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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心在黑暗裡幽幽看了他一眼：「那月昀子上鉤了。」

因而微醺的劉老道從前院回來的時候，便看到李雲心獨自坐在黑暗的廊下。

他看著劉老道，看了好一會兒。思維遲鈍的劉老道才忙道：「呃……是是是，太猖狂，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便帶著些酒氣在廊下又拖了張藤椅到李雲心身邊，側過臉打了個嗝兒：「心哥兒這是怎麼了？」

於是就什麼都不說，靜靜地陪他坐著。坐了一會兒覺得倦意上涌——雖然很不應該在這個緊張又不樂觀的時候懈怠——然而的的確確因為酒意而感到困了。

「一個真境的小人兒……賭我不敢直入真境！嘿！」

「結果如今他全看穿了——一些我耽擱了、做錯了的事情，他也腦補了合理的緣由、自洽了。多麼可怕、多麼聰明的人呀。這種像我一樣的聰明人說的話……我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信。」

「嘿……聰明人？哼。你是聰明人，我可是個瘋子。」

說完了，老道也皺起眉，沉思更久，問：「他和圖書這個……這個說法……」

先踱步在院中走了一陣子，才用極輕的聲音自言自語——先前在劉老道面前那種自信又輕鬆的意味全不見了：「聰明人、聰明人、聰明人……你這個聰明人會怎麼做呢……」

驚詫了一陣子，腦筋才又轉了彎兒：「但心哥兒眼下……還出什麼事么？」

他這話說完，那一朵半殘的合歡終於落盡了花絲、不再顫抖了。

「嘖嘖，你想想他的話——『那麼，你就是找死』。」李雲心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看著劉老道，又指指自己，「從來只有我這麼對別人說話的份兒——他竟然敢這麼對我說！」

劉老道愣了愣——美酒令他感到舒適，然而也令他思維遲鈍了些。愣一會兒笑起來：「啊呀，心哥兒神機妙算——」

劉道士想再陪一陪他，但曉得李雲心不是很喜歡在思考的時候身邊還有其他人——除非他打算分享自己的想法，並且試著從別人那裡得到靈感。

李雲心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才想起和-圖-書自己將劉老道忘記了。朝他擺了擺手：「啊，你回去睡吧。」

「呃，是方才他來過了！？」

還不很擔心。

劉老道飲了酒，一時間有些迷糊。思索了一陣子還覺得未得真意。只好問：「那……心哥兒信還是不信？」

而李雲心又很久很久沒有說話。再踱了兩刻鐘，才終於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像是說給某處的存在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你當真是不知何謂蓋世大妖！」

李雲心看他一眼，似乎覺得這事兒很好笑：「月昀子的的確確是個聰明人。我之前來來往往在洞庭、渭城做了那麼多的事，有一些是我故意要做給他看的，有一些，我是不想叫他曉得的。」

心裏又生出奇特的矛盾感——情勢都已經一觸即發了……

「甚至還跟我說了一堆我原本都不曉得的事情啊……講道理，真是個良師。」

隨後他就著夜風與酒氣，將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說給了劉老道聽。

「嘖嘖……可惜這張漂亮臉蛋兒是要不成了。」

「你想htｔps://ｍ•hｅｔubｏｏｋ.cｏｍ.ｃｏm你本來坐在垂柳白沙堤旁邊開開心心地釣著魚，忽然就被釣上來的大魚險些拖下水了——然後這條大魚還跟你談條件，說讓你幫他做成什麼什麼事兒，就放你一馬——」

「或者說……這個傢伙讓我害怕了。」李雲心不滿地皺眉，「他嚇著我了。」

「因為他聰明過頭了。不但是個聰明人，還是個有野心的聰明人。見了鬼了……」李雲心用摺扇敲了一下子自己的手背，「他好好一個修士，做什麼司農——他竟然知道豆種。」

李雲心獨自在庭院中又待了一會兒，時不時地嘆一口氣。如此過了將近半個時辰，藤椅吱呀一陣響——他站起了身。

李雲心摸了摸他的摺扇，輕出一口氣：「在城外的時候我對你說月昀子是個聰明人——會用修善願、修噩願這件事來算計我。如今看果然是個聰明人。甚至還自己找了些疑點——讓我省了好些心。也的確按照我設計好的路子走，在善惡這事兒上做文章。」

這一朵合歡花繼續微微輕顫。ｈｅtｕbooｋ.coｍ•coｍ然而畢竟離了樹木的滋養，顫抖的時間越久、就顯得頹廢不支——又落了幾條花絲。

於是也不說什麼，微微點了點頭進屋子裡去了。

李雲心滿意地放下手，又轉過身。看著黑黝黝一片的院子，孩子氣地撇了撇嘴：「一個渭城，竟然有兩個聰明人。真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

自己竟然……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然而細細一想，卻又覺得合情合理。他身為一個道統修士如今卻要算計道統、殘害同門——殘害無辜同門是大罪過呀。若是想要設局，用這種說法來設局……未免不討好。如此一說的話……倒像是真的呀。」

這聲音很輕，幾乎被院中茂盛樹木被夜風吹拂的沙沙聲遮掩住了。

李雲心輕輕地嘆了口氣：「騙傻瓜，編隨便編個借口就可以。騙普通人，編個合理的借口就可以。騙聰明人，說得合情合理，聰明人還是會有疑慮。這時候你編一個聽起來不可思議的理由來騙——聰明人就會像你這樣想。」

「可是聰明人也會知道我上面說的那些—和*圖*書—於是就又會懷疑。因而……理由是否合情理，都不重要了。對於聰明人來說能不能騙到他，只能由那個被騙的聰明人自己做決定——信還不是不信。這也算某種程度的返璞歸真吧。」

但曉得眼下可不是問這事兒的好時候——萬一他沒想到法子，只怕要不痛快一整宿。也更怕月昀子施展了什麼手段、在這院子里還留了耳目。

但那合歡樹下、地面上的一堆落花里，一朵半殘的合歡花卻微微顫了顫——它捕捉到了風裡轉瞬即逝的聲音，迅速將其傳達至某處。

李雲心低低地哼一聲，拂袖走回他的屋中去。

「非弄死他不可。」

劉老道很想問「心哥兒那你打算怎麼弄死他呀」？

老道對方才這院中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但看得出李雲心似乎不大開心。並不認為李雲心是因為自己獨自宴飲而丟下了他不開心。他曉得心哥兒並不是時時愛熱鬧，也不是時時愛孤獨。但李先生的那種熱鬧是定然不會樂意去湊的。

「那……心哥兒還因何煩惱？是因為他境界太高？」劉老道遲疑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