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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濤才鬆了一口氣，又看她幾眼，跳下床去：「嚇死我了你。」

這位渭水龍王……如今臉色是很平靜的，甚至略帶一絲微笑。他背著手，盯著琴風子看了一會兒，在他開口之前先說了話、點點頭。

街上的人流漸漸變得密集，車輛也多起來。

她只能看到背影，但也很快消失在街角。

……

他走到廚房裡，袁曉鹿聽見熱水注入杯子的聲音、劉濤的聲音——

又看看台上的酒，微笑起來，挪揄地說：「是你們連鎖店的新品，還是你的新品？」

「受了這麼幾天窩囊氣。老子非叫他好好吃吃苦頭！全軍——」他散去禁制，厲喝道，「進擊！！」

好多念頭在她的心裏打轉兒，她不知道該抓住哪一個。她就這樣走過一個又一個街角，終於覺得累了，打算回到家裡去。

劉濤以前對她說過這種事，說是恐怖分子們常用的手段。

袁曉鹿微微睜開眼，往電視上看了一下子。

袁曉鹿將它取下來、捧在手裡，彷彿這樣子可以保溫。但其實擱在機器里保溫的效果更好。然而想到在十幾分鐘之後這一杯就要被李醫生握在掌心，她就希望它也在自己的掌心多留一會兒。

他在浩瀚軍中多年，知道那些人的厲害。倘若自己不幸、那浩瀚龍王一時興起命令弓兵將他給點殺了，他是萬無逃生之理的。因而即便擁有鐵鍛一般的皮囊，額上也瘋狂地滲出冷汗來，叫他整個人看起來仿是從海中撈出來的。

又在他略愣一下子的時候，從台下取出她訂購的那瓶酒來——不敢看他——飛快地添進去。在那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店裡暖氣的緣故，她覺得臉變得很燙、心跳得飛快。但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身去封了口，遞給他。

袁曉鹿對這類人的印象僅限於電視或者電影——該是那種在街頭打架吸毒，接著在獄中捱到中年，然後依靠社保福利過完潦倒的一生的角色。

倘若他衝到浩瀚前軍的前面去，逃往李雲心那裡，因著這條軍規、因著要與李雲心決戰，他們或許會暫時地無視自己——捉拿自己這些人只是怕走漏風聲。可他反而逃到李雲心那兒，那李雲心落敗之後，他也終究要死的。不正是省了浩瀚軍的力氣么！

得益於他同浩瀚君長期相處的了解，他知道這位龍王治軍極嚴。軍中有法度，在兩軍交戰時倘若沒有將令，擅動刀槍者——哪怕敵人已殺到面前——斬！

她從前都沒有發現，李醫生……長得的確很像那個明星劉坤的。

她不安地往櫃檯下撇了撇。年輕人看到她的目光，忽然扒上櫃檯往裡面看，瞧見那瓶酒。瓮聲瓮氣地「哇」了一聲，伸手去夠。袁曉鹿不知道哪裡來了勇氣，抓起她的手機叫起來：「你們搶劫！」

「因為刺|激啊。」她輕聲說。

只要李醫生還在這棟大廈里。

方士的長處在於陣法，但高明的陣法不是他可以獨力完成的。他或許可以以無生仙門當中的幾種手段暫時拖延一段時間，但大洋廣闊，幾乎沒什麼藏身之處。仙門的事情暴露，浩瀚軍中人必定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最多一刻鐘，他就要陷入窮途末路了！

原以為依著這位龍王的行事作風看，該是那種面貌陰沉醜陋的傢伙。可……竟與他意料的完全不同。他不但可以配得上俊美這個評價，更可以在這個評價之前加上一個「極其」了。

第二天袁曉鹿沒有去奶茶店。

「他們接下來要怎麼樣？」北海龍王瞪著那位將軍，「可探聽到了么！？」

於是她攢了三個月的錢，在網上訂購了一瓶。值得慶幸的是，那是很大的一瓶。像李醫生一樣每天在杯子里加一點，大概可以加三個月。到那時候，她又可以訂購第二瓶了。

「咱們有……五千多人殺出來——但無生仙門的人都反了，且看著還有不少從弱水來的高手，真境的至少有數十……咱們陣法用不了，全不是對手了——」

這與浩瀚軍一貫以來的風氣有關。浩瀚龍王不喜歡無生仙門的人，其下將領自然有樣學樣，因而士卒們與那些門人的關係也不親近。到此刻令下，更用不著講什麼交情，竟極度高效地「一網打盡」了。

可是在無生仙門裡——至少在他這個被老祖宗贊為難得一見的天才的人這裏——修改、調整的過程是極其艱難、漫長的。修行的功法已經流傳了數萬年，歷史之上的天縱之才比比皆是，已經和圖書探索、破解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關竅細節。

「猜的。」李雲心停下來看他。

「我……前幾個月，我……去讀了一個編程班。」

他的指尖碰到袁曉鹿的手指。雖然擱著柔軟的皮質手套，可她的心還是「騰」地跳了一下，並且在身體里輕輕地「哎呀」了一聲。

「那好。」李醫生笑了笑、舉舉杯子，「下周見。」

袁曉鹿瞪著他：「我、不、賣、給、你！」

……

袁曉鹿就每天都「賣」給他一杯——的確是「賣」。但他每次只付一分錢，然後挑釁地看著她。

「下個禮拜我要出差。」他只說了這一句話，朝她點點頭。

他又看他一眼：「我派人告訴他的。」

袁曉鹿在街邊站了很久。直到街邊的路燈慢慢地亮起來，才張了張嘴——

但足以致命。

麻煩還沒有結束。

袁曉鹿「啊」了一聲，想要伸手。但和從前無數次一樣，只是想了想——最終在心裏輕嘆口氣。

穿皮衣的年輕人晃了晃手機，咧嘴一笑：「好了啊。」

李醫生看了她一會兒——袁曉鹿覺得他那時候是在看自己——笑起來：「聖誕快樂。」

「還有些……也跟著無生仙門反了，他們說老君不在了，就得從大將們當中再推舉一位新龍王！」禁琅將軍咬牙切齒，「許多忘恩負義之輩就轉投了他們！」

汽車很快發動，駛向街道的另一頭。

他們是追人，琴風子則是逃命！因此舍了最後的幾件重要法器，身形連閃……終究是闖入陣中了。到了陣中也不往別處跑，而是斜刺里沖向前軍的方向。這舉動再叫追擊者又愣了一愣。

他對自己的陣法做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調整，短則數日，長則數年。可這李雲心如今倘若真的是在做他所想的那種事……這速度已是匪夷所思、完全無法想象的了！

Chapter 1

但劉濤的聲音戛然而止。安靜了一會兒，從床上坐起來，驚叫道：「我還以為是電視劇呢——」

很快看到李醫生走出來。他還是提著那隻黑色的皮包，穿一身灰色的大衣。腳步從容，臉上有淡淡的微笑。他對每一個人都這樣笑，但在袁曉鹿的店門前停下來的時候——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李他笑得更溫柔了些。

「嗯。」

「啊……」

再一邊慢慢地塞上瓶塞，一邊盯著李醫生胸口的第三顆扣子說：「這是本店的新品。」

有一天袁曉鹿終於鼓起勇氣問他倒的是什麼酒，李醫生就說了一個名字。她把那名字記在心裏，在他走後去網上查——發現價錢貴得嚇人，抵得上她半月的收入。

他孤身一人飛遁來得自然快，但大軍行進就不能狂奔。至少一開始不能狂奔。他們要打到這裏大概還得兩刻鐘，也可能李雲心很快就會發動陣法，在極遠的地方開始接戰。

「為什麼喜歡加酒？」

她抬起手在劉濤的臉上摸了摸，笑起來：「要喝奶茶。」

袁曉鹿縮在劉濤的懷裡眯起眼睛，半睡半醒地聽電視里的新聞和劉濤細細碎碎的「來年規劃」。

幾個人鬨笑起來，彷彿聽到一個極好笑的笑話兒。袁曉鹿從前聽說這類人因為長期濫用尼古丁、長期濫用理電刺|激而多少都有些神經質，嚴重的甚至會發瘋。到這時候見他們這樣子就害怕起來。

她掃這一眼，看到一張模模糊糊的臉。

袁曉鹿慢慢摸出手機。來電號碼之前被她存到了通訊錄里——「凱斯科技面試劉小姐1」。

做一杯奶茶只用四秒鐘的時間。她把杯子擱在櫃檯上，略一猶豫，取出酒瓶來，添了酒。然後熟練地封口——李醫生這一次主動伸手，接過去了。

Chapter 2

心中略微一驚，不曉得那四位龍王怎麼會這樣快就摒棄前嫌、合力一處了。心想或許與此前那個出現在陣前的東海軍校尉有關——他們在浩瀚中軍陣的北邊。而中軍的人數近萬，在海面上鋪得極其開，是難以覺察南邊出了什麼事的。

她都快要能夠背下來——辭職創業，趕上人工智慧的潮流。哪怕只是一間小店——像她從前的那間奶茶店也好。從公司里拉幾個人走，她寫演算法，他來做運營。主要賣的不是奶茶，而是中國第一家全智能無人化服務體驗店，叫人提前體驗到未來世界……

而這時候，海面之上的戰鼓聲越來越響。浩瀚軍已經往陣中謹慎地推進了十里。前軍分為四部，中軍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分為四部，分別往兩邊散去。琴風子意識到浩瀚軍該是想將這大陣圍住。

離了三步遠，看他們兩個人。過一會兒，大步走近。袁曉鹿的眼睛亮了亮——看到李醫生走到年輕人身邊，沒看他，卻只對她點點頭。

「聽說你這兒有加酒的呀。就要那種。」他說，「來一杯奶茶——不加奶茶！」

然而這發生在聖誕節夜晚的喜悅，也為她惹來了麻煩。大概第二天的時候，店門前出現幾個街道上常見的那種年輕人——

在琴風子退走的一剎那，喬裝的妖魔立即出手——至少四道真境、十幾道化境巔峰的力量直取剛剛準備遁走的三位方士頭領，一擊斃命！

便在這時候，又聽到浩瀚軍的戰鼓——急促地連響了十二聲，接著又是十二聲。他意識到這是全軍進擊的號令，隨後感受到洋麵靈氣涌動，全軍開始推進了。

她慢慢地重新躺回到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

她盯著那塊屏幕。好像盯著一個遙遠未可知的世界。直到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才意識到劉濤在她面前看她：「……怎麼了？別怕啊，咱們這兒治安好，出不了這種事——」

她花了一分鐘才做好第二杯，慢慢遞給他。李醫生又對她笑笑，轉身走開了。

她看到那個年輕人以少見的禮貌模樣為李醫生打開車門，聽見他說「……李哥，我大哥最近心裏又不痛快，還得麻煩您去開導開導」，「……路邊遇貴人嘛……我不怕跟兄弟們說，我和李哥是因為一杯奶茶結交的……哈哈哈……」

往別處逃那些追兵可以追得有恃無恐……但逃進那李雲心的陣中，他們必然忌憚！

他走出三步。可又聽見袁曉鹿的聲音：「李醫生。」

是李醫生。

李醫生認真地想了想：「是好事情。趁年輕，瞧瞧自己到底喜歡做什麼。」

也是他因著得知浩瀚海近期要生變，因而心中有所警惕、多瞧了幾眼——一旦識破他們的身份，琴風子只再略略一愣之後便低聲厲喝：「暴露了！逃！」

北海龍王又愣一會兒，轉身再問那禁琅將軍：「你們有多少人殺出來？」

她愣了愣，也慢慢坐起來。

可剛剛邁了一步，看到街對面停著的一輛車。

好……可怕的人！

琴風子此刻無暇多想。一連施展幾種障眼法兒換得時間，又隨手甩出幾樣法器試圖引開敵人的追蹤。可雙方距離如此之近……

「嗯？」

穿印有政府社保福利編碼的皮衣，嘴裏嚼著香煙軟糖。左眼或者右眼發藍——那是因為在玻璃體里植入了感電鏡片。這可以叫他們隨時隨地沉浸在虛擬的遊戲世界當中，甚至忘記自己正走在車道上。

「他們不想叫人去龍島嘛。」聽到這個壞消息之前，浩瀚君暴躁急切，而北海君看著卻是很鎮定的。但到這了這時候，北海君是一幅六神無主的驚詫模樣，浩瀚君卻不急了。

北海君深吸口氣，身子忽然變得挺拔起來：「浩瀚君，發兵吧！」

其實中軍當中也有無生仙門的人。瞧見南邊的情況，本該來報。但就在此時、在浩瀚君秘令傳下之後，那些人都已被迅速制住、沒法子掀起什麼風浪了。

綠燈亮起，一杯奶茶被製作完成，封了口。

又在奶茶機上按了兩個「+」。

中軍陣內的浩瀚龍王瞧見了遠處的那個小小身影，立時冷笑起來：「瞧瞧。一旦敗露，立即往那個李雲心那裡逃。嘿嘿……倒是不打自招。傳令下去——」

他又和氣地笑起來：「怎麼，限量一杯的么？」

Chapter 3

……

……

飛奔至這石柱上之前，琴風子還在想下一步的脫身計劃——這李雲心必敗。他得在他敗落之前找到再逃出生天的法子。但眼見了這一幕，他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叫自己也難相信的古怪念頭……

然後揚長而去。

袁曉鹿視野當中的世界，像潮水一般褪去，只留下視覺中心的那塊屏幕。劉濤的聲音飄飄渺渺，好像是從天邊傳來的。

「謝謝。」接過杯子之後，他走開一步。但又停住、仿是忽然想起什麼事。

如今想要在前人未探索到的地方再另闢蹊徑，是多麼困難啊——從某種意義上來，這種探索麵對的並不完全是未知的事物，還是在對抗數萬年來前輩們積累下來的經驗、學識的！

李雲心又說了話：「和妖軍翻臉了？好事情。上來吧。」

袁曉鹿等了一會兒。和*圖*書等他又眨了一下眼睛，說：「……去面試了一家公司。嗯……叫我等通知。我覺得他們挺喜歡我——可是我也未必就想……」

又看見李醫生臉上那種熟悉的、溫和的笑——他走到年輕人的身邊、拍拍他的肩頭，坐到車裡面去。

袁曉鹿放下手機站起身，叫自己的表情自然一點兒：「……你們要哪種。」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他是不是……

可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嗯？」他轉過身、眨了眨眼。

散風子便向琴風子拱了拱手：「看來是你家龍王急了，來傳你。師兄，我們分頭去打探情況，再商議怎麼做。」

幾十秒鐘之後震動停止了。但只隔了短短一小會兒，又鍥而不捨地震動起來。

散風子一愣：「師兄還有什麼吩咐？」

說了這句話之後轉身正要走，琴風子卻眉頭一皺，低聲道：「慢。」

浩瀚君又看褚遼龍王與祁川龍王。這兩人也站起來，同聲道：「發兵吧！」

原來這大陣還沒有完成。琴風子心中生出這樣一個念頭。隨即感到不可思議——尚未完成的陣法便有如此威力，倘若完成了呢？

他寒聲道：「放他去！叫他站在李雲心那邊，瞧瞧咱們浩瀚軍的威能！好叫他想一想……與我為敵倒是後悔了沒有！」

聽見他拔開木塞的聲音。

但李醫生又轉了身，把奶茶遞給那個年輕人：「我請你的。走吧。」

袁曉鹿對上了他的目光，聽到他的話。覺得心裏好像著了火，「忽」地一下子燒起來。想要移開眼，可卻像是著了魔，被他的目光吸引著、已經挪不開了。

「不對勁。」琴風子皺起眉頭看遠遠疾速行來的那隊人，輕聲道，「靖海將軍……隳突將軍……橫攔將軍……」

袁曉鹿這才「啊」了一聲，趕緊轉過身。

口袋震動起來。她沒有理會。

是一樁發生在本市市郊一座廢棄廠房裡的兇案。死者死前似乎遭受酷刑，最終是窒息而死的。據分析該是死於水刑——用毛巾蒙住口鼻，再向毛巾上澆水。

袁曉鹿站起身、抓緊了手機，下意識地往街道上看看。但年輕人冷笑起來：「看什麼？你前天喊一聲，把老子三個假釋期的兄弟又給送進去了。老子以後——」

「北海君這是全軍覆沒啊。」浩瀚龍王連聲冷笑，「真龍神君、真龍神君……嘿嘿，誰能料到真龍神君會夥同個外人算計咱們九個龍子？」

但到了這時候，他意識到自己暫時安全了——如今距李雲心容身的石柱不過三丈地，已經能夠看得清站在石柱邊的李雲心的容貌了。

絕大多數的時候會點一杯檸檬蜂蜜奶茶，但說不封口。等袁曉鹿把杯子端到小小的櫃面上，他會從衣兜里摸出一隻扁扁的、銀色的酒壺，向裏面倒一點點。

車邊有兩個熟悉人。一個是那個每天來她的店裡「買」奶茶的年輕人，另一個……

而今無生仙門的人將「荒」封住了——

這四人正要拜別、返回各自君上的身邊，卻忽然見到一隊浩瀚軍士乘浪而來。

袁曉鹿微笑起來。想起許多的夜晚，許多的陽光，許多人流和熙攘的街道。

猶豫了約莫十幾息的功夫，琴風子將心一橫，落在石柱上站定了。

打那天之後，那個年輕人還是會來——在每天晚間七點多的時候來。

他板著臉走到櫃檯邊，陰沉地盯著袁曉鹿，說：「我要一杯奶茶。加酒的。」

袁曉鹿慢慢張開嘴，下意識地攥緊了床單。

那妖將只眨眼：「事發突然……」

於是他便愣了愣，不再向前。打算先摸清這位龍王的態度，再試著說服他暫時地接納自己。這件事該是極難的……可他命繫於此，不得不冒險為之。

而李雲心眼下畫畫停停的模樣，又彷彿是在試。琴風子知道這種感覺——初學一個陣法，或者自己琢磨著創出一個陣法，雖然大概知曉原理框架，但在細微處總還要細細思量、不斷修改。

再避開三道強橫粗暴的妖力，一個念頭忽然在琴風子的腦中浮現——既無生路，那就向死而生！

可是也沒有走遠——她戴了一頂白色的絨帽，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但轉了一個上午，發現自己一直都在李醫生所在那棟大廈附近的幾條街上走。

海上四座仙山，是龍島、蓬萊、瀛洲、方壺。東海君統轄蓬萊，已經被紅娘子所殺的西海君統轄瀛洲，而北海君統轄方壺。這三座仙山上隱藏有去龍島的入口，東海曰淵，西海曰墟https://www.hetubook.com.com，北海曰荒。

年輕人又冷笑：「好啊。那麼我就天天守著——」

在六點多的時候就有五顏六色的無人機在天空上飛、在高聳入雲的樓宇間穿梭。它們的尾燈拉出長長的彩色光影，好像是絲綢一般的綵帶。但綵帶最終會散成點點的光斑，像彩色的雨點一樣落下來。

隔了一會兒。

袁曉鹿在心裏笑起來。她覺得李醫生說這句話是告訴自己——「小鹿，下個禮拜我要出差。你就用不著每天都等我了」。

這李雲心……或許能贏？

「……」琴風子張了張嘴，不曉得該怎麼接這話。其實更擔心的是這位性格怪異的龍王下一刻就忽然翻臉，暴起將自己殺死。

可她不想再惹什麼麻煩了。她很怕李醫生又像那天一樣為她解圍，最後激怒這些人。他那樣溫柔和藹的人，怎麼會是他們的對手。他那樣的人……也不該被牽扯到這些事情里。

這是他第一次看清這位渭水君的臉，然後就略吃了一驚。

某種細微的情感——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失落——在心裏悄悄地瀰漫。她沉默一會兒，鼓起勇氣說：「那我就……不會在這兒了。」

他又去看石柱之下不遠處的那數千弩兵——他們都如同石雕一般靜立著，連髮絲都不飄動。

她感覺力量重新回到身體里。就也不理他，默不作聲地轉了身，去做奶茶。她用餘光瞧見那年輕人皺起眉上下打量李醫生，又退了一隻腳去看旁邊的大廈。似乎想說點兒什麼，但沒說。

倒正有一架圓頭圓腦的街警無人機路過這兒，停下來。黑色的電子眼飛快地轉一圈兒，瘋狂地閃爍起紅藍光來。幾個年輕人頓時一鬨而散，很快不見蹤影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陣？！

似乎……已是死路了！

聽到「全軍進擊」這一聲號令的時候，琴風子與散風子等四位方士頭領剛剛將「該如何把四海龍王拖在此處」這件事商議妥當。

琴風子從沒想到過李雲心會是這種態度！他發了一會兒呆，感覺到身子開始發涼——那是身上的汗水漸消了。又轉頭往東邊看了看——浩瀚軍已經進入了陣內，開始調整隊形。

說了這話又來拍袁曉鹿的腿：「哎哎哎你看這個……哇哦，帥哦，長得像演《異能者聯盟》的那個誰來著……誰來著……劉坤，是不是！是不是！」

因這兩次機會，這位無生仙門的方士終於衝到前軍的前面，繼而飛掠向李雲心所在的那根石柱。

她為此開心很久。但不是因為「所學有了用武之地」或者「也許以後可以用不著再賣奶茶」這種事。實際上對於後者，她是很願意一直做下去的。

年輕人皺起眉，又把李醫生打量一遍，才冷笑。一把奪過那杯奶茶，得意地走開了。

隔了三秒鐘——一整個世紀那麼長的三秒鐘——袁曉鹿才忽然探出半個身子，大喊：「聖誕快樂！！」

他說了這句話之後再點點頭，轉身走開。也許是因為心裏那些小小的歡喜，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麼緣故，袁曉鹿深吸一口氣：「李醫生。」

然而當他再留意到李雲心臉上的神情時，卻又驚疑起來。

他是心理醫生，不是應該聽了幾句話，就清楚了么。

他這才冷笑：「但三位如今既已成了孤家寡人，也就不能在這裏觀戰了——此役必須速戰速決，你們都是玄境的修為……也隨我一同去會會他吧！」

「還加酒嗎？」

化境的琴風子從大陣邊沿飛掠至李雲心容身的石柱不遠處，用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這已是他的極限，也是對他而言極度漫長的一刻鐘。

番外一 李醫生和袁小姐

李雲心在畫陣，琴風子在站著看。如此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這位渭水龍才停下來。甩了甩手、長出一口氣，似是要略做歇息。也是趁這當口兒看琴風子一眼：「這麼說是真的了。你們無生仙門和真龍合作，來陰那九個龍王？」

方士皺眉，不知道該說什麼。

琴風子的修為不高，但頭腦足夠清醒。一見三位師弟被秒殺，立即意識到他逃無可逃。

「啊……」袁曉鹿怔怔地看著他，「嗯……嗯。」

話音未落，他人就已經飛退出十幾丈之外了。

「你——龍王早知道這事？」琴風子微愣。

他寒聲道：「我猜眼下蓬萊和瀛洲也被他們佔了，哼……我說的可有一點錯兒？果真是真龍與那老東西合謀——眼下先將門戶封死，要將咱們消滅在野海里！北海君，你現在怎麼說？還等等看？」

和圖書另外三人反應稍慢些——約莫比他慢了一息的功夫。

他念出十一個名字，發現俱是浩瀚龍王親軍當中有封號的將軍，且……都卸了將官鎧甲，低垂著臉，扮成小卒的模樣！

那一天晚上李醫生照舊來買奶茶，袁曉鹿照舊為他做「老樣子」。但在他說「不封口」、將杯子端在檯面上之後，沒有放在靠李醫生的那一邊、而是放在自己這一邊。

袁曉鹿還記得那天晚上——是聖誕節，下了雪，天黑得很早。

然後會笑著看她，禮貌地說：「現在可以了。麻煩你了。」

他……

她趕緊低下頭，不想理他們。但很快聽到指節叩擊台櫃的聲音。幾個年輕人湊在小小的店面前，把下午的陽光都遮住了。其中一個人咧嘴笑著說：「小姑娘，來幾杯奶茶嘛。」

第三天李醫生沒有上班，第四天也沒有上班。到第五天晚上的時候，兩天前那個出現在店門前的年輕人又出現了。

浩瀚君站起了身：「接下來怎麼樣，自然要問那個李雲心了。哼，好在這壞消息來得及時，也算是個好消息——你們現在還要等？」

「開張做生意，什麼人都遇得著。」李醫生看著他走遠了，才轉臉說，「不要怕。」

袁曉鹿咬了咬嘴唇，目光重新垂落到他的第三顆口子上：「嗯……那我……要去上課了。」

李醫生笑了笑，看著她，不說話。

當手機上的時間變成7:29的時候，袁曉鹿站起來，微微傾身往左邊大廈的出口看。

一個「+」是加檸檬汁，一個「+」是加白蘭地。這種連鎖奶茶店的奶茶機是沒法子重編程、加其他配料的——從理論上來說。但袁曉鹿最近就在學編程。三個月的速成班結束之後在這台機器上試了試，就做成了。

「我一直想問你啊——你一個小姑娘，怎麼喜歡這個喝法兒呢？」

李醫生在每天晚上七點半的時候從大廈里走出來，並且會到她這間開在一層外商鋪的店裡買一杯奶茶。

到這時候，看見李雲心手並劍指，正在刻畫陣法的紋路。他的臉色很平靜，彷彿視不足百里之外的浩瀚大軍為無物。手指時不時地頓一頓、微微皺眉，但很快又繼續刻畫下去。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刺|激。」

這是這一年來，除了「先不封口」和「現在可以了。麻煩你了」這兩句話之外，他頭一次對自己說別的話。

所幸浩瀚軍的駐紮地原本就在李雲心的百里大陣邊沿。一念及此，琴風子當即折返了身子，反倒向李雲心的陣內遁去。這個舉動叫追擊者始料不及。且因為李雲心此前兩戰皆勝的餘威，他們一時間也對他的大陣有某種莫名的恐懼。因而，緩了一拍。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李醫生走出來了。

李雲心笑了笑：「用不著端著了。知道浩瀚君為什麼忽然抓你們么？」

好像離那棟大廈近了、知道他不在裏面，心裏就會空落落。可是離得遠了，就更空。

說完這一句便轉了身，慢慢走到石柱中間去了。

她意識到或許就是因為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為李醫生做那杯奶茶的時候，被他們瞧見了。

「你好啊。」

李醫生稍稍愣了一下，又微笑起來：「人工智慧？好事情。」

袁曉鹿怔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的耳朵變得靈敏，甚至能隱隱約約地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劉濤湊過來、皺起眉：「怎麼了？」

倘若他還有數百像此前一樣的那種怪異妖兵，或許此戰會拖得更加漫長。

一種恍惚的喜悅在袁曉鹿的胸腔里迸發開，像是此時正在城市天空之上迸發的絢爛禮花。她終於鼓起勇氣抬眼去看李醫生的臉，卻只看到了他的側臉——他取走了奶茶，提著包走開了。

他在街邊轉過身、向她舉了舉那杯奶茶——袁曉鹿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可是……

他輕蔑地揚起下巴：「用買的。」

「……殺？你說是不是？不對……情殺啊……是個心理諮詢師啊——是不是就是心理醫生？還是精神病醫生？啊我看……這名字……李四……呃……真有人叫這名字……」

她慵懶得不想說話，打算等劉濤的創業激|情褪去之後再洗一個澡——來年是她入職的第三年，她並不想把未來賭在這種「潮流」上。

可是那張臉……

播放的是網路新聞——一樁凶殺案。自媒體的採訪者混在官方記者的隊伍里拍攝了重口味的片段拿來網上換流量，這種事早司空見慣了。

他……知道自己的話是什麼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