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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鬼，差點就信了她的邪！

他慢慢抬起頭，身子也升起來。不仰視真龍，而是平視她了：「我自認為做得不錯——老大老二老五，都不足為患了。三姐……君上該了解些，不是桀驁不馴的人。餘下的無人牽頭，短時間里更不會造次——」

這沉默叫李雲心著實吃了一驚。從在洞庭時覺得真龍神君有些不對勁兒開始，他就一直在想倘若有一天走到這個地步，該怎麼說、說什麼。也預想過真龍的種種反應……可沒有一種是這樣子——

真龍又沉默起來，仿是又不曉得怎麼答他了。李雲心便又瞪眼睛：「那麼鵬王被封印這事……神君，難道還另有內情？！」

「可我這個人，君上……我並非忠犬。想要我好好為你做事，總不能把我的腦袋蒙住。君上想要力量……而我想要真相。」

「在謎團里活著，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區別。況且不是我想知道……是你們把我拉進來的啊……」

「畫聖。」真龍威嚴地說，「木南居主人。都是我的敵人。她們想要龍島——所以才叫你做了那些事。當本君不知么？」

李雲心慢慢吐出一團火雲。嘴角處立即生出密密麻麻的細小燎泡，但很快又被新的肌膚取代。

他不知那是夢境還是幻象。但對於他這樣修為的人物而言，無論是兩者之中的哪一個都該意味著什麼。但他與兩位閻君之間的秘密太多，他沒法子問。到了如今這時候……

她又揮了揮手，空氣中的火光便減淡幾分。

為什麼就不能多一點真誠，少一點套路！

倘若真龍還是太上的境界，這樣做是削弱她的力量。可倘若她已不是了……倒是令她更加安全呢。

於是他艱難地笑一笑：「贖罪的法子，君上早就為我想好了吧。」

「並不是你該知道的事。」真龍看他，「渭水君，你問出這樣大逆不道的問題，可有為自己贖罪的法子么？」

李雲心的身體上泛起一陣ｈttps://wｗw•ｈｅtｕｂooｋ.ｃoｍ.ｃom接一陣的微小火浪。他的形體終於沒法子保持完整、被火焰飛快地吞噬。表皮與肌肉都很快被焚燒殆盡，露出其下閃耀紅芒的骨骼與臟器來。他用最後的力量在這裏與海井中可怕的高溫抗衡。骨骼與臟器焚滅又重生，可他竟還能發出聲音——雖已不是用肉身，而是以神通激蕩極度熾熱的空氣——

——太上強者，不會在意區區真境巔峰的力量的。她所在意的，該是這種方法。她需要這種方法。那麼……

這一次，輪到真龍吃驚。她一向將自己的神情收斂得極好，總是平靜如水的模樣。可也正因此，李雲心說了這句話之後敏銳捕捉到了她臉上轉瞬即逝的訝色與喜色！

李雲心裝起傻來，瞪大了無辜的眼睛：「黑白閻君好久不在世上了，神君也該知道罷！所以我猜他該是死了——神君鎮守幽冥入口該知道得比我詳細吧？」

龍島上有什麼？如果真龍所說的是真的，畫聖、木南居主人，想要從龍島得到什麼？

他「造」出了一個蚣蝮，便等於生造出了擁有龍魂與強大力量的個體。在九公子這軀體成形、尚未醒來之前，真龍第三次在他面前現身，許諾他一些事、叫他將九公子帶去龍島。

那雲山上的兩個偽聖，出雲山的時候現出了百丈的光輝神靈化身，不也是這種情況么？

真龍說自己守護龍島通往幽冥的入口，說要消滅世上那些人「弒神」、「得到力量」的野心。可剛剛聽他說到了「黑閻君死了」這件事……分明是又驚又喜！

或許是因為此前與鵬王的爭鬥，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如今的真龍雖然仍擁有強大力量，可已並非太上了。她長期潛伏于龍島不出、以防有人覺察這一點。在發現李雲心的手中握有某種法子，似乎可以叫她重新得到從前的神力時，才從傳說中的「沉眠」里現了身。

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之後，熱浪慢慢地減退了。李雲心的骨骼上艱難地復生出肌肉、幻化出衣裳。可如今他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吞吐火焰，臉上的皮膚也皸裂，好像整個人隨時都會變成一堆碎片。

因這細微的表情，李雲心在心中大叫起來——

但只持續了一小會兒。真龍又道：「那麼告訴你，龍島上，有可以直面真神的東西。」

因為依著她的說法，畫聖、畫聖轉世所經營的木南居是她的敵人，她沒法子從別的渠道得到這種法子！

那麼最後的問題就是——

聲音出口，便被風嘯吞沒了。

真龍這略一失態之後，便重新恢復平靜：「你既然知曉黑白閻君，也該知道天人五衰。神靈也不能長久，死去有什麼可驚嘆的呢？倒是你，從哪裡知道了這件事？」

沉默。

真龍才意識到這送上來的台階原來底下是要踩空的——又沉默起來。卻聽李雲心叫道：「鵬王！神君——你來鎮守幽冥入口，鵬王是不是在鎮守星界入口！？」

他本是覺得無論畫聖還是木南居主人都沒理由對真龍出手。當年封印金鵬也有玄門的份兒，他們更應當提防鵬王才是。可如今如果真龍所說的是真的……

而扶植自己擁有了力量、又令自己來了東海，這件事也說得通了。

光輝燦爛的真龍形象在火焰當中巋然不動，李雲心的骨骼與臟器卻經受了更加可怕的摧殘——即便是他也終於忍不住發出痛苦的低哼。他也不再說話，只經受這酷刑，好像已經提前知道——

彷彿若有所思。又彷彿感同身受。

而在此之前，還對李雲心示好、要他為自己做事，牽制那些龍子們。

——正是畏懼他人質疑自己的權威呢！

李雲心知道，只有越心虛的人，才越喜歡強調這些東西。也只有更心虛的人，才會使用恐怖的高壓手段、不叫人說、不叫人想，只叫人道路以目。譬和圖書如剛才，他只說了那麼一句「大逆不道」的話，真龍便以可怕的酷刑折磨他。倘真有強大的實力以及與實力相匹配的自信，斷不會如此的。

真龍忽然沉默起來。

然而他的心裏卻是快活的——他終於距離某個真相更近些了。而他心中原本的打算，也就成了真。

「對你來說，真相足以叫你現在用自己的性命冒險么？」

李雲心嘆息：「如果現在叫君上知道了有法子可叫你重新得回力量，卻就是不說——神君又是什麼感想？」

——也要多虧她散去了身上的璀璨光華、額頭的一對燦爛光角！

這位龍母第一次見李雲心時將洞庭湖中的一頭惡蛟擒拿、摔死在紫薇宮殿前，也正是要叫李雲心意識到她擁有怎樣的力量吧。

真龍立即下了台階：「天人自是真神。有去往幽冥的入口，自然也有去往星界的入口——」

這……也是他從未料想過的答案。

單是這樣的推斷，或許不足以證明真龍的實力如何。可之後真龍所做的事情——叫諸龍子的牽制、爭鬥、坐視陸上的妖族被送去雲山之下死掉，都叫李雲心愈發覺得，真龍該不是從前的真龍了。

一個假的「東海君」去向睚眥宣旨——這個東海君是可以以畫道的手段造出來的。如此，才會叫睚眥都看不出。木南居的人算是畫聖舊部……這說得通。

「可這些，都只是世間偽神罷了。真正的神，在星界、在幽冥，是無上天人，是幽冥地母。而龍島上，便有可以直通幽冥的入口。畫聖從前想要從這入口去幽冥、殺死真神、得到真身的力量。如今木南居的主人、從前共濟會的長老，也想要做同樣的事。」

「所以你才這麼威嚴……光輝……就好像真正擁有權勢財富的人……從不會刻意炫耀……你要麼是個暴發戶……要麼就是心虛……哈哈哈……」

一個念頭忽然從他的心中生起——他在雲山的時候，無意中似乎看到了地府……瞧見那https://m.hetubook.com.com黑閻君被釘死在一柄長槊上！

「君上因為某些緣故失去一部分力量。餘下的足以壓制我、壓制任何一個龍子，卻沒法子應對我們聯合起來這種狀況……於是在洞庭的時候叫我為你做事。」

於是這一點，在真龍勃然大怒的時候被證明了。

正如他此前所說，擁有、且習慣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大多不屑於炫耀那種力量。玄門的諸多宗座、掌門，極少在人間現身、顯現神通。陸上的龍子們、大妖王們，也多深居簡出。因為他們的強大不需要他人認可，而需要被認可的人，則該知道他們是何種境界。

李雲心皺起眉：「真神？」

倘若此前真龍說的「守著入口」的話是假的，到這時候該難回答——果然，真龍沉默一會兒，仿是不屑於說。

可真龍第一次現身的時候、此後幾次現身的時候，無一不是光輝燦爛、寶氣繚繞。好像生怕別人不曉得她的強大、無時無刻不在宣示自己的威嚴。

真龍威嚴地看著他：「無論我是不是太上，你該知道，要毀滅你，都易如反掌。」

然而最終促使他之前說出那句話的，是真龍對於他的畫道手段的超乎尋常的興趣。

這句話出口，熱浪變得更加狂暴！

「神君的力量……我領教了。」他喘息著說，「但一開始就不想和神君為敵……這世道險惡，我總要找一個靠山。然而——我也想要弄明白些事，不能渾渾噩噩地活著。神君，我只想知道……你與木南居主人、與畫聖——」

第一次見到真龍的時候，他心裏就生出了疑惑。

真龍舒展手臂，再斂去頭上的一對光角，完全恢復了「人」的模樣。這叫她看起來愈發親切：「世間人拜我為神。也叫雲山上的那些人為仙、為神。便是你——眼下在什麼地方顯神通，也可以被稱作神。」

真龍身上的燦爛光輝慢慢收斂，終於現出她不假修飾的模樣。這時候的她在火光中看起來，就只像是一個美麗而平靜的貴婦和-圖-書罷了。甚至會叫李雲心想起上官月。

她便將大袖一拂，身上重新泛起寶光：「這些豈是你能問的？渭水君，你既已知曉了幽冥辛秘，本君也就要聽聽你有什麼保命的法子，可以叫你如此狂妄！」

他咬了咬牙，低聲道：「黑白閻君，也是神么？如果是神，黑閻君怎麼會死？」

倘若真遇到了不知進退的傢伙，那麼出手教訓便是，並不需要花別的心思。

至於真龍……

便是在這火氣當中，李雲心意識到因著真龍的這個回答、他此前在小島上思考過的問題似乎又出現了第二種可能。

到這時候真龍似是惱了——眼前這傢伙實在太狡猾。一旦與他說上了話就處處都是陷阱，三言兩語就要被他將秘密掏空。絕不能給他好臉色！

李雲心又吐出一口火氣：「那麼……龍島……」

「我便是鎮守這幽冥入口、消滅他們的野心，不叫天下大亂，才失去了些力量。」

他媽的，這真龍嘴裏也是真真假假，不能盡信的！

但隨後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一下子——火焰、水氣、海洋、熱風都統統凍結。可只持續了一瞬間。下一刻，酷刑更加猛烈地襲來。

那麼也該是在找什麼理由、什麼話題將此事揭過——李雲心及時送上個台階。話鋒一轉，問：「……君上，那麼天人也是真神么？龍島有去往幽冥的入口，天人呢？」

李雲心第二次吃驚。

「君上……你不要急著殺我……我既然能說出這些……難道還沒有法子叫你成為真正的……太上么？！」

這些念頭在李雲心的頭腦當中飛快地轉了一遍。就在他思索這些的時候，身體仍在遭受酷刑——火焰從口鼻中噴吐出來，每一次呼吸都是折磨。

李雲心便追問：「在哪裡？」

她一定是失去了些力量。失去的這些力量叫她不得不做些別的功夫來維持自己的權威，並且在最近、在認為陸上妖魔越發地不受控制的時候，借龍子之手將它們送去死。

李雲心想要證實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