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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看東海君離了殿，就紛紛搖身一變，都變成尋常人大小了，看著也是好好的「人模樣」。

殿中的群妖下好了賭注，便向殿外招呼一聲，立即跑進來個尖頭尖腦、卻沒脖子的小校。

百化將軍便將手一伸：「來來來，收錢、收錢！」

小校伸手接了，再行一禮，一溜煙地跑沒影兒了。

他們從地上站起，如此安靜了一會兒。才聽禁琅將軍壓低了聲音：「開盤，開盤，今天我做莊，我賭君上還得挨罵——回來之後至少得砸上三件寶貝！」

還哪裡顧得上賭博、下注？先不安地沉默一會兒，然後殿中又炸開鍋。這麼一群妖將開始打算該怎麼辦——但終究選擇也不多。要麼祈求那蓬萊娘娘並未找回神通，要麼祈求東海君能將她拿下，或者最壞的打算——想或許東海君敗落了，蓬萊娘娘不會把他們這群人都殺絕呢？

他這麼一說，大家紛紛點頭。然後就有人失聲叫道：「難道那裡——」

他這話，似是將殿中那些妖將心底的恐懼都勾起來了。禁琅將軍瞧這氣氛不對勁兒，忙道：「綿將軍、綿將軍，不要說這些可怕的事情——」

彷彿因為這麼一句話，頭腦里又浮現出久遠的恐懼記憶來。

這東海龍王前腳怒氣沖沖地離了大殿，後腳殿中的喧鬧聲便停了。

「那蓬萊娘娘，心狠手辣！如今在東海君手下做事，做得錯了，只聽他罵一兩句『要你何用』而已。要是在從前，一不小心就被抽筋剝皮……和圖書唉呀，咱們這些打那時候就活下來的，哪一個不是天天提心弔膽、心驚肉跳……」

如此喊了三四遍，殿中才慢慢地安靜下來。

「後來……唉！」綿將軍嘆氣，揮了揮手、仿是要揮去些什麼，「後來那蓬萊娘娘，或許因為造孽太多，遭了天譴，功力全失了！」

綿將軍聽到了，便走到群妖面前站定。苦著臉說道：「有不少兄弟不曉得……唉。這種可怕的事情別人不樂意說，就叫我來說罷——誰叫我總喜歡做惡人呢？」

就很像……李雲心在極遠極遠處的船上，問武家頌他與潘荷過往時的那種神情。

這回禁琅將軍不說話了。群妖更是目瞪口呆。過了一會兒開始有人小聲問「蓬萊娘娘」是什麼人。

那百化將軍用四條胳膊收錢。收得多了拿不住，索性將身子一搖——把他之前對東海君哭訴的那「被斬掉」的兩條胳膊也伸出來了。

「但大傢伙兒懾於她從前的淫|威……都並不敢反抗。終於是東海君——東海君跟咱們一商議，決定把那蓬萊娘娘逐出蓬萊仙山。於是冒死去了龍島、得了奇遇和神力，才將她迫到蓬萊山的一角去——你們還可還記得原先西邊有一處禁地，說是那裡有直通幽冥的鬼洞、嚴禁人靠近的么？」

倘若此時被封在李雲心袖中的妖女知道殿里是這麼個場景，想必要驕傲得將尾巴翹到天上去。

「那蓬萊娘娘——是這蓬萊仙山從前的主人。」綿將軍說這句話的時hｔｔps://m•ｈｅtｕbｏｏｋ•ｃom.cｏｍ候，語氣稍放輕了些，但語調卻沉重了些，「一千年前，咱們東海君得這仙山之前……咱們都在她手底下的。那時候啊……唉，哪有如今這麼逍遙快活！」

一邊說這話也一邊促狹地笑，目光又落在百化將軍滿手的銅錢上挪不開。百化將軍隨手拋給他兩枚去：「知道還問。快去瞧著，回來給本將軍報個好信兒！」

這話一出口，殿中登時安靜一半——約莫有三分之一的妖將愣住。歡樂的神情從臉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難以置信的驚詫，但驚詫很快又轉為惶恐。

這群「膽大包天」的妖將便又在殿中吆三喝四地下注賭了一會兒，才終有人說起旁的事來。

說到這裏促狹地笑著、往周圍看了一圈：「還是美滋滋！」

倘叫在通天澤、雲山下見過大世面的李雲心來看此時的這些妖魔，想來會略感驚訝。因為陸上的群妖見的凡人雖要多些，但化成人之後還是奇形怪狀、面貌大多慘不忍睹。

群妖參見東海君的時候現出的是「人形的真身」——自異類化成人形之後的模樣。這是為了表示對君上的尊重、並不敢化形將自己隱瞞。

——卻只見禁琅將軍面上抽了風似的猛給他使眼色。彷彿兩人藏了什麼秘密，他並不願意這位一說。

此前一群妖將在殿中相互推諉，幾乎要破口大罵動起手來。到了此時各種奇怪的面孔上的怒意卻都消失不見，轉而變成某種奇異詭秘和_圖_書的興奮。

綿將軍哭著臉：「可不是正是么！打那會兒起我就說，要糟要糟，可沒人聽我的！到如今事情找上門啦，你們再不叫我說也沒用——那蓬萊娘娘一定是跑出去、找回了神通，才帶了兩個幫手殺回來啦！咱們的好日子要到頭啦！」

可如今這殿中的妖魔自己變化的模樣，卻看著大多像人——單以外表論，是看不出有什麼分別的。

說了大笑起來。殿中許多妖將也隨他一同大笑——殿內殿外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一枚一枚打磨得發亮的銅錢，都是陸上諸國所鑄。有些如今還在通行，有些早就廢止了。可這些妖魔似乎都很珍惜——然而他們衣飾上的金銀也不少，卻鍾愛這玩意兒，倒也是一奇。

「正是那蓬萊娘娘待的地方！她在那裡有一件法寶，連東海君都拿她無可奈何，只能把她封在那兒！還是一年前——」

大殿那頭的百化將軍此前將要命的差事推到禁琅將軍身上，到這時候卻也毫無芥蒂了。立即叫道：「嘿！才怪！我看著君上和明月夫人近來是越好越好——我賭他今天還挨罵，可挨了罵呀——」

見此情景，禁琅將軍忙道：「綿將軍！這話怎麼能亂說？咱們還——」

群妖便挨挨擠擠，有的去禁琅將軍那邊下注、有的來百化將軍這邊下注。下的賭注卻也不是別的，而是銅錢。

禁琅將軍張了張嘴：「這個……這個……事關重大——先請示君上……」

禁琅將軍皺眉搖頭：「唉、唉、有什麼好m.hetubook.com.com擔心的，東海君在上——」

被稱作綿將軍的黃臉妖將又嘆兩口氣：「怎麼叫亂說呢？那通天君進來的時候叫的是什麼？叫的是——」

綿將軍一把甩開他：「你才瘋了！等死么！要我說，咱們趕緊把人聚起來——君上是個散漫性子，他得好些日子才有動作呢！咱們就該先出海去探探虛實。那蓬萊娘娘有幫手，咱們就先——」

那黃臉妖將重重嘆息：「我怕的就是這個——東海君昨晚氣沖沖地說要去海上瞧瞧還有誰在搗亂。結果剛才就又發了火兒，可沒拿回什麼人來。你們想想看！是不是昨晚吃了虧！」

他所說的、從九公子口中聽到的事情，似乎原本群妖並不知曉。到如今知道了，全慌了起來。

小校進殿也不怕，笑嘻嘻在門口一站、行一禮：「將軍們有什麼吩咐？小的剛才瞧見君上往明月夫人那邊去了，是不是要叫小的——」

他做了個劈手的動作：「給清理啦！也算為君上分憂、也算先打掉他們的氣焰！這東海咱們熟呀——要不然等他們一窩蜂到了蓬萊島，你樂意血戰我還是我樂意血戰呀？」

但有並未親身經歷過從前事、因而也不曉得其中險惡的妖將好奇地問：「後來呢？後來呢？」

綿將軍憂心忡忡地搖頭：「他要是瘋言瘋語，怎麼會知道蓬萊娘娘？他是不是還說，渭水龍王帶著蓬萊娘娘，自然知道你們這個什麼蓬萊山！」

「明月夫人！」又有人叫道，「明月夫人乘船來，不小心撞破東海君的禁制和*圖*書，才把她放走了？！」

他似是又要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言論來。禁琅將軍忙擺手：「好好好……你叫我好生想一想……」

見事情搞成這樣子，禁琅將軍急了。他竄到綿將軍身邊將他拉到角落裡、豎起眉：「你瘋啦！君上說過此事不許提——」

禁琅將軍皺眉：「哎呀，那傢伙瘋言瘋語——」

這話聽著很唬人。但群妖的卻是先一愣——隨即齊齊噓他，很快又不理睬了。好像這人經常說此類的話，大家早見怪不怪了。

「你們敢捉我——聽說過渭水龍王嗎？就要來救我了。當時你是不是同他說，什麼渭水龍王，要來救你也找不到咱們蓬萊仙山？」

但黃臉妖將不理睬他，又連嘆兩口氣、舉起雙手：「兄弟們在這裏倒是快活，卻不知道大禍要臨頭了么？！」

餘下的則面面相覷，臉上是很茫然的。該是並不曉得「蓬萊娘娘」是個什麼人，但見了那些妖將那種模樣，也都疑惑地緊張起來。

綿將軍生氣地一揮手：「君上被那個明月夫人迷得神魂顛倒，才不是從前的君上了！等他——」

說話這人生著一張黃臉、齙牙，倒像是一塊朽木成精。原本在群妖熱鬧的時候默不作聲、看起來是憂心忡忡的模樣。到如今見群妖興緻慢慢消退了，才皺著眉、苦著臉，叫道：「兄弟們、兄弟們、且靜一靜，聽我說、聽我說！」

但黃臉妖將仍自顧自地說：「這回是當真的——我和禁琅將軍在水獄里聽那什麼通天君提起……說蓬萊娘娘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