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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閻君眯起眼睛：「嘿……本君脫困，叫你失望了？」

「是。」

他覺得自己的指尖微微發顫。還是凡人的時候，便已少有如此激動的狀況。如今修至太上本覺得世上再沒什麼事情能叫他大驚失色，竟又體驗到類似的感覺了。

李雲心不曉得「看天」有什麼深意，可還是依言照做。

這……浩瀚星空……

甚至在這顆「眼珠」的東邊，該是僅僅距離大地五百多千米處，還看到了一個光點！

只是背景而已——就好像用一張巨大的紙畫滿了東西，將整顆渾天球裹了起來。而他從前所見的夜空，都是假的！

可如今……能叫他稍興趣的，除去身邊幾個人之外，便是那些同為太上俱樂部成員的人了吧。

但就是這麼一點氣息，已叫他體內幽冥之力暫時停滯——整個人忽然失掉所有神通力道，直直地掉落下去。足足墜落四五息的功夫才重緩過氣來，轉臉一看，「月亮」就在他身下了。

他這些天有了太上的力量，便忽然將許多事情都看得開。起初覺得一身輕鬆，似乎許多重擔都卸下了。可過了這些天又漸覺無趣——從其有些事情看不開、小心眼兒，其實倒是能叫他覺得愉悅的。畢竟與人斗是件其樂無窮的事情。

「……為了什麼？！」

李雲心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是……什麼東西？」

李雲心大笑，忍不住逗他玩兒：「催我？難不成幽冥地府離了我就轉不了？沒料到我如今不但在地上是個大人物，在底下也成了個大人物。閻君，這說明你當初的投資眼光很准——陳豢給了你什麼獎勵沒有？」

飛到極高空去看一看，甚至……飛出這渾天球，飛到宇宙當中去看一看！

渾天球，好像一顆被挖出來的眼珠子一樣直勾勾地盯著他，叫他在這高空中、在這大氣層與外層空間的交界處，微微打了個寒戰。

這種想法被「屏蔽」了。就如同那些龍子、那洞庭君一般，對https://www.hetubook.com.com「奪舍龍族」這件事聽而不聞！

「一天多的功夫！」

「是。」

不過也正該如此。

李雲心真心實意地愣住：「哈？」

它是極薄的一層金屬，其上飾以及「環形山」、「放射狀峽谷」的紋路。毫不意外地，與蓬萊、龍島是一樣的材質。

白閻君道：「叫你之前猜中了。是來催你的。」

無論是他還不會御風飛行時，還是他晉身化境能以神通舞空時，或者如今、直到剛才，已至太上可以縱情遨遊四海時，都從未生出過這樣的念頭：

他微微皺了眉、一提氣，身周爆出明亮的光芒——又直上數千米！

他意識到一件事。

本以為天空該會變化的——那東邊，仍是黃昏時候的天空，此時看該是距地標較近處有昏黃光線，更高處，則該是幽暗得發黑的天。可眼前所見的那片天空，卻仍舊密布繁星。

又有多少人，生出過——

難以想象底下那些人是怎麼做到的。

白閻君怪笑：「你算是個機靈人了。是不是覺得這事做得這麼輕鬆容易，有古怪？」

「咱們原本在幽冥中同那幽冥地母斗得辛苦，叫她佔了上風、將底下封住了。前些日子又突破了禁制，送了些雜碎到地上來。好在你在洋上將那些雜碎都清理掉了，也算叫咱們鬆了一口氣。我這才能再回來——也算你給自己做了功德，叫我來救了你一命。」

在他的那個世界，如此距離便已至大氣層的邊界。向下看，則可以看到整顆地球了。

但他很快叫自己冷靜下來。他試著——第一次試著——將自己的神識散放到無窮遠處，想要觸摸那層可能存在的「紙」。

他不停歇，繼續向上。罡風漸漸消失，只能感到冷了。該是到了平流層——大地邊界變成圓弧，甚至能看到東邊仍是傍晚。

李雲心在這極高處，慢慢低了頭。

仍是密布繁星、銀漢燦爛的蒼穹！

李雲心已徹底和*圖*書從因經歷此前的那種虛無感而產生的迷茫情緒中擺脫出來。他又走了幾步活動腿腳，才說：「不見得是雜兵吧。要是雜兵——除了一群雜兵怎麼就叫你們困境紓解了？哈，不說這事。你此來是為什麼？」

兩人說話的功夫，斜陽已落到山後了。初春時節天黑得快，如今月亮已從東邊升起了。

「正是。」

自己……從未生出過想要飛到高天之上一探究竟的念頭。即便在那夜白閻君傳了他奪舍之法、他發現這星空當中少了熟悉的金星的時候！

可白閻君聽了他這話，竟未同他鬥嘴。而是頓了頓，說：「你猜對了。如今地府大計，正離不開你。」

大地之上的東西已看不清了。他便往轉臉往四周看……然後心中猛地一跳。

話音一落，身體便升上高空。

他忽然這樣嚴肅正經，倒叫李雲心愣了愣。隔半晌才道：「你是指——大劫這件事？」

「原來是真的啊……」李雲心輕出一口氣，「從前一直以為是假的。原來是真的——垂在外面干不幹？」

李雲心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該是「太陽」吧？！

李雲心深吸一口氣，沉默一會兒。

「不過在此之前嘛。先說說你剛才要做什麼？」白閻君托著舌頭問，「怎麼那樣想不開？」

他自心裏生出無可遏制的寒意。

真是高處不勝寒。他覺得自己這名字也取得不好——雲心。在高天之上，心本就寂寞得很。要是當初叫個什麼「清焰」、「山海」之類的，說不定會有趣許多呢。

他猛地轉臉，驚詫地看白閻君：「是你們做的！？」

他的確看到了一整顆渾天球。好似一顆彈珠，更像一顆眼珠。

蒼穹之上奧秘無窮。有多少人在夜晚時仰望天頂，猜測那裡是不是就是仙人居所……該是怎樣的瑰麗情形。

他對這位閻君的印象算是不錯的。雖說這傢伙尖酸刻薄，但也未能在他面前佔了便宜。對他有所求，但也從未隱瞞。卻是助他成了許多大事、救和圖書了他的性命。莫說這閻君還不算小人，即便是個小人，也是真小人。與這種人打交道，可比同什麼偽聖、清水道人舒服得多。

他發了一會兒呆。實際上，是足足一刻鐘。

到此時才更加感到天地廣闊。以他這迅猛上升的勢頭，該是已過了千里。但頭頂之上的星空還是觸不可及，甚至連光芒、顏色都沒什麼變化。

白閻君卻不領他的情，怪笑起來：「你這句『朋友』，尋常人可不敢當。要覺著咱們交情還算不錯，不如少做傻事叫我安心。我倒的確是脫困了。我此來——」

平生中頭一次，在這一刻鐘的時間里，當真什麼也不出——太多的念頭來來去去，他無力抓住其中的任何一個。

某個念頭慢慢從他心中生出來了。李雲心不想再這樣往上飛，他終於施展了神通。身形連閃，每一次消失便跨越五、六十千米的距離。如此二十次之後，他該已離大地超過1000千米了。

他又轉了話題。可李雲心同人說話時也喜歡這樣做，便不以為意。倒順著他的思路想了想：「怪事太多。說的是哪一件？」

白閻君笑著抬起手，在他面前慢慢畫了個圈。李雲心感受到某種力量。可沒有從這力量當中體察到惡意，便也沒有躲閃。閻君放下手，直勾勾地盯著他：「現在你抬頭看天。」

境界低微的人或妖魔在舞空時要藉助天地靈氣。因為他們自身氣機還算充盈，若只以自己的力量飛行，一旦至極高處靈力稀薄了，也就無力了。真境之上沒這個擔憂，但得到了玄境，或許才能無視真空宇宙當中的惡劣環境、多停留一會兒。

他這身軀已是太上了，可能在太上之中也算是極強悍的。他毫不懷疑即便到了真空、宇宙、到了月球火星上，自己也可以閑庭信步。而他體內幽冥之力充盈，亦足以支撐他飛至無窮遠處。實際上這時候想起來，真境的修士便可以做到這一點了。

然而天邊還是沒什麼變化。

李雲心沉默一會兒m.hetubook.com.com，笑起來：「做了什麼蠢事先不說。過去多久了？」

閻君便搖頭：「這倒不怪你。也不能說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只是說……那不是你該去窺測的東西。李雲心，我問你。除此之外，有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這世間所有人身上，還有件怪事？」

便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說：「我想要復活紅娘子。補全她的殘魂，叫她重新做人——或者妖。所以我回溯命運之河，想要找到那些散落的東西。但補全之後……又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我覺得不對勁兒。」

李雲心這樣的聰明人，立即意識到白閻君兩次問這件事或許意味著兩者之間有重要聯繫——即便他難以想象究竟是怎樣的聯繫。

「要不是我來得趕巧，耽擱一久你可就回不來了！就是不叫本君安心！」白閻君託了舌頭，原本細長的眼睛都瞪了起來。盯著李雲心直勾勾瞧一會兒才鬆口氣，「還好還好……出了岔子可怎麼使得？莫再往那處看！」

「哈……好啊。你這小人兒以為自己如今是太上之境，就敢放肆起來了么！？」白閻君瞪他，「你可知你做了什麼蠢事！？」

因為沒有看到宇宙、無盡深空當中的那種黑幕。在他的頭頂、身下，乃至包裹這顆「眼珠」的一整片空間當中……

能看到一條燦爛星河。未在天朗氣清的夜晚親眼看過蒼穹之上那條星河的人，很難想象它的壯美。無數繁星在天頂閃爍，光澤亦不是千篇一律的銀白。它們有各自的顏色，或紫或紅，或藍或黃。今天的月亮亦是滿月，甚至還能清楚地看到其上的環形山、放射狀的條紋。

李雲心臉色發白。他強行收斂心神，落到這「月亮」上。

那「瞳孔」，是中陸。綠色、褐色、白色交織的中陸。往外的「瞳仁」部分，則是周圍的無盡汪洋。那是深沉的藍。更向外的「眼白」，則是一片白霧。那該是弱水。

一試，便碰到了。可不是在頭上數千米、或者幾十千米處碰到。那層「紙」和_圖_書似乎沒有距離——像是他已在那紙中，又像是「紙」並非處於空間當中的某個位置，而是存於某種奇妙的……不能用「空間」來形容的位置。

白閻君笑了：「不是。這次來正是要告訴你。」

李雲心便搖搖頭，嘆口氣：「那我再來猜猜。你這一次是不是還像以往一樣，一邊對我說我很重要、需要我。一邊又不告訴我那個大劫究竟是什麼？」

這舉動叫白閻君愣住了。過好一會兒才怒：「做什麼！？」

他花三息的時間叫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說：「好。」

但這心念一起，立即感受到可怕的力量——那甚至不能用力量來描述，而乾脆就是「可怕」、「毀滅」、「混亂」本身！然而這種感覺……似乎也僅是「外面」、被這層「紙」所阻擋的那種東西所透過來的一丁點的、微不足道的「氣息」而已！

李雲心便試著去「戳破」它。

閻君笑笑：「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直到白閻君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沉聲道：「可感覺到了？」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又想一會兒，說：「罷了。本不想同你說，可也算是承你的情。」

李雲心從大石上跳下，站起身。看了他一會兒笑著說：「不失望。挺高興。我們也算老朋友。是底下又出事了，你來催我去？」

李雲心伸手摸了摸他的舌頭。

「還好不算久。」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那裡脹痛，好像因為思考的太多，疲倦了，「你怎麼又可以跑上來了？」

他上升極快，洞庭很快變成了一片碗口大小的「淺池」。身邊的空氣變得乾冷起來，但有猛烈罡風出現。他覺得自己該是到了對流層——如果這奇怪世界的大氣構成同他的那個世界一致的話。

至於「月亮」——李雲心往身後轉臉，找到了它。在剛才以神通跳躍的時候，已將它越過了。是一張扁扁的餅，而不是球。就如同人們在地上所看到的那樣。

然而這麼多年來……沒人想這樣做！

很詭異……但又說不出詭異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