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只是一個江湖武者。細節不是很清楚，但似乎同李雲心那妖魔有瓜葛。我們做了幾種謀划，想了幾種情景，就是為了讓那喬嘉欣被李雲心的人救走。到頭來他卻自己撞進來了……」道士說，「這更是好事。不著痕迹，誰都看不透。」

似乎更「近」了。

走動的時候她的臉宛若一張白板。但站得久了，就慢慢有色彩和陰影從那張「白板」上滲出來。一點一點、一絲一絲地，勾勒出女孩子原本的輪廓。如此看，她的臉倒真像是香火匯聚而成的。只要晃一晃，那煙霧就散了。

覺得她回到這個世界了。

應決然倒不怕——至少看起來不怕——走去她身邊耐著性子問究竟怎樣了。

這些日子渭城中哭聲震天——那一日城裡死掉數萬人，之後與廢宮中鄴帝的爭鬥又死掉了很多人……幾乎城裡每一家都受到波及，都有親屬從世上消失。

再到今日，走到此處……

這位真境的道士想要問的是，既然和圖書當初意圖擊殺九公子是為了挑起戰端。那麼為何要劉凌去做那件事——換成任何一個真境道士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完成任務，而渭水附近的局勢也絕不會變成如今這樣子。

無論應決然、于濛、烏蘇離離還是幾十個江湖武人都對她的存在感到驚詫——這是實實在在的鬼魂。他們不是李雲心。鬼魂、妖魔這些東西對於世俗人而言屬於「大概的確存在」的範疇。常有人信誓旦旦地說見了妖魔鬼怪，但普通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目睹。

她從前的那些親人都已經不見了、死掉了。唯有她如今成了孤魂野鬼生在這世上。

片刻之後，她輕輕地出了口氣。

……

但她面前是一枝斜斜探過來的綠葉——樹葉，被她這一口氣吹動了。

更不要說，凌空子、月昀子，都已經折損了。

原本是不該在此耽擱的。之前也的確在趕路。

然而現在看她……

神魂離體成了鬼魂神智都會受損。而像和_圖_書她這樣子死後立即被奪舍的，受損得要更厲害些。作為一個鬼魂，她只能憑藉本能記住一些事情。譬如對喬家的宅子眷戀不去，譬如覺得李雲心很親近。

那樣一個晚上，經歷恐怖的絕望。絕望之後是驚喜、驚懼，而後被殺死——死前甚至來不及恐懼。那晚上也是在林間，也有這樣參天的樹。也是直到這時候、直到她死後三個月，才意識到……

又拉不到。

人們竊竊私語，只怕鬼怪凶性大發要害人。

因而當喬嘉欣突然停在此處的時候，人們便不曉得該如何處理了。

……

而後承受香火願力法力慢慢變強，神智也就愈發明晰了。

因此兩人都不曉得此刻的「喬嘉欣」，是不是從前的喬嘉欣。

于濛曾經送李雲心和喬嘉欣回渭城，但當時女孩子是昏迷的——或者說早已經死去了。

「是。」

譬如此刻。這身著煙雲一般白袍的喬嘉欣站在幾顆數人合抱的參天巨樹之下不動，和*圖*書只直勾勾地往枝葉縫隙里看。

喬嘉欣如此站立了兩刻鐘的時間，臉上終於有了些……更加生動的神情。

「還是不要提了罷。」昆吾子無意說雙聖的是非，「聖人自有遠慮，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或許一年兩年、十年百年看不透，但之後總有人會看到。天下是棋盤，不曉得究竟誰是棋子。」

實際上事實的確如此。李雲心讓這喬嘉欣與他座下五妖一同享受人們的香火朝拜，她的形體已經開始漸漸凝聚。面貌也要慢慢找回來了。

她仍是個無面的鬼魂，然而形體已經不是李雲心第一次見她時的那種縹縹緲緲的樣子了。她的身體有了「重量」——應決然拉她，就像是拉住一陣風。說是無面，其實偶爾也會有輪廓——在她靜靜地站立著不動的時候。

一路上已向她說了些事，說帶她去尋找李雲心。也說了應決然同她父親的交情。這鬼魂不說話，大家只當是了解了。卻沒料到在這時候，出了這樣的和圖書意外。

喬嘉欣的鬼魂不說話，但有神智。此前助應決然脫險之後，甚至還向他微微點頭以示謝意。

之前應決然可以拉著她走，是因為她樂意跟著走。否則手會從她的身體里穿過去，同時感受到刺骨的涼意。

這一口氣，很輕很輕。

應決然和喬嘉欣有些牽連，然而也只算是見過「一位朋友的女兒」，並沒有深交。

道士們不是很在意一個兩個、甚至一百兩百一千兩千的凡人的生死，可誰都不喜歡待在一座悲悲切切的城裡。

「劉凌師妹還在禁制里。」這位道士的話語中帶有明顯的感情|色彩，「我只怕她的神魂在鎮魂音鈴中待得久，傷了神智。這件事，宗座——雙聖究竟如何想的？」

「只是這件事，你用心去做——那武士救走了喬家的姑娘。武士的來歷可知曉了？」

此時喬嘉欣就這樣站在密林里、盯著枝葉怔怔地看。五官用了兩刻鐘才從她的臉上凝出來，烏蘇和離離也才終於敢細細打量這個年紀hｔｔps://ｍ•hetｕｂｏoｋ.cｏｍ•cｏｍ與她們彷彿的姑娘了。

喬嘉欣身處密林之中。

沒人知道……她是想起了一些事。

終於想起了那個夜晚。

「那麼你去做好這件事。」昆吾子說，「你要渡失心劫，就去騙開那洞庭禁制。我們的時間並不多——真龍已不見了行蹤，或許在向洞庭趕過來。你的機會只有一次。倘若不成事，就要動用這些法陣了。那會是一場大災禍，我亦不忍。」

之前看這喬嘉欣，就彷彿看一陣霧一陣雨一陣風。隔離在世界之外，即便站在身前，也覺得離得好遠好遠——那是鬼魂。

距離她最近的，只有應決然。就在她出了一口氣之後，黑刀忽然覺得這鬼魂的身體發生了某種變化。但他也說不清到底是哪裡變化了，只是覺得……

只是她死時還是個孩子，心智並不像成人那般堅定。且那四妖、三花，都本有妖魔的靈智根基，進展要比她快上許多。

如今卻親眼見了。儘管經過渭城裡一連串的神異事件的洗禮，這驚詫感仍很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