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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作者:沁紙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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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災禍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看穿你

第三卷 天下災禍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看穿你

「你瞧他現下用來護身的,便是《清明上河圖》。方才現出的那巨大的人形,便是《霧送奴達開蒂茂》當中的神君,法號武松。唉,到底是神君呢。那闡真人的金光神人法修到了何種境界,竟然被一拳轟死。八珍古卷……果然威力莫測。」
「這李雲心……難道……」
然而這時候……
滴落下來。
他看了這情景,再細細思量一陣子,眼睛忽然一亮,轉臉去看金光子:「你是說——」
然而那些聲音和情景縹緲而虛幻,於他而言像是這個世界的虛妄背景一般。而今他的眼中只剩下兩片微微張開的嘴唇——他想,大概還有一句「少爺小心」、或者「少爺你又貪睡了」、或者「少爺你真好」、或者「少爺你瞧著茶水燙不燙」又或者……許許多多的、零零碎碎的瑣事,沒有來得及脫口而出。
「我發這一劍,他立時要去救的。」
而後這位已破了道心的大成真人,向著李雲心猛撲過去。
「這方圓千里盡在我的琉璃劍心之內。你可以選擇戰死身隕,或者死在我的琉璃金光劍下。」
……
明真子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他心中雖然隱隱覺得有些異常,卻仍舊什麼都沒說。最終只笑了笑:「但願依師妹所言。我凌虛劍派此前已遭大劫……到如今卻只能坐看師妹建功了。想來等師妹回去復命——雙聖許下那寶貝,也算有了明主。」
「他是有情的。至少現在如此。」金光子露出微嘲的笑容,「比我們,都更有情。真是諷刺。一個妖魔。」
這是……她所無法想象和理解的強大力量。這力量不屬於凡世,卻在這一刻令她感到本能的毛骨悚然。
但他卻像是個懵懂的孩子,第一次、或者在很久很久之後曉得了「哭」的滋味,可又不曉得為何而哭。
如此又過了一刻鐘,他忽然邊哭邊大笑起來,放聲縱歌道:「吾得真仙道,常誦紫薇經。受闕金帝君,在世三千年……」
「……著實令我心驚。」金光子再次低嘆一聲,又看明真子,「因此。今次必要除了他。否則,後患無窮。但這妖魔的古卷里,還有一物未請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據說那一物,乃是恐怖至極的上古洪荒異獸,強悍非常。如今同他纏鬥的靈光劍派寶真人及門下的弟子亦有疲相了……」
「那是因為你們從沒想過要試。你們的腦筋,已經銹掉了。」金光子盯著李雲心看。
他是龍族,皮糙肉厚,速度又快。
然後。
他一邊唱,一邊踏著火雲往遠方而去。
光劍,離他們的頭頂只有兩拳的距離。那劍燦爛輝煌,將附近照得如同白晝。于濛看了一會兒,伸手拔出了烏蘇掌中的小劍舉過頭頂湊近它。
「有備而來,三個門派,四位真人。圍殺一個同是真境的妖魔。又用了種種的計謀、術法。到最後仍是被他在十五息之內就轟殺了一位得道真人、一刻鐘之內屠戮了六十九位劍宗劍修……這樣強悍的實力,已經足以躋身當世各大妖王之中了。」
言罷,忽地抬手往地下一指。
金光子,忽然微笑起來。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種笑——不是矜持的笑,不是嘲諷的笑,也不是冷笑。而是某種……因為久遠的思忖而自記憶深處浮現上來的笑。
「但我也會被那凶獸轟殺了。」明真子沉聲道,「師妹是要我去送死。」
于濛便聽到離離似乎哭喊了什麼——又聽到天上那個女人說了些什麼——好像……又透過自己頭頂,看到那巨大的龍身橫掃、再攔下了衝下的十幾道劍光。
明真子皺眉沉思良久,終是嘆了口氣:「師妹你相比李雲心……也相去不遠了。」
猶豫了好一會兒……用微微發顫的冰冷劍刃,碰了碰這道凝固的光。
明真子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愣了好一會兒。
而李雲心——看著竟已有幾分頹廢的勢頭了。
「可我這五臾劍派,門下童男女各半——我這些年處理了多少男女之間情情愛愛的事端。這些事……我比你們看得通透。」
這些高踞天空之上的仙人、妖魔都沒有注意到,他們腳下的這片大地,重新燃燒起來了。
「後來……師兄為晉入真境,斬了情緣的時候,卻又什麼都沒有說。」金光子微笑起來,抬www.hetubook.com.com眼在火雲里看他,「但這話我還記得。到如今,師兄可以為我而死了。」
烏蘇頭頂的那一道劍芒忽然消失了。
「因而請師兄也上陣去。務必迫那妖魔,請出那凶獸。而後,師妹便可誅殺此獠。」
下一刻,正在焦黑的地上奔跑、磕磕絆絆地避過仍炙熱的樹木、餘燼的三個凡人頭頂……三柄細細的金芒陡然成形,再化為小劍的模樣。
接著鄭重地行了個道禮,平靜卻誠懇地說道:「師兄不必自謙。師兄乃是大成真人,那是何等的神通、手段。而今,那李雲心——」
「一百五十年前,師兄同我私底下結為道侶的時候,對我說,可為我而死。」她頓了頓,垂下眼沉思一會兒——這看起來是中年的婦人,眼角的細微皺紋因此而被睫毛疏離的陰影遮掩。多出了一點點,少女的意味來。
因為忽然感到胸中多些了陌生卻熟悉的東西。然而這感覺令他畏懼——就好像已經被自己拋棄的什麼玩意兒又忽然跑出來,雖是熟悉的,卻是冰冷、生硬的。
「不要動……是道法。」于濛皺起眉。
但金光子又道:「你得了李雲心座下一個邪道士。」
「叫他再將那圖中另一物請出,我便可以出手,如屠豬狗一般屠他了。」
他看到天頂上,那巨大的龍身猛地轉頭往下看。他那對鹿角赤紅,周圍縈繞著的火氣因為他的動作、被攪出了一個又一個慢慢擴散的小漩渦。他的雪白的鬃毛在風中舞動,如同水波一般。
「所以你看到了。」金光子只往地上看了一眼,便又去看李雲心,「他左突右竄,只是為了攔住那些人——不叫他們去傷了那三……四人。」
這龍子便如同救火一般沒了計較。幾次都要衝過來、卻幾次都被引回去——儘管身上還有兩個金光神人護體,但還是又受了兩處重創。
明真子沉默了一會兒,直勾勾地看著她:「師妹口中那武松神君,就輕易轟殺了闡真人。師妹又說……那凶獸尤甚武松神君。」
她的頭頂出現一條細紋。但細紋的邊緣被灼燒得很平整,自始至終沒有流下一滴血。
他忽然https://www.hetubook•com•com覺得臉上有些發涼。因而抬手摸了一下子——
她重新抬起頭、轉過身去看遠方的戰場,笑了笑:「趁你修為還在,去吧。」
明真子怔住了。他皺起眉……他皺起眉,並且眨了眨眼。
金光子憐憫地看著他:「對李雲心的恐懼,已破了你的道心。也令你的情劫又至了。當年我曾經對你說過,只靠逃避斬不了情緣。」
然後,有什麼東西……在地下燃燒起來了。
金光子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看也不看劉老道,隨手將他收進了自己的衣袖裡。
于濛遲疑了一陣子,才俯下身去用力地抓住了她。但她的身體已經變得像那道劍光一樣冷——彷彿所有的熱量隨著生命一同流逝了。
她看著自己頭上的劍芒、于濛頭上的劍芒、離離頭上的劍芒,一時間不曉得做什麼好。
可這小劍竟沒有刺下去,而是定定地懸在他們頭上、隨著他們一同奔跑!
于濛慢慢放下劍,輕出一口氣:「好,我們——」
「想來這李雲心自認為無情,且也怕有了情,被人看出破綻。因而每每以冷酷狡詐自居。送了許多不相干的人去死,好叫人覺得他沒什麼是很在乎的。」金光子微微搖頭,「而你們呢?男人。修行。絕情棄欲。自己慢慢都要不曉得什麼是情了。再看這李雲心還是個妖魔,又也修玄門道法,自是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也無情。」
「李雲心,你殺我劍宗一位真人,我也殺你一人。」
但金光子轉過身,正面明真子。
便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高天之上傳來一個女聲。聲音並不大,卻清清楚楚,平平淡淡,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烏蘇畏懼地輕聲叫起來:「少爺!你小心……」
天空上的雲朵茫茫渺渺……她甚至不知道,是什麼人、因為什麼,弄出了這東西來!在這一刻,她終於感受到身為凡人的卑微與渺小——
「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金光子說道,「可仍不可掉以輕心。」
他的那種情,已丟掉很久了。既然丟掉……又怎麼會特意回想起來呢。
他往下俯衝——身畔雲霧滾滾,伴著同樣慢慢衝下的數十飛劍。
但劍刃穿過www.hetubook.com.com去了。什麼都沒有發生——那道凝固的光依然懸著,且隨著他們的動作而動,直指地面。但劍刃完好無損,甚至……溫度都沒有變。
他們抬眼看……看到天空之上,巨大無匹的龍身輾轉衝殺、不叫任何一個漏網的修士落下來。滾滾的火雲被他所攜的風雷攪動,變成一個巨大無比的紅色旋渦。而自己的頭頂——金光小劍的劍鋒紋絲不動地盯著他們的眼睛……就好像是眼中揮之不去的幻覺。
她的聲音也變了。此前乃是中年貴婦那端莊的中音,然而此刻變得輕柔許多,像是悠遠夏日里吹過來的風。
然後一個念頭出現在於濛的腦海里——那念頭如此可怕,以至於他不想去細想。他因為這念頭轉頭看,然而整個世界在他的眼中如此之慢,以至於他轉頭的時候,覺得這世界也在轉,令他覺得有些窒息、眩暈、想要嘔吐。
金光子卻冷笑:「相去不遠?妖魔畜類而已。你們這些蠢腦筋才會覺得他是什麼所謂的……狡詐。至於而今,這李雲心的身上,倒有兩件寶貝——兩件八珍古卷。」
但最終這些東西,連同那些聲音、情景,都在眼中匯聚成一滴淚水——
四隻巨大的龍爪已折了一隻,就連身下的雲霧都不如從前那樣稠密了。
手指濕潤了。
而這情景……叫明真子愣住了。
卑微渺小到……甚至無法理解。
好像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
「因此。倘若不先叫李雲心施展出這些手段,我一會兒怎好殺他呢?」金光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明真子,「闡真人和門下弟子,也算是死得其所——迫他請出了那神君武松來。至於接下來……」
明真子並未停下,而是一邊歌唱著、一邊隨手甩了甩衣袖——劉公贊被他甩到了金光子身側的火雲上。
接著這女孩子的身體,從頭到腳,極快地閃爍了一下子。彷彿璀璨奪目的光輝收斂,都收斂進了她纖細的身體里、而後沒入地下。
烏蘇瞪大了眼睛,也在看著天穹。
金光子看著他:「是。正因如此,才要師兄去輔助靈光劍派的寶真人。」
「但從前似乎並不是的。」明真子皺眉,「據說他從前……我總覺得事和_圖_書情不大對……總覺得,這或許是他的計謀——他這個人殘忍狡詐……」
……
接著……他看到身邊的人了。
下一刻,他眼中的世界……好像變得非常、非常慢了。
她伸手往遠處的空中指了指。在那裡,飛遁的劍光已經越來越少,只剩下十幾人還在與李雲心纏鬥。畫派的法門本就最不擅爭鬥、尤其是遭遇戰。因而在潑灑出了從前備好的符籙之後,便只能倚仗強橫的妖魔之軀。到如今兩派的雜魚們已經死了個七七八八,剩下這十幾人皆是劍術、劍法高超的能人異士。
「少爺……」烏蘇不安地抓緊于濛的胳膊,叫了一聲。
那妖魔……似乎因為女孩子的死而起了凶性。正不顧一切地往這邊突進。可地上畢竟還有兩人……三人。他一邊突進又一邊顧忌著地上的凡人。而修士們曉得了他的軟肋。一面圍攻他,一面又時不時地分出人往地上去。
這異像叫于濛、烏蘇和離離不安地停了下來。
照理說最好的打法當是牢牢盯住一小撮、窮追猛打直到殺光為止。而後,再去殺別的。
「哼。」金光子冷冷一笑,「你瞧他現時威風。但實際上……我逗弄他如同逗弄畜類罷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如今才剛剛將這個女子同一百五十年前的那女人聯繫起來。
一百五十年前……
可他如今卻像是……獅子衝進了鬃狗群。往這裏突襲一陣子、不待趕盡殺絕,又往那裡突襲一陣子。好像生怕有哪邊沒殺到、給漏了。
這個小姑娘同樣聽到了聲音,她轉頭比于濛更快——她……伸出了細細長長的胳膊。湖綠色的小袖被她的動作甩開、邊緣水波一樣地慢慢顫、露出一截藕一般的小臂來。她纖纖的五指張開,淡色的嘴唇也張開。她最後的眼神仍在看于濛的頭頂,她探出手去、試圖為她家少爺遮擋一下……他頭頂的小劍。
她便瞪圓了眼睛、死盯著于濛,定在原地……很快也倒下了。
明真子又在雲頭沉默地站立著,愣了五息的功夫。然後他再用自己的手去抹自己的眼角,並且看掌心那些透明溫熱的液體——很快,他的臉上就淚痕遍布了。
于濛眼中的世界……恢復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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