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下災禍
第三百五十五章 真龍的決心
「真龍啊，要向玄門開戰。可據說你那君父卻力諫——力諫不成又死諫。真龍可憐他一腔的真心實意，乾脆就成全了他。」睚眥笑著嘆了口氣，「據說死的時候現了真身。從真身里流出來的血，把半個弱水都染紅了。屍身呢，又叫弱水裡的千萬妖族吃了個七天七夜才吃完——真是好大的一條魚。」
「我說得出就做得到。」她看看白雲心，又看看睚眥，眼睛里滿是豁出性命的勁頭，「找到李雲心，我身上的龍魂就給你們化出來——誰救了他，我就跟誰走。我曉得你們兩個修為高。但我這龍魂，是我那君父用真龍秘法封在我身子里的——我一個念頭，這龍魂就能隨我散去天地間……你們倘若——」
此刻，本就虛弱的她可一點兒都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同睚眥起衝突。因此她比那位通天君更加熱切地希望沖霄洞天的高人現身，好令那玄境大妖的注意力被轉移到對方的身上。
說了這話轉身便走。而她身邊那小丫鬟則瞪了金光子一眼，也拉起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黑驢子，跟上去。
因為——那是通天君呀！
玄境的劍修……因何竟不敢出手了？！
他行走的時候衣袂飛揚，腳下卻無風，連地面上的塵埃都不曾盪起。
只這一眼——金光子頓時感到有洶湧狂暴的駭人殺伐氣撲面而來！她的精神只稍稍恍惚了一陣子，便當即感覺頭痛欲裂、眼前發黑。彷彿被一頭蠻牛重重地撞在身上，好似神魂都要被轟出軀體了！
「哼。被我重傷，倉皇逃竄去了。」金光子冷笑一聲，「不過如今也好。拿了你們兩個，他必來相救。也不怕他逃到天邊去了。」
聽了她這話，紅娘子又與白雲心對視一眼。然後她轉臉大聲道：「你擄走了我的李郎，如今卻不敢認了么！」
「倒是你這小女妖，從哪裡道聽途說——說那李雲心在我這裏？」
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和-圖-書那通天君瞪了她一眼！
白雲心冷冷地看他：「你同這條蠢魚說李雲心被抓。但並沒有。往這裏跑了一趟已經耽擱了我的時間——我父王怪罪起來，只怕十個通天君也擔當不起。」
紅娘子微微張開嘴、瞪大了眼睛。
正看到一個鬚髮皆白的白衣老者將手從她背後移開，施施然地從她身旁經過。
——然後安靜地看著前面四妖，不動也不說話。
好在這個問題並沒有叫她思考太久——她忽然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但玄境的劍士沒有言語，繼續前行。走到距離那通天君十幾步遠處，停了下來。
金光子皺起眉。
然後頓了頓，笑眯眯地盯著紅娘子看了一會兒，才又道：「不過你那君父，已被真龍殺死了。你難道不曉得么？」
這叫金光子在心裏急起來——高人在想些什麼？
睚眥喝了那樣一聲之後，才停下腳步。
她方才那一記劍光只能算是虛張聲勢。可她的「勢」，卻是實實在在的——正是來到了小石城的那位沖霄洞天玄境修士。
金光子曉得他還有另一個名字：睚眥。
金光子穩住身形，氣結道：「你！好狂妄的妖魔！」
他擋在白雲心面前的路上，背了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會兒，說道：「金鵬公主何必急著走呢。你既是要嫁來我龍族，又同我九弟是舊相識，那麼而今知道了這劍宗的人將我九弟捉了去，如此置身事外可就不好了。」
說到這裏，聲音陡然變高，厲喝一聲：「小娃娃！來本君的封地上做客，還不現身！」
這白雲心此番做派，渾沒將金光子以及那未露面的玄境劍修放在眼中，當真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這兩人說話，像是打啞謎。
她低頭想了想，看紅娘子：「這道士說的應該是實情。李雲心不在她手上。那麼也用不著救了。走吧。」
紅娘子便微微一愣，再轉臉去看白雲心。
但白雲心對她此番話充耳不聞。
白雲心不再理會她，轉身繼續往城門走了。
紅娘子仍發愣。似是只會說一個詞兒了。又道：「……什麼？」
只因這一聲，高天之上那一圈被劍宗玄境修士迫出的雲環，便在一瞬間都散開了！隨即那千絲萬縷的雲，便如同游蛇一般，在天空中飛快地匯聚為一條長蛇，又從一條長蛇變換成一柄利劍，直直地指向小石城的西北方！
這意味著從道統、劍宗的角度來看——五臾劍派在業國的道場里，盤踞了一個通天君這樣的大妖魔。
「你問問你們那位高人——眼下敢露面么？」
這坊市，是在小石城的東北邊，緊鄰著北邊的德翼門。白雲心在往城門走——實際上只差十幾步就可以出門了。
神龍王朝、道統劍宗、世俗皇朝，重疊在同一片土地上。
而今，盤踞在業國境內、佔據國土面積超過四分之一的通天澤當中的大妖魔通天君……忽然來到小石城了。
但……
且說這老人穿白衣，赤足。手中執有一桿細且翠的青竹，竹節上還探出了一根細枝，枝上挑著一片狹長的竹葉。
然後，一個身材魁梧挺拔，披金袍、戴金絲冠的男子，從城門口慢慢走進來了。
「不要急，小姑娘。」睚眥笑起來。他往前走了幾步，像一個忠厚的大哥哥一樣伸出手去，輕輕揉了揉紅娘子的頭頂，「九弟是我的九弟。做哥哥的怎麼會見死不救呢。」
而這兩者，則都認為自己對各自轄地中的凡人城鎮擁有所有權——道統劍宗是「牧養一方」，而妖魔則將其視為自己的獵場。
這妖魔……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可怕了？！
金光和圖書子收斂了神色，駕著腳下的祥雲，慢慢往後退去。同時死死地盯著那男人：「莫非閣下是……我五臾劍派，在業國的鄰居么？」
過了半晌：「……什麼？」
「因此，我那九弟，沒有被劍宗捉去，也是被劍宗捉去了。至於金鵬公主你——儘快勸這小姑娘將龍魂交給我，然後……我就代你向真龍說個情，好叫她推了同你義父的那樁婚，豈不是兩全其美？」
聲音便來自城門外。
睚眥微微側臉，目光越過白雲心的身子，瞪了金光子一眼：「本君說他在你們的手上，就在你們的手上。」
金光子哪裡能依她。當即厲喝一聲：「邪道妖魔來我這小石城殺了人，難道還想走得脫么？」
這業國境內，雖說大部分是五臾劍派的道場。然而就如同道統、劍宗所劃分的「道場」管不到妖魔頭上一般，大妖魔們也是有自己的地盤的。
但從妖魔的角度來看——通天君在業國的封地里，多出了一群營營苟且的修士寄居。
然而白雲心說的卻是實情。她得到法寶琉璃劍心之後，便以自身的性命祭煉它。也正因此經歷了數十年之功，雖是真境卻可以驅使那聖人造出來的寶貝了。但也因此，一旦法寶損毀，她也將遭受可怕的重創。
真要將這三個女妖放走了么？
金光子忙轉頭往身後看。
「既然說你同李雲心交過手，你又是區區真境而已，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必然受傷極重呢？而今我不殺你，你竟還敢攔我么？」
金光子猶豫了兩息的功夫——在想這會不會是妖女的緩兵之計、虛張聲勢。又想倘若是真的，那位高人竟是出了什麼問題？
這鵬王之女此前一直默不作聲，只由著洞庭的公主交涉。到此刻終於輕蹙細眉，揚起了臉看金光子：「此話當真？那麼那李雲心呢？」
劍光呼嘯而至，頃刻間就撲到三妖頭頂。但只見白雲心輕輕一抬手，一排翎羽般的殘影和_圖_書正迎上那劍光——登時將其驅散了。可她這殘影卻不散，直奔金光子的雲頭而去。金光子忙向一邊閃躲，怎料那殘影又劃了個弧嗡的一聲將她足下的雲打散了一半，這金光子身子搖晃，險些就跌下雲頭。
金光子一愣：「什麼？」
金光子心中念頭一轉，忙深吸一口氣，道：「尊上親臨了——此處就有勞尊上了！」
她沒有見過沖霄洞天的新宗座，此前的一次簡短聯繫也是隔空傳聲。到如今見了這老者便意識到……這應該就是那位來自的洞天的玄境劍修吧！
他們之間這些話金光子聽得清楚。這位五臾劍派的掌門雖然不曉得這鵬王之女同真龍之子之間有些什麼內情，卻知道自己暫時最好不要引火燒身。因而立即遠遠說道：「金鵬公主說的是實話——李雲心並不在我五臾劍派。」
倒是紅娘子終於趁著睚眥停下來的當口插上了話。
白雲心卻忽然輕笑起來、打斷她的話：「你這蠢道士。劍宗的高人？」
金光子便生氣地駕雲往前縱了縱，揚手就灑出一片潑天的劍光，劈頭蓋臉朝她們頭上罩去。
「再問問他——眼下敢出手么？」
而此刻，這金光子已不敢託大站在雲頭了。她散了祥雲落到地上，左顧右盼——很希望就在附近的那位沖霄洞天高人可以依著這位「通天君」所言，「速速現身」。
玄門正宗各個洞天、流派的「道場」，同這世間雄踞一方的大妖魔們的「封地」重重疊疊地交錯在一處。而這兩者，又共同位於世俗世界的各個皇朝版圖之中。倘若真有人在一張地圖上將這些勢力都劃分出來，恐怕只會得到一張被密密麻麻的線條、名稱佔滿的玩意兒。
紅娘子自是不依，還想要爭辯幾句。可不曉得白雲心在她身上施展了什麼神通——她雖扭著身子，卻也像那頭小毛驢一樣，不得不跟上去了。
她竟然不曉得這男人是何時出現在城門外的。這www.hetubook.com.com意味著，要麼這男子擁有過人的遁術，要麼，就是他的修為境界遠在自己之上！
睚眥嘆口氣：「所以說……你那同真龍誕下了九弟的君父都殺死了，誰還敢懷疑真龍向玄門開戰的決心呢？」
「金鵬公主是說，倘若那個傢伙敢動手，本君就出手把你和他都宰了。」
他擁有一雙幽藍的眸子，彷彿兩潭深不見底的水。
她驚叫了一聲，拼盡餘力祭出護身的法寶抵抗。本人則飛身接連退出了數十丈——便聽那些法寶噼噼啪啪地凌空爆裂成一團又一團的玄光……
而後白雲心才駐足、轉臉看她：「你這個道士，好不識相。」
那男人笑了笑。聲音低沉雄渾，但能叫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個小小劍派，也配同本君做鄰居么？要說鄰居，我看這，沖霄洞天或許還有些資格。只不過尉繚子那老東西已經廢了，如今扶起個小娃娃來做宗座——」
直到這個時候，那位修士竟還不現身，也不出手！
但有一隻手扶在了她的背上。她的倒飛之勢立即止住，整個人被柔和平緩的浩然劍氣包裹，像是一瞬間從波濤洶湧的海面上來到了流水潺潺的小溪邊。身體當中的傷勢被這劍氣蕩滌了一遍，登時覺得氣力恢復了七八成，胸中的一口鬱結之氣也被疏通出去了。
可喝了這一句，三個妖女並不理睬她，只沿著街道、直往那城門行去。
到這時候，通天君也瞧見了來者。但只掃了一眼，就繼續對白雲心說：「鵬王怪罪我？說笑了。鵬王如果知道我眼下帶著兩位公主在世間到處走，只怕是盼著我去他那裡還來不及，說什麼擔待不擔待呢？」
心裏生出了這個念頭，再想到他的自稱——「本君」。
她此刻是進退兩難，便只能轉而冷笑：「我知道你是金鵬王之女。但如今天下間的形勢卻不比以往了。劍宗的高人坐鎮小石城，還能叫你們輕易走脫了么？不然當這數百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