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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共濟會的新長老又在那裡傳道——傳的是道統、劍宗的道法。來者不拒，說是要繼承玄門正統。但與此同時還在做些別的隱秘事。潘荷知道得不太多，但與……手雷、火藥、飛龍槍有關。」

可嗅到的是因為失禁而從潘荷的身上漸漸發散出來的臭氣。

他便將頭又微微垂下了。

李雲心輕輕抬手打斷他：「罷了。別的也用不著你說了。只是證實下我的猜想罷了。你說得多了，回去豈不是要死了。」

……

他走到李雲心的房門前時，發現門是虛掩著的。

「那麼繼續說說，你們那個木南居主人是什麼人——這個問題，我問一次。」

「不過畫聖轉世……」李雲心看著他，「是畫聖，還是畫聖轉世？」

武家頌微微搖頭：「龍王說笑了。我這樣的人物，哪裡能叫龍王為我殺人出氣……人，龍王想殺自然就殺了。」

他下意識地往畫上看了看——可稍一觸及就趕緊轉開：「……龍王。」

「蘇家集外三里處有一座採石場，巢穴就在那裡。這一個不是尋常的共濟會外圍人員聚集地，而是有新任長老坐鎮。」

看到李雲心又盯著那幅畫參詳一會兒、伸手添了幾筆。才招呼他：「武大掌柜，坐。」

他的臉上本沒什麼表情，平靜得像死水。在感受到髮絲的輕撫時候才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氣，彷彿是想要將潘荷的味道留在心裏。

「但這傢伙的嘴比我想得要硬。這和*圖*書一兩個時辰都沒開口，反而要瘋。我只好在他的神識快要崩潰的時候再幫他重畫出來，叫他繼續體驗。你知道，這種事情很麻煩的。」李雲心攤了攤手，「所以希望你去告訴你家畫聖，這樣子我可能問得出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可能問不出……」

武家頌進門走了一步，反手將門關上。就靜立不作聲了。

算不得美麗，但也算不得猙獰醜陋。

潘荷仍被他擁在懷中。然而身體綿軟，仿似布偶。她的臉垂在武家頌的肩頭——神情有些奇怪。

「餘下的……」武家頌說，「我再不能——」

武家頌在船舷邊靜立一小會兒。在太陽完全跳出海平面之後轉了身，抬腳往船樓的第三層去了。

「眼下我對龍王說這些事，也不是為了報恩。而是清楚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龍王手上、又在茫茫的海上。龍王可以叫我脫胎換骨，也可以攫了我的魂魄打散，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我說這些，只是為了保命。」

「所以你還得活著回去。去告訴你們那木南居主人——」說到這裏的時候，李雲心重新走到那幅懸于虛空之中的畫卷前、用手指在畫上點了點，「謝生的神魂，被我畫到這畫兒里了。記憶、心志，都保留了下來。但是……」

雖說若真是畫聖轉世，必然會有法子保留許多從前的東西。但……看于濛就知道了。他還記得自己是劍聖，也能收服自己前和圖書世的琉璃劍心。可已不是從前那個心無波瀾的聖人了。他甚至想要在這樣的情勢下，攜美隱居呢。

他皺了皺眉。側過臉，鬆開手。

「哦。」李雲心一挑眉，「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把謝生的神魂直接打散、拿到我想知道呢？」

「他晚上死得快——一會兒的功夫而已。到如今沒法子死了，就得清醒地體驗一切——我想叫他體驗多久，他就得體驗多久。」

「就我所知道的，是轉世。」武家頌說。

他笑著說這話的時候……卻叫人想起曾對謝生說的，「我說一」、「我說二」、「我說三」。更難忘那謝生被他殘忍地虐殺至死的情景。

李雲心點了點頭，又慢慢地踱步走開，將擦手的帕子丟下。那白巾便消失在虛空里了。

武家頌又慢慢地走出幾步，到了船邊、停下來。

李雲心最後在畫卷上添了兩筆，將筆擱在虛空里。又往身邊一抓，憑空抓出一方白巾。一邊慢慢擦著手，一邊在房中踱步，看武家頌：「武大掌柜——我為你殺死了共濟會和木南居都想要的人，出氣。你卻只給我這麼點兒消息……你這報恩的力度嘛，嘖，不夠。」

他說了這些，又垂手沉默起來。

一門之隔，卻仿若兩個世界。外面有清晨的冷風以及濤聲。屋內卻溫暖若春日，安靜得可以聽到衣物摩擦的沙沙聲。

艙內的人對於甲板上發生的事並未了解太多。只曉得這一夜驚濤怒號，巨艦幾乎和_圖_書傾覆。又聽到各種可怕的聲音、還有血腥的味道。

武家頌沉聲道：「龍王在上，不敢。」

「她如果不想叫我知道什麼事，最好趕在謝生的神魂崩潰之前，親自來見我，對我親口說。哦——」李雲心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不要分身。要真身。」

大凡被活活勒死的人表情都不會好看，該是很驚恐憤怒的。可在武家頌沒有去看的潘荷臉上……卻停留著驚恐、悔恨、解脫與開心交織在一起的神情。

但到如今聽說李雲心要放他走，神情才終有些鬆動。

沒有遲疑，伸手輕輕推開了。

李雲心仍未抬頭，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再隔一會兒才隨意地說：「怎麼樣。解氣了么？」

「嗯。」李雲心便應了這一聲，繼續專註地看他的畫去了。

他們忐忑地度過一整夜之後，終於在天將亮時發現一切都漸漸平息下來。隨後陸白水去了艙內安撫人心，所有人終是略鬆了口氣了。

武家頌一愣。

……

兩者的區別是很大的。畫聖自然就是「那個畫聖」。而倘若轉世了……一個人轉世之後，性情可能大變，就連性別都可能大變。那已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而完全成為了另一個新人。

武家頌茫然地抬起頭。但發現李雲心不是在問他。而是看著窗外——可視線並沒有焦點。

可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足足安靜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聽到李雲心又說：「為什麼呢？」

他向畫上掃了一hetubook.com.com眼，笑起來：「在這畫里，還有節鮫。」

這時候海風吹過來，將潘荷的髮絲吹起、拂在他的臉上。

「殺謝生是我想殺……嗯，也算是叫你出出氣——看看你這人知不知道報恩，能不能幫我從潘荷的嘴裏問出點兒什麼來。結果你倒是全做到了，我欣賞你。」

李雲心先微愣，后微笑：「還以為你會叫我費些功夫。聰明人。」

房間里又安靜好一會兒。武家頌輕出一口氣：「據潘荷說，她所知的共濟會據點在白山路轄下的丁縣蘇家集。」

李雲心仿是看得到他的表情：「你又不是什麼美人兒。我帶你在身邊做什麼？」

「此類據點，潘荷已知的還有二十四處。但應該還有更多。我稍後畫出地形圖，一併呈給龍王。」

李雲心走到他面前停下。上下打量他一會兒，終於笑起來：「你們木南居的人。雖然做事的風格惹人厭，但腦袋聰明倒是不假。比共濟會的蠢貨強得多。」

三層是李雲心與陸白水的居所。但李雲心只在登船那天在房裡略做停留，隨後就改頭換面去了艙底。然而武家頌卻熟門熟路，似乎早就觀察許久、早就曉得了。

「看來你也是懂行的嘛。」李雲心搖搖頭，「好。你這麼跟你家主人說——我之前被他們攪到這個事情里，好不容易才脫身。如今為自己找了真龍這麼個靠山，是很想要置身事外、瀟洒快活的。」

武家頌便等著他說接下來的話。

「龍王的恩情，這和-圖-書輩子都是難以報答的。」武家頌慢慢抬起手，長揖及地，「多謝龍王為我虐殺謝生。」

武家頌便又愣了：「……龍王料事如神。」

「死了。」

武家頌只猶豫了一息的功夫。便開口道：「木南居主人，據我所知，也叫清水道人。另一個身份，則是畫聖轉世。」

潘荷的屍體面朝天空跌落海中。

進入這艙內之後武家頌一直很平靜。這種平靜說不好是鎮定、還是「哀大莫過於心死」。

便看到李雲心站在屋中的地毯上，面前懸浮一張畫紙。幾縷晨光從窗戶里照射進來，正將他籠在其中，還可以看得到那光線里翻飛的細微塵埃。

猶豫很久才道：「如果龍王要我走……要我去傳話兒——我就還有幾句話得向龍王問清楚。不然這話，很難說。」

只是這些人卻不曉得，對於另一些人來說，事情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哈哈……虐殺。這個詞兒用得好。至於恩情么……報恩的法子多得是。只看你想不想罷了。」李雲心笑著搖搖頭，瞟了他一眼，「潘荷呢？死了？」

當有半輪朝陽躍出海面的時候，武家頌才慢慢地向船舷邊走了兩步。

又過一會兒，甲板上開始有人探頭探腦。

「但我們都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我惹了一身騷，難洗得掉。如今有了個謝生，其實是個好靶子——大家都會把注意力轉移到他的身上，我正可以脫身。那我為什麼還要殺了他、把他的神魂留在手裡，握一個大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