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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妻子老母命喪妖魔之口……竟是天命的么。」

因為已然看到趙勝與兩刻鐘之前完全不同了。

李廣微微一愣，忽然有些明白趙勝為何會是眼下這個樣子了。或許他並不像他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在意什麼「真龍天子」。只是……他的妻子與母親都已死去——如果她們的死能夠有些價值、而非「就那麼隨隨便便被一個妖魔給活撕了」，這樣子會更加讓人容易接受吧。

聽了他這話，趙勝卻恨恨地哼了一聲：「是有那個人、是有那件事倒不假。嘿，但你曉得他傳給我的是什麼么？」

或許也真是因為存了這樣的心思，當他進門發現趙勝不但未睡，反而直勾勾地睜大了眼睛、盯著自己時便嚇了一大跳：「哥哥這是——」

他們可是與妖魔混居的人。不少人親眼見過妖魔——而妖魔們自稱「仙師」。所以與別處的人對神仙妖怪抱有浪漫幻想的情況不同，余國人更清楚那些自稱「神靈」的都是些和-圖-書什麼貨色。

然而如今這趙勝，身上的血污竟沒了。他赤|裸上身挺直了腰桿坐在案后，身上黑黝黝的精壯腱子肉硬得像鐵疙瘩，一絲傷痕也無。他看起來像是剛剛睡足了四五個時辰，臉上全完沒有倦意。一雙眼中精光暴射，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這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因而這李廣盯著趙勝看了一陣子，遲疑著說：「哥哥，或許是你修習的那武藝——哥哥早些年不就曾與我說，你這功夫是個過路的高人傳的、神秘莫測么？或許你這武藝有什麼關竅要在生死關頭才能逼迫出來。因而如今……」

李廣聽他的話聽得似乎有些痴傻。他眨著眼、試探著喚了趙勝一聲：「哥哥，你究竟在說什麼？」

他揮了揮手，像是要將一些念頭掃去，又重複了一遍：「絕不會的。託夢給我的那龍王所說的是真的——她們死了並非平白地死，乃是我的時候到了——並不是wwｗ.ｈｅtuｂｏok.ｃｏｍ.ｃｏm被害……」

趙勝忽然抬起頭看著他：「什麼功夫！」

他頓了頓，又嘆了口氣：「哥哥難道不曉得那些什麼神都是些什麼貨色么？咱們又何以落到今天這田地呢？」

他當真不曉得是好還是壞。因為這變化實在來得太快了。

李廣茫然地「啊」了一聲。

但話說了一半就咽回去了。

又過了一刻鐘，那李廣獨自回來了。李廣是趙勝的「老兄弟」。因此他回來時徑自推了門進來——動作很輕，彷彿是擔心將趙勝吵醒。

之前的趙勝滿身血污，即便有些氣勢也是被悲傷和痛楚所迫——那是一種作困獸之鬥的氣勢。

趙勝繼續沉聲道：「那龍王說我是真龍天子。真龍天子……又說是昨夜城中的動亂才解脫了他出來……」

「當年那人指點我些日子，卻只說教我什麼心法。教什麼心法卻又總叫我自個兒去『悟』——一年的功夫倒有十個月是我自己去『悟』，另兩個月，也和圖書是我說與他聽的！」

兩刻鐘之前趙勝還在憂心忡忡，打算破釜沉舟地拚死一搏。兩刻鐘之後，這趙勝卻因一個夢忽然變得信心滿滿——這在李廣眼中看起來十分怪異。但怪異的不僅僅是情況，還有人。

「看我的傷。」趙勝站起身，「這正是那龍王託夢給我的證明——我得了神人相助！我是真龍天子！」

趙勝的這一覺沒有睡多久——不過一刻鐘而已。

見他無語，趙勝這才興緻索然地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抬眼看李廣：「我曉得你在憂慮些什麼。但如今不論你信不信我的話，箭都已在弦上了，總要有個章法。你做事向來細心，方才人多口雜我不好問你。如今我再來問你——你覺得咱們做這事，勝算有幾成呢？」

但他不知道趙勝自己清不清楚這一點。

他邊說這些話邊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眉頭緊皺、像是在和自己生氣。又像是陷入某種偏執的情緒。

他頓了頓。忽然垂下臉，握拳在桌上輕輕砸和圖書了砸：「如此說竟是天命的么？！」

譬如在慶國聽說某處有某神靈顯聖，人們會想那或許當真是一個溫順和善的正神。然而在余國若聽說什麼神靈顯聖，人們第一個念頭便是避得遠些——曉得那大概是妖魔的。

也不知道趙勝所說的「龍王託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廣又愣。隔了半晌才道：「哥哥以往不是說，少年時候——三十多年前——遇到個黑衣黑刀的中年漢子路過蓉城、傳了你一身的武藝之後又騎著黑馬走了么？」

李廣從沒看到過這樣子的趙勝——從前的趙勝是蓉城裡有名望的人，有幾分豪傑氣。但終究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趙勝又抬起頭。剛才眼中暴射的精光已全不見了——皆內斂于身體之內。他的氣勢又變了。

李廣可從未想過趙勝的身上還有這樣的隱情，眨著眼說不出話來。

方才是咄咄逼人的精悍，此刻竟又變成沉穩的大將之風。

「終了那人走了，何曾教我什麼真武藝？不過是我後來自wｗｗ.ｈeｔuｂoｏk•com•coｍ己私下裡隨便尋些武師問問套路架子、又自己慢慢琢磨著才有了如今這本事！這些事我又怎麼好說呢？終究是有師承的名聲才好聽些——你如今說我身上這傷痛乃是那什麼功夫治愈的——絕不可能！」

隔了一會兒趙勝才慢慢轉眼看李廣——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方才渭水的龍王給我託了夢來。」

趙勝卻不聽他說。只將眉頭一皺，道：「絕不會的。」

可如今這趙勝卻沒來由地叫他覺得有些陌生了，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山頂或者天邊的人——有些遠。

不，並不是盯著自己——而是在思索一些東西、入了神。

李廣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變得有些結巴起來：「我不放心哥哥……因而回來看——哥哥你這是……傷怎麼沒了？！」

因此他試著又勸一句：「哥哥，你方才是乏了，才得了那夢。與其說什麼神靈妖魔，倒不如信咱們在身的功夫——」

他頓了頓：「你當真曉得我練的是什麼功夫么！我何曾與你說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