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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作者:沁紙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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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渭城朝雨 第一百零七章 且聽雨

第一卷 渭城朝雨

第一百零七章 且聽雨

從雲子並不清楚這位仙子是不是在問自己,又是在問什麼。因而只小心翼翼地不吭聲,亦不敢走開。
李雲心也就笑著放下杯子。
「我本該悲痛欲絕的呀。但不曉得因為什麼……我那時候竟然頭腦里一片空白。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後來便出了事。往日里,他們去辦事,我是謀划的。兄弟們都怕我不通武藝出了閃失,只叫我坐鎮後方。有一日我飲多了酒……也便跟著去了。」
李雲心回到龍王廟的時候,起了些微風。
李雲心長身而立,撣了撣自己的袍袖,背了手。
李雲心搖搖頭:「搞得這麼正式。」
他穿過前庭、進了後院,看見劉老道在院子里等他。
他費力地思考一陣子,忽然瞪圓了眼睛:「那凌空子當天說,三日帶你走。那麼豈不是……豈不是……他們真要爭鬥起來,就在明日?!」
老道又飲了一杯酒,嘿嘿一笑:「嘿嘿……替天行道。我們想的是好的……聽哪裡的大戶為富不仁,便去殺了。聽說哪裡有一夥流竄的盜匪,也去殺了。有時候裝作運鏢的鏢局,在山道上來回走,有來劫道的,也殺了。」
「我對那孟噩說,死?死自然是很容易的事情了。你死了,被黑白閻君勾魂帶走,消去了記憶……你的痛苦愧疚也都沒了。可活著……良心難安、活在愧疚里,才是最難的事情。」
「心哥兒,你說要把他們……都殺了。老道我知道你這是一時氣話。但是其他的法子,你一定是有的。你不會跟那凌空子去琅琊洞天——這個我知道。你是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性子,去那種地方,簡直是要了你的命。」
他擱下酒杯輕輕擺擺手:「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但是別這麼激動。」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
「見到我,便要殺我。我後來才知道,是有人對他說,我這個人,姦淫良家,勾結官府,欺壓村中百姓。而對他說這話的人,卻hetubook.com.com正是村裡的潑皮無賴——因見我娘子貌美來調戲,被我撞見了。我在村中,人緣是極好的,因此自有人為我把他好生教訓了一頓。」
「那次是個大戶,為了秋租打死了一個佃農。兄弟們聽了便說要除害。我扮作教書先生去那那戶所在的村裡探查了四日,回來定了個裡應外合之計。到那一日一切都很順利,我也在場。但那時……見他們殺人,我便覺得不痛快了。」
話音落,悶雷便滾過雲層,將其中水汽盡數碾了出來。
「我啊……我這個人啊,老劉,你要記得一件事。」他笑著說,「可能喜歡逗逗樂子,可能扯個謊。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可不喜歡騙人。站在院子里說些狠話,然後轉身丟下你,逃了——這像什麼話?」
「三年之後有了一兒一女……往事漸漸也忘了。也沒什麼人能找到我。」
於是又嘆氣:「唉。那事之後……正巧我也有了個相好的姑娘,便心灰意冷,不想做了。我們說替天行道……實則殺錯了多少人呢?不曉得的。得來的錢財呢?都是我們自己花銷了。實則……也只是與盜匪無異啊。」
「啊……鬼運算元,劉公贊。那時候……這渭城黑道上,哪個人不知道我的名聲。」
劉凌就這樣把玩了一會兒那提子的梗,才隨手丟在桌上:「那件事你使人傳出去了?」
李雲心嘆口氣:「孟噩。」
李雲心微笑著搖頭:「又不是小朋友約架。哪有說好了日子,再乖乖到時候打架的道理。」
凌空子微微笑了笑:「不是為他。」
「我知道你要走了。」劉老道認真地說,「老道我沒有你聰明,但也總覺著,比常人要機敏些。你又教了我這些日子……我再不知道,也枉費了你的心血了。」
劉老道直勾勾地往遠處看了一會兒,伸手狠狠地抹一把臉:「心哥兒可知這殺人者……是誰。」
劉老道接過去喝了,又頓了hetubook.com.com一會兒,才道:「回去之後看見……我那娘子,一兒一女,悉數被人殺了。殺人者,喝了我家裡的藏酒,正坐在屋裡。」
「那年快過年的時候,我就去渭城置辦年貨。一來一回要兩天的功夫,我就在渭城住了一夜。我第二天夜裡回去……回去……」
「心哥兒莫以為老道我是個怕事的。」劉老道睜大眼睛看著他,表情嚴肅極了——於是李雲心便知道這小老兒……飲了三杯酒,又醉了。
……
老道深吸一口這香甜的氣息,先飲下一杯酒。李雲心也要拿杯子,但老道忙攔住了:「心哥兒,你還有大事要做,不宜飲酒。」
她抬起頭向外面望了望:「我又不是傻的。」
「我要走,孟噩不許。我們二人吵了一架,我終究是走了。娶了那姑娘,用手裡的錢財置些地,也算富足。如此……過了三年。」
「照看……沒了他照看,這龍王廟,也在我手裡放不到如今。他的確是照看到我了。」劉老道低聲道,「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情,當初的那些……我也……漸漸地放下了。只不過……」
李雲心輕輕摩挲著酒盞的杯沿:「然後呢。」
聽到這裏,李雲心微微笑了笑,挑一下大拇指,繼續細嚼慢咽地吃東西。
聽到這裏,李雲心嘆口氣:「所以說從前有新聞的時候,我都不敢馬上開噴——肯定有反轉。」
然後輕聲道:「是我想多了么?」
這老頭子今天大方起來,置辦了一桌子的酒菜。那石桌擺不下,就用一張雲紋四方桌擺了,其下還置了席。
「我……亦是如此。」劉老道直勾勾地看著李雲心,「我便來了這渭城,跟了先師。不想再娶了。我亦是活在悔恨里。那孟噩後來找到我,便去了喬家做鏢師。我明白這人……是要守著我、照看著我。」
老道先是一愣,隨即凄苦地笑了笑:「是了。心哥兒這樣的聰明人,怎會猜不到。」
劉老道閉上眼和圖書,在往日的那段歲月里略沉浸了一會兒,才又跪坐下來,嘆口氣。
……
「老道我……姓劉。心哥兒一直未問我本名,我也沒有說。實則我的本名是……劉公贊!」老道說了這話,頓一頓,略有些期待地看著李雲心。但在發現對方對這名字實在沒什麼感觸之後才嘆口氣,「啊呀。我糊塗了……你那時候……還……嗯。老道名頭最盛的時候……還是三十多年前呀……」
他先微微一愣,然後笑起來:「這是做什麼?」
「倒不用先問我怎麼幫。知道就好了。我做了些事,讓那妖魔和劉凌鬥起來,主要目的是想要他們一起掛掉——當然,這期間需要做些調整。但大體思路,就是如此。至於你要做的事情……慢慢你就會知道。我這些天……嗯,就是做了這樣一點微小的努力。」
酒席設在小院的池塘邊,略有些水氣。但水氣蒸著庭院里的其他植物,味道就極香甜了。
「所以他被投進牢里,你急著四處奔走。」李雲心用手指托起酒杯,在唇邊慢慢地晃著,只聞那漾出來的酒香,「但也不去看。他被弄出來了,你也不問他哪兒去了。我原本疑惑,沒想到是這樣子。」
老道皺眉:「那是什麼時候?我今夜還可好好準備準備,我……」
李雲心沉默了一會兒,便喝下那盞酒,微笑了。
「所以說我不會逃。我呢,是打算坐山觀虎鬥。之前跟你念了兩句詩——不識廬山真面,只緣身在此山中。就是說,實則你啊,也是我計劃的一環。我要脫身,需要你幫忙。」
「我走後……他們的營生也不好做了。最終被人設伏打散,那孟噩,終是做了無本的買賣。只是臨近歲末官府查得嚴,他的生意也不好做。一個人來到了這附近……遇到那無賴。聽那無賴扯了謊,說『想起了同我在一起替天行道的時光』……便飲了酒,來了我家。」
「已經來了。」
「好了,你且退下吧。」
www.hetubook.com.com那時候,唉。我本是,這渭城附近……有名號的當家呀。心哥兒也該知道這當家是個什麼意思。實則,就是做盜匪的。那時葵子對你說我的過往——那都是我來哄她的。」
但劉老道只跪立起身,倒了兩杯酒,以鄭重而嚴肅的語氣道:「心哥兒,你來坐。」
李雲心在心裏嘆口氣、放下筷子,伸手為他倒了一杯酒。
「所以我想……你是想要逃走。弄出些什麼事情,自己走。這些天你在城裡轉,到處作畫,又去喬家那宅子里弄了些事情,都是在布局,對不對?」老道說到這裏,又飲了一杯酒,似乎積攢了一些勇氣才說道,「心哥兒,我想要跟你走。」
聽完從雲子的敘述之後,劉凌稍沉思了一會兒。
喝了酒的老道,並不會去細想「新聞」是什麼意思,只知道他認同了自己的話。
「而這潑皮懷恨在心,偶然撞見這殺人者……」
今夜的第一滴雨水敲打在銀杯沿,錚然一聲響。
老頭子端坐在桌前,李雲心一進門,就發現他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
「正趕上和村裡一富戶起了爭執,失手刺傷了人,恐官府索我,就逃了。然後……結識了孟噩。那時候他也二十上下,學了些武藝。我雖不通武藝,但也不是酸腐的書生。我們兩個人意氣相投一見如故,便說這世間不平事這樣多……何不替天行道!」
劉老道說到這裏,瞪著眼睛不斷重複這兩個字。
「我就要他去殺了那無賴,然後每日好好想著當日那情景……一天天地活下去。」
「那人的髮妻、幾房小妾,都一併殺了,還要殺他獨子。我說與這小兒何干?孟噩說,斬草除根。總之最後……唉。」
「說得好。」李雲心讚許地點頭。
李雲心眨眨眼:「嗯?」
「我年輕的時候家境不好,但頭腦好。學了些跑江湖的手段、認了些字,和一群渾人混在一處。便覺得老天對我不公——我這樣頭腦機敏、斷文識字的人,如何不和圖書得出頭,窮困潦倒?」
李雲心本在用筷子將一疊素炒里的薑絲往外挑。聽見老道這句話,下意識地「啊」了一聲,轉眼看他:「……跟我走?」
「是。」從雲子忙道,「那尹平志已經知道那事了。此時大概覺得是李雲心殺死了他侄女……必然會去找那老道不痛快。但……仙子要料理那老道,廢掉李雲心,法子多得很。何必這樣費周章?」
「我平日也知道他們殺人。但只是聽著他們說。這一次親眼見他們殺人……回去之後,我便安不下心了。況且過了些日子又知道……那人,不是那大戶打死的。只是喊去、催了些租,定了個日子……那人回去之後,急火攻心死了。而和那大戶有嫌隙的無賴,故意編了這話出來。」
「那時候我們沒有寨子、居無定所,只四處遊走。一邊躲著官府,一邊躲著黑道上來尋仇的。我們十幾個人,膽子大。那孟噩武藝高,殺人多,人叫他殺人鬼。我……不通武藝,但出謀劃策,事情只交給他們去做——他們叫我鬼運算元。」
老道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飲下,才長出一口氣:「心哥兒,你要走了,是不是?」
「但我那時候……卻心裏一陣空明。」
「所以心哥兒。老道我……也本非什麼貪生怕死之徒。或許從前是但現在……心哥兒,你若要走,帶上我吧!」劉老道雙手撐在桌上,「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便也走到天涯海角。我這一天,年輕的時候做錯了事,之後又一直沒做事。到如今我離入土也不遠了……再不做什麼,就真的做不成了呀!」
「那孟噩終是認出了我。要自盡謝罪。」
「當頭一刀砍殺了我娘子,又一刀砍殺了我兒子、一刀砍殺我女兒。然後坐在屋中繼續喝酒,只等我回來。」
劉老道愣了一會兒,才眨了眨眼。即便頭腦被酒精麻痹了,這出乎他意料的消息仍給他帶來了足夠的驚詫。
但還是走到那席邊、脫了鞋子,跪坐了。
「是孟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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