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黃冠子點頭：「這些都是小事。」

東海君一愣：「星界……乃是天人的居所。幽冥？先生指的是哪一個幽冥？」

東海君對黃冠子的來歷向來有些興趣。也可以說對共濟會很有興趣。但黃冠子平日里口風很嚴，輕易不吐露。但如今竟然說了這麼一堆，終於叫他提起勁兒來了。

「……他就是這樣對我說話！！」東海君揮舞著手中的那張法紙，頭髮披散、衣襟敞開。似乎唯有如此才可發泄心中怒火，不叫它們將自己焚毀，「一千年！！誰敢這樣對我說話？！好大的膽子！！明月夫人——可還在我手裡！啊呀呀呀！！氣死我了！！」

「這就是君上的私事了。」黃冠子笑起來，「我一個沒家的人，哪裡能出主意。」

「這紅娘子，是中陸慶國洞庭湖中，洞庭君的女兒。乃是洞庭的公主。洞庭里，當初封印了一半的龍魂。這龍魂用作陣眼、鎮壓被封印的太上金鵬。」

黃泉森羅、陰曹地府，都可以稱作幽冥。這個詞兒的含義極多，但東海君意識到黃冠子所說的應當是特指的某個含義。

島嶼上方的天空密布陰雲，仿似黑夜提前到來。炸雷一個接一個不停歇地響，好像這位東海的主人在怒吼。

東海君一愣。隨即用四步走過長長的一座橋來到小校面前：「什麼？」

黃冠子一笑：「沒有不敬的意思——但東海這條船還不夠大。我們……哼，也想要弒神。」

「但一切的前提是……君上得保住性命，做成大事。」他站起身，嚴肅地向東海君一拱手，「君上，做出決定吧。不要因為一時意氣，丟掉將來的許多東西。」

「幾天前君上回來和我說了這件事，我就說，先依著他。與他合作，最後再殺掉他。」

東海君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了。去星界的入口你們不知道在哪裡，但知道去幽冥的入口在哪裡。於是想要到幽冥去，找到那些被貶斥的天人。從他們的身上得到些消息，再為你們hｅｔｕｂook•coｍ•com所用。」

黃冠子擺擺手：「事到如今誰對誰錯有什麼重要的呢？只是說經過了這些事，君上該知道只有我說得少了、君上看得輕了，卻的確沒有他李雲心本事不濟的道理。」

「嗯？」東海君皺眉，「秘密？」

空中的灰與燼慢慢落下，在他的肩頭積了薄薄的一層。

東海君的臉上慢慢浮現出狐疑之色。他打量著黃冠子：「我怎麼從未聽說過這種事？」

「長老們如果真是天人轉生，就來自星界。凡人將星界的天人看作神，可我們如今知道他們也會怕、也會使用些陰謀詭計。那麼他們的力量未必不能為我們所得……玄門數萬年修行，有成飛升的聖人不過數百。可我們如果可以找到去星界的法子，也許再用不著修行就可以……」

「君上！」小校壓著聲音，遠遠地喊，「有個人自稱是共濟會的使者，要求見君上。」

黃冠子把手抄在大袖裡，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凳上。運起神通，護住自己身周三尺地，好叫此處不落得像別處一樣的下場——覆蓋地面的青磚早被震成粉末。庭院中遍植的竹木也化成灰燼。他身後那件竹舍亦被摧毀，其中只有那麼三四件他帶來的法器幸免於難。

他沒有走開，而是運起神通、靜立著等待。

「天人居住在星界……與之對應的，便有幽冥。遭到貶斥的罪神被發配去幽冥，在那裡遭受折磨。而星界當中的主宰是天人，幽冥當中的主宰便是幽冥地母——幽冥地母乃是太古以來之神，與星界天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許多年下來，鎮上也有幾代、數千人了。

他站起身、微微低頭。若有所思似地踱了幾步，才道：「我有一事。從前沒有同君上講，是覺得多說無益，反而可能叫君上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但如今既然涉及到李雲心，就要問君上想不想聽了。」

黃冠子並不畏懼他這可怕的模樣。而是耐心又認真地說：「和*圖*書我從前就和君上說過李雲心的本領，叫君上要小心些——」

東海君急起來：「先生，有什麼秘密不早說？你說、儘管說！」

東海君怒目圓睜，看著黃冠子。過了好一會兒才將手中的法紙一揚：「這個呢？什麼意思？」

小校往北邊看了一眼：「小的也納悶兒。」

「但云山一役，他們竟拋下我們。玄門修士與妖魔聯軍對戰的時候，天上忽然降下火雨……許多人說是李雲心用乾坤子母儀引動地氣使出來的手段。可我知道那是長老們的手段。他們為了達成目的，不理會咱們的死活……呵呵。」

他停在橋頭，沒有踏上島嶼。手中略一發力，法紙便像一隻鳥兒一樣飛起，直往密林深處去了。

黃冠子停住腳步，看著他：「君上可知星界、幽冥？」

「犯下罪過的天人被貶斥到那裡與幽冥地母相爭……只有將地母殺死，才可重回星界。」

……

此時東海君既已收斂了怒意，黃冠子便將身周的禁制撤去了。

就真的乖乖地走了。

發生這種事，這位玄境大妖魔的反應已算是克制了。只摧毀了這庭院而未摧毀整座小島，真是當得起一個「隱忍沉靜」的美譽啊。

「我共濟會從前的長老們在雲山——據說都是天人轉世。」

黃冠子看著東海君。眼中忽然精光一閃，不動聲色地說：「君上……難道不知龍島上的秘密？」

約莫一刻鐘之後聽到哭聲。即便努力壓抑還是瞞不過玄境大妖的耳朵。他不安地皺了皺眉。猶豫再三，想要走到密林中去。

黃冠子頓了頓：「幽冥界的入口，便在龍島。真龍，是鎮守那入口的。」

東海君猛地皺起眉：「你在怪我？嗯？在怪我不小心？嗯？」

……

東海君沉默一會兒，嘆了口氣：「唉。前幾天，我甚至生出過留李雲心一命的心思。但如今……我可以答應你。可事成之後李雲心必須死。他今天做的事，必須付出代價。」

「略提過！」東海和_圖_書君恨聲道。

東海君臉上的怒意便也慢慢地消散了。他漸漸舒展眉頭，將紙拿到面前又看了一遍，嘆口氣：「原來果真如此……」

他沉默不言。是因為知道沒什麼言語能開解眼下的東海龍王。世俗間的帝王在東海龍王的權勢面前不過相當於一路諸侯……而這樣的人物，卻被人狠狠訓斥，更是在被喊了「滾」之後……

「洞庭君往海上來之前，將那一半的龍魂煉化到紅娘子的身子里。她又在雲山得了種種奇遇，魂魄與龍魂融合了，有了強大的力量。要說這力量有多強……」

東海君慢慢地皺起眉。沉思一會兒：「帶他見我。」

這庭院彷彿剛經歷了天火，到處都是餘燼。

「李雲心的父親是木南居的人。他降生之後其父一直有木南居的使命在身，將他當人質查看的。其母……明月夫人，雖然也略知些詳情，但將他作為人質一則應該是不清楚的。依我看，這三個字就是在問明月夫人知不知那件事——君上此前說……」

他好奇地問：「別的船？譬如東海這條？」

黃冠子一笑：「東海君不是也有秘密么？你我相處這樣久，不求彼此坦蕩，但只要互惠互利就足夠了。」

他一路上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將薄薄的法紙給她看。但最終走在長長的虹橋上的時候，還是做出了決定。

東海君只說李雲心叫他把這張紙交給明月夫人，卻總不說寫了什麼。不過不要緊，他已經看清了——寫的是，「知不知」。

黃冠子說到這裏冷笑一聲。彷彿陷入對往事的回憶：「原來咱們用心做事這麼多年，就只是隨時都可以拋棄的棋子罷了。共濟共濟、同舟共濟。到頭來卻是一句假話……那就別怪我們上別的船。」

可再沒說旁的。他身邊繚繞的火焰慢慢平息，於是天空當中的陰雲慢慢散去，電光也慢慢散去了。如同往常一樣，這位東海龍王的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

東海君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https://m.hetubook.com.com「這個？」

果然。黃冠子的臉色凝重，沉聲道：「君上該聽說過，黑白閻君乃是星界天人犯下大錯、被發配到人間做森羅之神的傳聞。」

「除了李雲心，我也還是為了那幽冥的入口。」

東海君疑惑地皺起眉。但很快舒展，睜大了眼睛：「你是說——」

黃冠子不動聲色地說：「不但君上未聽說過，世上也沒幾個人聽說過。君上倘若不信我，可以聽我往下說——可知……我此番來，除了為那李雲心，還為了什麼？」

既看到了，就由著東海君又狂怒一會兒。

「依著李雲心說的做吧。」

東海君重新皺起眉：「先生的秘密和目的也未免太多了。」

「前天又往寶瓶灣去，去那兒帶人回島上來。這一回帶上三十來個……剛才這群人一進島，就有個人好大胆，跑到我跟前對我說他是共濟會的使者，要求見君上。」

黃冠子將語氣也放緩了些：「那如今再給君上詳細地說一說。」

「如果都是光芒與火焰、無盡的虛空呢？」

「但——沒有旁的意思——君上說再等幾日考慮考慮。結果是這麼幾天的功夫，他殺死海上許多大妖魔，又添了個幫手……這幫手，我從前對君上略微提過。但沒想到真有膽來海上——」

「當初明月夫人來了這兒，說要去見真龍，說是為了她的什麼兒子——是應在這上面。唉，可見真龍與李雲心……」

他與小校在鎮中的一間大屋內見到「使者」時，這個胖胖的男人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鄙人武家頌。是來自共濟會的使者。來拜見君上，是為救東海君的性命。」

「小的知道咱們島上北邊已經有了位共濟會使者……這才趕緊來報君上。」

大妖魔嘆了口氣：「唉……你們人的心啊……」

他搖搖頭，似乎黃冠子所說的事情已經叫他忘記了方才的憤怒：「但你們怎麼就知道，自己有法子對付幽冥里的那些神呢？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幽冥里又有那麼多被貶斥的天和圖書人都沒法對付的幽冥地母……哈，先生，你們都不知道幽冥里是什麼模樣。」

才伸手小心地捻了捻自己的鬍鬚：「君上，那麼到了如今，更不能猶豫了。」

東海君離開黃冠子所在的庭院，又往明月夫人的居所去。

黃冠子的眼神沒在看東海君，而是在看他手中那張紙。

實際上的確在怒吼——是在自稱共濟會使者的黃冠子所在的庭院中。

東海君興緻好的時候，會化身凡人來到這鎮上走。

「君上，應了他吧。藉助他的力量，做成咱們自己的事。一切圓滿之後，再想下一步該怎麼做。君上盡可以再發怒，然而冷靜下來之後……該做事了。」

東海君猛地停住身子，一張發青的臉轉過來看他。身邊繚繞的火氣兀自翻騰不休，倒像是剛從火海里走出來。他瞪圓了眼睛，原本可稱俊美的面孔都略微走形：「依著他說的做？！做什麼！？滾嗎！？」

「君上要知道，真龍當年化出了一半的龍魂之後，又用餘下的一半化了陸上的龍子。剩下的，才是如今的真龍。」黃冠子仔細地看東海君的臉色，「李雲心得到這樣的幫手，已經難以對付了。從前他是孤身一人，咱們可以想些別的法子。如今么……」

半個時辰之後，整座蓬萊島都感受到了東海龍王的憤怒。

東海君在南邊見這位「使者」——南邊有一座碼頭。從前被送上島來的凡人們在這裏下船，且暫時在這裏容身。於是容身處慢慢被建立起來。起初是幾間低矮的棚屋，然後變成一條小街。再往後人漸多，小街變成街道，最終成了如今的一座小鎮。

但此時忽然聽到橋那頭有人呼喊。他轉身一瞧——正是他殿外的小校。

黃冠子微微一笑：「正因為不知道才要去試。如今就是第一步。我想要輔佐東海君成為海上唯一的龍王。如此我們才有可能接近幽冥的入口。一旦我們成事了、得到幽冥里神的力量，不但可以報復雲山的那些長老，也可以同君上分享這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