哪裡來的為什麼？」

這便好比一塊棉布擱在水邊。

「妖魔會害人，那是因為他們沒什麼是非觀。就像人會害那些雞鴨豬狗——對於它們而言我們亦是妖魔。有些大妖，信徒眾多，會變得越來越強，於是我就想，一旦某一日這些大妖魔，強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天下沒有修行者能夠制得住它，那怎麼辦？」

而其他人聽他的話，俱是目瞪口呆——這二人所談論的事情……

見是這個狀況，小道童便小心翼翼走開幾步，從窗邊野道士們面前的桌上，取了一壺酒來，雙手奉給李雲心。

李雲心說到此處，臉上的表情愈發凝重，似乎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理論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