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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作者:沁紙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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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渭水龍王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道

第二卷 渭水龍王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道

「道統的修士在我這裏也不算是人——我說的做人可不是他們說的做人。」
他甚至顧不得發怒了,只踏前一步傾身追問:「你是指什麼?報應是什麼?」
老人轉過了身。他的面目就隱藏在陰影中,只被身後的月色鍍上一層冷光。
自轉世重生以來,何曾有人對李雲心說過這樣的話。他本也不是個溫柔脾氣,平日里最恨權威。聽到此處便冷笑一聲:「做人?老人家你搞清楚,我現在是妖魔,可不是人。」
李雲心聽到他更加低沉的聲音:「當初你在洞庭邊君山外,與那白閻君說了一番世間因果報應的道理。你便以為這世上真無天道了么?天道能被你瞧見,還算什麼天道呢?」
蘇翁此刻提起了她來。
看著他這樣呆坐片刻,蘇翁才微微嘆息:「你是記不起了罷。你曉得有當日那事,但記不起細節。那是因為你用一種神異的法子將那段記憶藏了起來。你叫你自己不要去想那事,叫你自己略過那事——好不至於生出心魔來!」
「你——要往邪路上走。這些天里,我得教教你做人的正道。」
蘇翁見他不言語,就嘆一口氣。
「譬如你那事。你如同道統的修士、妖魔一般,殺死一個尹雪柔問心無愧也就罷了。但你偏偏有愧。你有愧,這天道便是在你的心中了。因而天道就饒不過你——你便有心魔。」
蘇翁還是不怒。他穩坐在桌前只看李雲心發瘋。同他對視了一會道:「你也猜錯了。」
李雲心聽他說了這許多,面上更加鎮定下來。他負手而立站在月色中盯著蘇翁的肩頭看,並且微微冷笑一聲:「閣下所說的天道,我聽著也和世俗中的情況沒什麼區別。天道倘若在我心中如何呢?譬如我與修士同殺一人。我不忍,便饒了他。那修士沒有半點慈悲,徑自殺了,取一件天才地寶。再煉化成法寶將我斬殺了——我心中天道有何用?不過叫我快死罷了。」
他又說了這些,李雲心終於皺眉一哼:「你不是畫聖和*圖*書,管我這麼多屁事做甚。那道統的修士殺起平民來和妖魔有多少區別?真需要殺,更不眨眼——怎麼倒不去教訓他們?你當我是個面薄耳軟的么?!」
「你究竟想怎麼樣?」李雲心憤怒地看著他,「和我講道理?道理我懂得多,用不著你來說。」
「天道是無形的。說它是個什麼東西、理念、學說,甚至玄之又玄的緣果,都是狹隘罷了。倘若你能說得出、辨得明,那就不是道。我今日同你說這些,只是叫你之後行事問心無愧。無論你是真無愧還是假無愧——日後天道循環報應來了的時候,你就知我今日著實是想要渡你的了。」
他喝出這一句話,下一刻便喉頭一甜,一口金燦燦的龍血噴吐出來,在空中彌散為一片金光。
「你將寶物送給那乞丐,結果乞丐在巷中被殺、寶物被奪。殺死他的人,便是那尹捕頭。這尹捕頭搶奪你的東西,又想要攀上高枝兒,因此將你那畫作獻給渭城知府——你的畫作進入知府衙門卻又不引起劉凌那孩子的疑心,這才是你的目的吧。你在長門街晃蕩許多日,搞出奇異之事,都只是掩人耳目、做鋪墊。」
他猛地將手往西邊一指:「洞庭禁制外面一群王八蛋守著老子,偏覺得老子能搞得定這禁制可就是不放他們進來。在這種時候我去渡劫么?」
「你對那尹雪柔有愧,便說你心裏還有情。可你又自詡無情——其實是不懂情。那些情你不懂,就只當是不存在。真遇到了尹雪柔那樣的事,你偏生狠不下心。」
李雲心的胸膛激烈地起伏。他像是一頭髮怒的雄獅一樣惡狠狠盯著蘇翁,在他說完之後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叫自己平靜下來:「好,好,好。就算你說得都有理。就算你是為我好——我也不問你是誰——你想叫我怎麼辦?像道統那些人一樣渡劫?」
於是尹雪柔也就來了。
「世人信仰洞天流派的神仙,信仰天庭的天人——可誰曉得都是什麼m•hetubook•com•com東西、做什麼勾當。」
「你可知你是在自掘墳墓?!」老人沉聲喝他,「你將你的心魔強壓下來,然後做了妖魔。以為做妖魔便不需要渡什麼劫了么?哼。你若要止步于玄境,自然可以隨心所欲。但你若想要問情太上——早晚要道心、渡劫!你這樣的性子,可想過一旦到了玄境而境界止步不前、后又埋了心魔退而不得——會是個什麼下場么?!」
「還不如我埋著心魔往前走,或許雲開月明,自有一片豁然天地。」
「然後我渡這劫渡那劫——渡到和那群王八蛋一個樣子。」李雲心攤手,「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只見這渭水龍王猛地一拍桌子,那桌面登時碎裂成齏粉,就是連其上的碗盤杯盞也都一同變成細小的碎屑了!一聲暴喝自他口中噴吐出來:「哪來的老潑皮——為何壞我道行?!」
他被困坐在這凳上了。卻不是什麼暴力,只是「不叫他起」。
李善登時不說話、跑遠了。
老人直勾勾地看著他:「你可知你與他們的差別在哪裡么?」
他拾起一根筷子輕輕敲打酒杯邊沿:「道統的修士們殺人從不心慈手軟,是因為沒有心慈手軟的必要。他們渡劫、忘情,在心裏就並不在意那些世俗人的死活。他們要殺尹雪柔,徑自就去了。哪怕不想被旁人知曉,也自有別的法子手段。」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心機和智謀在常人之上。你如何奪取了這身子我不清楚,但之前的法子倒是知道一點。」
然後他在屋子裡一股氣地胡亂踢打,鬧了一刻鐘才停下來,猛地轉頭瞪眼看著蘇翁,伸手指他:「老王八蛋你是白閻君還是黑閻君?!不然怎麼知道這些事!?」
說來好奇怪,登時就有一種柔和的力道壓在他身上。彷彿這身軀上又多一個李雲心,他想要動,那人卻偏不想動,事事與他對著來。
「老頭子來說說,你瞧瞧說得對不對。在你當初的一番布置謀划里,有兩個人當是最重要的和*圖*書角色。一個是你在長門街遇到的乞兒,另一個,便是那尹捕頭了。」
他話音一落,李雲心陡然暴怒。他雖然站不起只能坐著,卻並不妨礙做些別的舉動。
他站起來,擼了袖子,看著竟是要像市井間的莽漢一般與蘇翁搏鬥。但想了想似乎又自知全然不是那老人的對手,索性一腳踢在面前的凳上,將那凳子踢得在屋內轉了幾遭而後衝破窗紙,飛到屋外去了。
屋外李善聽到聲音,忙跑來問「大王可有什麼事」。李雲心劈頭便罵:「給老子滾遠些!」
李雲心初到渭城時曾為劉老道的龍王廟作了一幅神像。那神像一出,附近的居民都以為靈驗,因此常來朝拜。
老人微微搖頭,看李雲心:「你實則是將那九公子引去了尹家,叫他將尹雪柔活吃了吧。那尹家的尹捕頭極愛他的侄女,將此事算到你的頭上,因此才與你反目、殺了乞丐、將那副重要的畫作送進知府衙門裡。李雲心,你說是不是?」
李雲心猛地站起身來——身上的禁制不曉得何時消失了。
李雲心不說話,只微微笑著看老人——這似乎也的確是他目前為止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只是說你有這樣那那樣的神通,如何偏要用鏡子的?你要借鏡子也罷,如何偏要去尹家姑娘那裡借?你明明曉得那時九公子就在渭城的天上轉來轉去可能看到你……你卻非要去了。」
這聲音和著他的問話,竟然立時叫李雲心愣在原處、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了!
「你當我是要指責你這個——卻是錯了。我今日要問你的,乃是你的心魔。」
李雲心則輕出一口氣,笑了笑。他盯著蘇翁的眼睛,問:「你究竟是什麼人。要我猜,我覺得你是畫聖。是不是?」
「那夜你去尹家借鏡子——卻是翻牆而過,跑到尹雪柔的閨房裡借。你借來鏡子做什麼呢?要好生看看你自己。你或許要將自己相貌精氣都畫出來,因而越仔細越好。你倒不用皺眉。畫派么。從前也是個興盛的流派。https://m.hetubook•com•com老頭子不是畫聖,可也不會不知道這些東西。」
「可落在了修行處,便大不同。天道,在世俗中沒有,在修行人這裏卻是有的。」蘇翁說著這些話便站起身。踱步到窗口將後背讓給李雲心,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他暴起發難。
蘇翁只從臉上擠出一點點的笑意,但轉瞬即逝:「你也是個敢想的孩子。但猜錯了。你且不要管老頭子是誰,只曉得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好。我倒也不是要害你,而是要幫你。」
「你看不起道統的人,那麼眼下該曉得了——道統傳承千萬載的修行法門是自有其玄妙之處的。你也該曉得為何人修不願做陰神——你就是絕好的例子。你成了陰神卻還有人心。道統的無情和妖魔的無情你都學不來,天下間可還有比你更尷尬的了么!」
李雲心本已想要起身,那蘇翁卻一擺手。
蘇翁聽他這話便笑了:「是呀。無甚區別的。所以你不想渡劫,我也不想你渡劫。我今日只教你做人的道理。」
李雲心的臉上漾起柔和的笑。但劉老道在此的話會曉得這正是他最危險的時候。李雲心可以狂笑輕笑嗤笑冷笑,但這種笑容,則是毒蛇撲擊之前短暫的後仰。
「你從前是人,如今是妖魔。但在我這裏『人』這個東西,不看肉身,也不看出身。有七情六慾的才是人,缺了多了,都不算什麼人。」
「你這性子倘若真想修行,妖魔的行事你學不得,修士的行事你也學不得——你要有自己的行事法子。你心中有愧、不適了,這事就不要去做。放浪形骸放縱天性都可以,但必須你覺得坦蕩光明了,才去做。如此才天道昭彰,如此,你才有可能問情太上呀。」
李雲心忽然皺起眉,敏銳地覺察到老者話語當中別有的深意。
「你這計里尹平志是個不好變化的角色,因此必須叫他來反目。你若當真是個人魔、兇殘的性子,只去尹家殺了尹雪柔便是,又何必假借九公子之手?」
蘇翁搖搖頭:「人。可不是單指父母所生的人hetubook.com.com。做人的正道,妖魔亦可曉得。但先不說這些——你好生地坐著。」
那蘇翁不了解他的脾氣,似乎也並不在意他的脾氣。而是肅容看著他,伸手在桌上點了點,道——
老者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頓。
那姑娘從前往龍王廟來,實則並不真信神。只是每日里舍了許許多多的銀錢,只為和李雲心說話。
尹雪柔的叔叔,是尹平志尹捕頭。
尹家的姑娘,尹雪柔。
「你有心機,肯動腦,能下手,是好事。但老頭子更希望你以後做事想一想將來。現在世上的人,多不喜正道。口中說的是道德仁義,做事卻是另外的光景。放在世俗里我也曉得——你行事正直迂腐,自然有投機取巧之人將你踩下去。你要說天道昭彰終有報?在如今這世道,便是屁話了。」
但他那一擊卻未傷蘇翁分毫。老人不動聲色地也虛虛還了一掌,飄散在空中的那些碎屑立即聚攏回去,重新變成了一桌的酒菜!
「倒是你——你可還能記得起當時究竟是怎樣的情景?」蘇翁又在杯沿重重地敲了一下子。那杯是個玉杯,那箸是根銀箸。兩相交擊,登時發出清越的金玉之聲,就好像將整片洞庭之上的迷霧都驅散了。
老人微微一笑:「我知道眼下是壞了你的道行。你做那件事心中有愧,卻只是鎮壓了。如今我幫你翻檢出來,你心思躁動念頭不凈,境界修為也都不穩。但你要曉得此刻這天下間,沒有比洞庭更安全的場所了。你不在此刻除了你的心魔,以後還會有這樣的好機會么?」
蘇翁便繼續說下去:「你且坐著,聽我說。就說那尹平志尹捕頭如何忽然那樣恨你了?因為一面鏡子罷。」
「這事難就難在,如何叫那尹捕頭壞你的事。此前那尹捕頭已被你馴服了,有意同你結交。又是因為什麼忽然同你反目,竟如此喪心病狂了呢?」
「李雲心,你當日在洞庭湖邊同白閻君說你做的那些事問心無愧,殺的都是該殺之人,你是人魔而不是妖魔——你對這尹雪柔當真是問心無愧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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