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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堡中學裏面，最有背景的就是齊淵了。他的表叔熊科長職位不高不低，權力卻是滿大的，如今年久失修的學校很多，想要蓋新樓買新設備的學校更多，這些事情不管多大的領導點頭，最後都要著落在熊科長這裏具體負責。教育系統裏面，縣一中的校長遇到他，都要笑臉相迎。

不管老師們相對社會其他成員的地位如何，如今的學校教師對學生是純碾壓的，隨意體罰什麼的只是權力中的一項，稍微厲害點的，還有資格影響學生檔案，決定學生的前途……

「也許吧，學生胡鬧也算天職吧……」

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議論，楊銳再次站到了主席台上，拿起了大喇叭，道：「同學們請注意，我們這次是不記名投票。你不用填寫名字，也不用寫字，只要填數字行了，咱們是五分制，1分最低，5分最高。比如第一條，教學水平，你覺得普通，就寫3分，覺得較好，就寫4，覺得非常好，就寫5，如果你覺得達不到平均水平，或者達不到讓你滿意的程度，你就打2分或者1分……」

一排十個名字看下去，楊銳對西堡中學的老師們，也有了粗淺的認識。

此時的工資報酬，是用來維持基本生存的，儲蓄都是從嘴裏摳出來的，一頓少吃一毛錢，一個月就能省下九塊錢，一年節省100元就可以存成定期，小心翼翼的供養起來。不過，要是偶爾奢侈一次，哪怕兩個月奢侈一次，以前的節省就全白費了。這種生活，無論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還是30年後的年輕人，都是不願意過，或者過的很艱難的。

楊銳一口氣說完，學生們的表情果然從疑慮變成了振奮。

表上總共有十個名字，意味著還有20多個名字沒有登榜，對名字不在紅紙上的教師來說，這並不令人舒服。

雖然就在不久以前，教師還被和_圖_書污衊成臭老九，成了被批判和打倒的一員，但中國尊師重道的傳統不是幾年時間建立起來的，數千年的傳統自有其慣性。其實，學生罷課和燒書也沒有持續多久，沒兩年又搞起了複課鬧革命，不繼承知識的國家是傳承不下去的。

「沒有標準，豈不是胡鬧。」

學生們自動自覺的分開了一個口子，卻見七八名老師擠了進來，都是相對年輕的男老師。

事實上，人們開始感覺有點閑錢，也就是最近兩年的事兒，至於擺脫拮据的生活，國人還需要近十年的努力。

「您過來是因為……」盧老師拖長了音問。

出人意料的舉措，不免再次掀起了澎湃的討論。

盧老師等人憂慮地站在自己的宿舍兼辦公室前，圍成幾個圈子，各自討論著此事。

「你們在做什麼？」趙丹年上場，第一句話就把大家給說懵了。

這也在楊銳的預料之中。槍打出頭鳥，誰要是這時候交捲走了，指不定就被記住了，徒惹麻煩。

說著，他就將一疊疊的評價表都扔進了火盆。

王國華、曹寶明和黃仁帶著人，分成幾路將教師評價表收上來，只見上面全是形態各異的阿拉伯數字，根本看不到空白的。

操場上一片安靜，轉瞬又變的沸騰無比。

就像劉珊這樣，穿寬鬆的運動外套和運動褲，還能體現出前|凸|后|翹的身材，那別說換上緊身時裝了，換一套日後普通的合體運動裝，都能把人眼鏡看直了。

體育老師方雪松都忍不住道：「怎麼可能不影響工作？」

一些學生回家去了，但大部分人都留在那裡等結果。

楊銳卻道：「也沒人不讓搞。我們學生自己評選，自己出錢，用不批准。」

這種事兒，他們是想都沒有想過的。

圍觀的學生像潮水一樣散開，又像潮水一般湧上來。

沒多長時間，票數就統計和-圖-書了出來，主席台上的火盆也被點燃了。

為了糾正學生的錯誤，她經常提前一兩個小時上班，就為了督促學生們早讀的效率，大家也都看在了眼裡。

一千元在21世紀人看來，或許只是一半個月的生活費，一件衣服，或者一頓飯錢。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里，楊銳走了上去，朗聲道：「因為是第一次評選，我們採取不記名和不留檔的方式，結果謄錄好以後，會張貼在學校的黑板報欄上。」

高中部的化學老師名列前茅，令楊銳略有驚訝，但仔細想想，庄牧生講課雖然不怎麼樣，人卻很直率熱忱，化學一門又不算太難，有人喜歡也不奇怪。

「完全沒必要說什麼啊，這是我們銳學組的事，就是一個民間活動，和你們評價領導好不好一樣，用不著苛求權威，也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工作。」楊銳的理所當然，看的好幾個人火大。

最受歡迎的女老師——李秀梅老師。

最敬業的老師被英語老師王芳得到。

一排腳步聲自遠及近。

另一方面，和西方國家不一樣，中國的教師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一向很高，科舉時代的老師無需贅言，就是80年代的教師，普遍也有高中或中專以上的學歷，說是掌握話語權太過了，分享一部分的話語權還是能做到的。

學生評價老師？有些地方確實搞過，不能說是大逆不道，但人家是政府出面，配合大面積的表彰，現在這個算什麼？

「當場點票吧。」楊銳按照初中部和高中部，將評價表分給了兩撥人，也都是銳學組的成員，坐在主席台的兩邊，就開始拚命的數數字。

在有些緊張，有些興奮，有些古怪的氣氛里，楊銳宣布收卷。

這時候的學校，高年級學生欺負低年級學生是很普遍的，低年級學生若是反抗，還會被高年級學生視作大逆不道，往往招來胖和-圖-書揍。所以，除非是非常橫的主兒，低年級的學生都不敢主動挑釁高年級的學生，銳學組的大部分成員還是回爐班的，自然又是學校里最老的老生，他們轉悠起來，效果比監考老師還好。

對於大部分學生來說，他們是沒有1000元的概念的，也很少有人見過1000元放在一起是什麼樣子。裝在白色信封里的10元大團結是第三版人民幣里最大面值的鈔票，足以令其幻想出無數的美好景象。

「就靠這個評價表？」

劉珊目光流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誰允許你搞這個了？」表情最難看的是初中部的數學老師劉康，他自視甚高，是學校少有的師範畢業中專生，看到高中的盧老師被列為「最負責的老師」，而其本人未能上榜，不由對評價表的感官盡壞。

現在結果還沒有出來，老師們尚無激烈的情緒，不過，不滿的情緒還是在醞釀中。

好半天時間，也只有幾個平日與齊淵走的近的年輕老師，站到他跟前，想方設法的套話。

「學習成績是一點一點攢上來的，只有把能拿的分都拿了，才有機會拼輸贏。老師的教學質量是關鍵因素，學生一天要花幾個小時聽他們講課，這裏要儘可能的提高效率和分數。」楊銳有些答非所問，可該說的都說到了。

「不是說熊科長來了嗎？我怎麼沒看到人？」趙丹年一副後知後覺的模樣。

楊銳笑笑：「什麼都不怕的，那就不是人了。我也是為了讓同學們得到更好的教育。」

同時，幾名銳學組的成員也把桌椅搬到了主席台上。左右兩邊各是四套桌椅，有紙張和比鋪開，在微風下嘩嘩作響。

這其實就是一隻漂亮的白天鵝，只是暫時混在了鴨子堆里罷了。

學生知道出頭的椽子先爛，老師們也是要明哲保身的。

這傢伙是在拍馬屁吧，興許是暗和_圖_書箱操作？

「影響到了也沒辦法，民間口碑就是這樣……」楊銳不硬不軟的當著釘子，紅紙掛在高處，兩邊各一個人護著，別人就夠不到了。

王國華帶著幾個回爐班的學生，時不時地高喊一聲：「都不要看別人的，也不要交頭接耳，就和考試一樣，填好了或者不想填的，直接把卷子遞上去就行了。想回家的回家，不想回家的可以留下等結果。」

然而，再奇詭的幻想，也無法形容他們目前的新潮蕩漾。

楊銳有點驚訝劉珊主動過來說話，口中自然而然地道：「當場唱票太得罪人了，我只準備給評價高的老師一些激勵。」

在沒有其他人發現此點以前，楊銳對自己的眼光很是自得，也腦補的更徹底：換幾件漂亮衣服，再畫個淡妝，給劉珊送一個女生或校花的名頭，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正說著，身後有人喊了起來：「校長來了，讓校長進來。」

有的學生猜到了些什麼，手上的動作更快了，有的學生不明所以然，只能低頭做自己的。

楊銳趁機打量著她。現在的女生穿著都很保守，想要看出身材來，首先得女生的身體條件極突出才行。

「你胡說什麼？」

「原來你也不是什麼都不怕啊。」劉珊微微轉了一下身體，兩條長腿修長的並在了一起。

劉康有了這種想法，再猜測楊銳的動機，自然全是往壞里去的。

而在1982年，1000元超過了大部分家庭的儲蓄，就普通的四口之家來說，夫妻兩人都有工作，甚至一個孩子也開始賺錢了，依然很難攢到1000元的積蓄。

「楊銳，這個東西，不太合適吧。」體育老師方雪松自覺身份中立，第一個提出意見。

沒有一個學生站出來交卷。

然而，給老師評價，好的評價自然沒關係，不好的評價，被看到了又怎麼辦？

最受歡迎的男老師——庄牧生和圖書。

正因為如此，楊銳才更想制約這種權力……老師對學生的影響太大了，尤其在家長沒文化的時候，學生能否成才，泰半取決於老師。

這是初中部的語文老師，年約三十，笑容甜美，性格大方而細緻。

如今，大家雖然沒有聽到雙方的談話內容，結果是看的明明白白。

給老師打分，給老師評價？

好在理想通常是不用花錢的，用80年代的生活來比較六七十年代，人們亦有充分的滿足感。如果沒有外國的資本主義做對比，如果不知道外國人的生活方式，80年代其實是一個純粹的美好的時代，差不多也是中國前無古人的美麗時代了。

楊銳只是微笑，直到練過書法的銳學組組員陳鴻軒把一張紅紙寫滿，他才率領著大部隊，浩浩蕩蕩的來到黑板報欄，將之掛在最醒目的位置。

一會兒，就有兩個大鐵桶被搬到了主席台上，裏面放了柴火和麥稈，一點火就能燃起來。

楊銳微笑，道：「我們學生自己搞的東西，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

劉珊悄然來到楊銳身邊，小聲道：「我還以為，你會當場唱票呢。」

也就是楊銳搞了這麼多的事情，才讓幾個年輕老師按捺住了騷動的心。當然，熊科長和齊淵的鎩羽而歸，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因為你能決定別人的命運，也許只是一點點命運，也許自己只是決定里微不足道的一環，但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一種難得的權力，它渾身都沾滿了令人喜歡的要素。

數字同樣有筆跡一說，但比較起來就非常難了，注意的時候，也容易改變寫法，就西堡中學的水平，想來沒有哪位老師有這樣的字跡鑒定能力。

等大家動筆了，楊銳又到主席台下面，吩咐了曹寶明兩句。

投票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與人口素質沒有本質上的聯繫，原始部落還投票呢，這種方式，天生就帶有一種爽感。