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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開始瞪眼，後來慢慢皺眉。再往後眉頭舒展了，直勾勾地看李雲心——彷彿又回到雨夜的那座廟中，第一次認識他了。

「走？」九公子想了想，「好吧……我先上去。你自個兒靜靜吧。唉，這種事真倒霉，誰都不會樂意……」

李雲心沉默一會兒，輕輕擋開他的手，嘆口氣：「哪兒不臟呢。」

「我現在當你是朋友。」李雲心一推，將九公子推出三步去，「帶山雞走。如果我還值得你原諒的話。」

李雲心擺擺手：「他有沒有說什麼。」

九公子意識到了什麼，不說話了。

李雲心忽然收斂了笑容。哼一聲：「開始做事！」

蓬萊島鎮上好像也有幾隻雞……他打定主意如果這次有命活著回去做了左將軍，也瞧瞧那幾隻雞有沒有能好命得道的。就也像這位渭水龍王一樣找個雞精跟班兒，倒也是很威風的事情嘛……

他平靜地搖搖頭：「你殺不了我。你走吧。」

這些陸客個個兒都是怪物，誰知道這個雞精有什麼出人意料的本領。

這念頭一生出來，趕緊呸呸兩聲。覺得自己對自家君上不忠了。山雞警覺地看他：「你呸誰？！」

「現在你聽明白了。」李雲心說，「你走吧。」

他獨個兒站在峽底。

李雲心靜立片刻，搖搖頭：「打我離開定州，一路上都是有驚，卻算是無險。危急時候總有一股勢力幫我……叫我勉強捱得過去。以前以為是我自己本事太高。可是慢慢意識到，我本事再高，也有出岔子的時候。」

九公子原本轉了身。到這時候猛轉過來：「什麼意思？」

這李雲心自打擊退紫夜真人之後，便端的是一副高人模樣。

九公子不說話了。

這海峽不寬，底下只能容兩個人并ｍ.hｅtｕｂook•coｍ.ｃｏm行。李雲心顯然已經在這裏站了好一會兒——因他而泛起來的淤泥都已經重落下來了，覆在他的身上、頭上、臉上。倘若不是沒有掩飾的妖力，九公子還以為這是個什麼沉船上的人偶。

九公子這一找就找了一個下午。終於在一處海峽中瞧見李雲心。

……

「在雲山底下，我許諾給你新的身體，是為了哄你把通明玉簡給我。那裡面有些東西，可以助我操控乾坤子母盤。」

李雲心握住了他的第四拳。玄境妖魔的力量，暴怒的通天君也沒法子掙脫。他另一隻手又轟上來，但李雲心也將他的另一隻手捉住了。

「還提到了畫道……天下懂得畫道的能有幾個人。」

九公子像毒蛇欲撲時那樣，在雲霧中轉著眼睛看著他：「嗯？嗯？哈哈……哼哼，誰又知道你這話是真是假？哈……好，你留在這兒吧——你且等著，我早晚要回來找你！！和你一筆一筆地算賬！！算賬！！」

九公子狐疑地看看他，又退後兩步笑起來：「那你就在和我說笑話。哈哈哈！」

「朋友！！」九公子露出了滿口的獠牙，眼中閃爍著殘暴的光，「我從來——就沒有——什麼朋友！！」

李雲心擺擺手，嘴角彎彎：「我怪你了么？嗯？沒瞧見我在笑么？九公子——我是不是在笑？」

小校愣了一會兒才猜出他的心意：「回龍王……如果問的是通天君的話……」

「他說，東海君身邊的那個共濟會的人，是道統十八洞天里萬有彌羅洞天、宗座之下六位掌事長老之一，黃冠子。」

不過……雞精……

「李淳風？」

他輕輕張了張嘴，發出微風一樣的聲音。

「闔家團圓啊……」

九m.hetubook.com.com公子狐疑地瞪著他：「你怎麼了？」

九公子愣了一會兒。忽然將眉頭又皺起來：「啊，你找著你爹了！？」

兩人如此對視一會兒，九公子忽然臉色凝重地湊近他。看看他手中握著的那枚屬於真龍的精血，低聲道：「附近有人，是不是？我知道，你又在使詐。」

「啊……我本是想要來救她。可她和他都在東海君身邊……哈哈。我不和他們斗。」李雲心出了一口氣，「我依著他們走。我看看，他們是不是也要我死。」

不居功、不自傲。雲淡風輕彷彿只是隨手打發了一隻蒼蠅。剛才聽小校細說東海君的交代時也是一臉平靜，酷極了。

「那我殺了你！！」他忽然暴怒起來，一拳轟在李雲心的胸口！

說了這話噗通一聲跳下海，沒影兒了。

「原本帶你來，就是為了帶給真龍。她吸收你的力量變強，我再為她造出更多類似你一樣的存在供她使用。你自始至終都在我們的規劃里，你是一件消耗品。你從來就沒有脫身過。」

「之於我，好比洞庭君之於你。」李雲心淡淡地說，「我和你提過。」

「我不和他斗。」李雲心笑了笑，「上官月，也在東海。」

然後他點點頭，在礁石邊坐下了。

發了一會兒的愣，九公子也跳下海去找李雲心，叫山雞盯著小校。小校苦笑連連，說自己如今被綁在繩兒上了，往哪兒跑去。其實心裏還有一句「要跑他也不是我的對手」這話想說。但只說了一半生生咽回去——他想起了李雲心以希夷玄妙境界的修為擊殺紫夜真人的事。

「……能有什麼感覺？妖魔不就是這樣。你吃我我吃你，厲害的欺負不厲害的——能有什麼感覺？」

「沒死。」hetubook.com.com李雲心露出微微的冷笑，「我眼下父母雙全。」

小校沒走，顯得有些六神無主的模樣。瞧見李雲心才趕緊迎上來：「龍王……」

李雲心卻忽然暴躁起來：「做你們該做的事——到一邊玩兒去！本君——本龍王——要布陣了！」

說起來，那渭水龍王李雲心……也的確是叫人服氣……

李雲心抬手抹了把臉。將臉上的泥沙抹去。

「那我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了。」九公子嘀咕起來，「你……他……你要幹什麼？」

他說完頓了頓，似乎知道這樣的回答沒有叫李雲心滿意。便撓撓頭：「生氣啊。厲害了再報仇唄。嗯……可是那也是我父親……你以前不是說他其實也是在保護我——」

嘭的一聲響。因著可怕的力量，這兩人身邊瞬間出現一個巨大的空泡。海峽在剎那之間被這力道摧得粉碎，一道峽成了一個盆地。海水瘋狂地涌動，可怕的震蕩朝著四周擴散出去。原本就因為先前與紫夜真人一戰而脆弱的海床劇烈顫抖起來，一切剛剛短暫地歸於平靜的東西，重新被拋入海水之中。

可說這些話的時候卻忽然笑起來——嘴巴在笑，眼睛卻彎也沒彎，正所謂皮笑肉不笑。

小校見多了大妖魔喜怒無常的模樣，瞧見他這笑心裏一驚，險些跳出喉嚨。忙道：「龍王……小的是說了什麼不該……啊，知道龍王與共濟會素有嫌隙，啊呀……但以為如今既然都是與君上合作……」

……

「但如今想一想，東海龍王本該沒那麼容易上當的。要知道這一步，我本打算用半個月的時間來做。」

李雲心一抬手、虛虛地一拂，小校就立時變了個模樣——變成山雞的樣子了。

李雲心無聲地看著他。微微搖了搖頭和*圖*書。

九公子又將兩拳轟在他的胸口，周身雲霧升騰，如野獸一般怒吼：「幹嘛告訴我？！幹嘛告訴我！？讓我這麼死了——不好嗎？！！」

小校忙睜大了眼睛給他賠笑：「……我呸自己說錯了話！」

李雲心說他在布陣，可其實什麼都沒幹。

李雲心又沉默一會兒：「九公子。我問你，你第一次知道你的父親是洞庭君的時候、知道你的作用其實洞庭禁制的一枚鑰匙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不好。」他看著九公子的眼睛，「因為我們是朋友。」

李雲心不躲避他的目光：「我為你塑了身子，就相當於憑空塑了一分龍氣。你算是真龍所化，生不出害她的心思。而我們的真龍神君，因為某些緣故失去許多力量。眼下急欲變得更強。我掌握這法子，可以為她所用。」

「是真的。九公子。」

「在雲山裡面，我用真龍的一枚鱗甲為你塑身。其實也有些原因是為了摸清楚曾經畫聖的手段，把你當作試驗品。結果成功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李雲心濕淋淋地回到石柱上。

李雲心沉默一會兒：「唉。你和我，其實都很像。一樣在別人的規劃里……總是脫不開身。唉。」

「父親……」李雲心輕聲道，「就一定值得信任么？」

「我當然要帶他走——」他咬牙切齒地說，「殺不了你，我活撕了他！！哈，你就在這兒，和你的那個爹斗去吧——哈哈哈哈，現在你知道他在算計你，哈哈哈，本公子在陸上等著瞧你們是怎麼斗的！哈哈哈哈！」

九公子搖頭：「不不，承你的情，我不是已經脫出來了？你早晚也會——」

余石柱上三個人面面相覷，不曉得他這忽然是怎麼了。

「一成功，不想驚動了真龍。真龍的分身來了雲山，hｔｔｐs://www.hｅtｕｂｏｏｋ.coｍ•cｏm和我做了一筆交易。」李雲心的語速不快不慢。九公子聽得清清楚楚。

九公子瞪著他，皺起眉：「你……在……生氣。」

「這名字我聽說過。可不是在雲山裡的什麼名錄上瞧見的。」李雲心說到這兒，伸手將眉心那點紅摳了下來，握在掌中，「我以前聽李淳風說的。」

李雲心仍舊一動不動。許久之後，海水中的泥沙再次落下，重新將他覆蓋了。

「他裹著一陣雲霧衝上來，就把那位也帶走了。好像是說了句『我們走』，再沒別的了。小的……想該不是對我說的，沒敢跟去。龍王，接下來有什麼章程？我這個……」

他忙落下去，以神通迫開周圍的泥沙。皺著眉、一張嘴就吐出一連串氣泡，在李雲心身上拍打了兩下子：「你怎麼把自己弄成泥猴兒？臟死了。」

……

「我是說，你離開東海。在陸上找個地方藏起來吧。你現在的修為，加上我給你的寶貝，有自保之力了。」

李雲心生受這一拳，然而身形不動如山，連腳步都沒有退。

面朝明月，坐了一夜。

「就像我一樣。」

「啊？」九公子眨眨眼，「感覺？」

轟的一聲響。這真境巔峰的妖魔猛地躥了出去。

但李雲心打斷他的話：「九公子，你走吧。」

……

九公子還要撲過來。可重重踏出一步，又頓住了。

「這次來了東海，想要挑動東海君和我合作、和那些龍王斗……我說了些話，他回去想了想就信了、答應了。這事兒來得不算難……我原以為也是我本事高……」

九公子一臉茫然。往四下里看看，又瞧李雲心：「……做什麼事？」

但李雲心平靜地看著他：「你從來就沒有脫身。」

九公子瞪圓了眼睛：「那個共濟會的是你爹？！沒死？！在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